天亮了,窗外晨曦透著一抹朦朧的亮光,林月躺在床上,微閉著眼睛,傾聽著京城清晨的聲音。


    京城還沒有完全蘇醒,很遠的地方,傳來此起彼伏的公雞打鳴聲,偶爾有馬跑過,馬蹄踏著街上的石板,發出清脆嘚嘚聲,牛車碾過路麵,車軲轆發出緩慢而有節奏的吱扭聲,遠處好像有人在叫賣,時不時傳來“豆汁兒”的吆喝聲...。


    一切聲音都顯得單調,一切都在半睡半醒中,既顯得靜謐又感覺有一種即將到來的喧鬧。


    老爺子吃過早飯,將雙手背在身後,悠閑的在宅院裏溜達。


    聽說喜歡將雙手背在身後走路的人,他們的祖先曾經因為犯事,被官府將手長期捆綁在身後,久而久之,他們的後人亦養成雙手背在身後走路的習慣,不知道老爺子的祖先是否曾經也被官府長期捆綁過,反正老爺子無事悠閑走路的時候,總是喜歡將雙手背在身後。


    老爺子坐了幾天馬車,從倉西縣來到京城,昨天抵達的時候,晚上天黑,看不清楚周遭情況,印象中,感覺宅院的院牆很高,空間很大,但院牆到底有多高,空間有多大,宅院長什麽樣?遷居的人,除了林月和陶學奎,沒人知道,所以,老爺子剛吃過早飯,就悠閑的開始視察宅院,既熟悉一下周邊環境,還要熟悉一下這裏的人。


    大娘顛著一雙小腳,邁著外八字步,跟在老爺子身後,小娘則跟在大娘身後,葉兒隨伺在旁邊。這樣的畫麵,像極了一隻公雞身後跟著三隻母雞的場麵。


    老爺子和大娘,小娘住東廂房,曹家文和林月,兒子曹傑璋住西廂房,家仆們全都住在偏院。


    老爺子站在東廂房門前,先放眼四望,隻見院門處隔著一堵照壁,照壁上刻著一幅牡丹浮雕,照壁前後擺放著幾盆正在開著花的盆栽。再抬頭看看房梁,房梁屋簷廊柱都畫著各種色彩豔麗的花鳥圖案,嗯!這是典型的雕梁畫棟。


    曲檻穿堂中間,立著一個紫檀架子大理石插屏,轉過插屏,是一道紅漆圓形的中門,中門虛掩著,老爺子信步走進中門,大黃搖著尾巴迎上前來。


    一個五十來歲身形微胖的男人正在與另外一個五十來歲身形偏瘦的男人說話,見老爺子一行人進來,微胖的男人向老爺子和大娘施禮,說老爺早上好!大娘早上好!


    老爺子不知道這人的身份,沒迴禮,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他。微胖男人自我介紹,我是管家,名叫胡智德,以後老爺有什麽事盡管吩咐。


    老爺子一聽這人是管家,就多看了他幾眼,向他點點頭,表示還禮。


    胡智德指著另外那個偏瘦的男人說,他是負責庭院花園維護的花工,他叫劉元賀。


    劉元賀趕緊向老爺子施禮,嘴裏說著老爺好。


    老爺子心裏一愣,花工?栽花養草還需要一個花工,用人太浪費了。老爺子就不由得也多看了劉元賀一眼。


    再環視一下後院,問胡管家,這個院裏現在住著誰?胡管家說,迴老爺的話,這個院裏現在沒有人住,隻有大黃住在這裏。


    老爺子對胡管家的迴答有點意外,我問的是住著誰,你怎麽說大黃住在這裏?大黃是人嗎?大黃是狗而已。


    胡管家不知道老爺為什麽會對他的迴答感到意外,也不便解釋,隻好垂手站在一旁。


    老爺子不再問話,背著雙手在後院邊走邊看,隻見後院廂廡遊廊,小巧別致,也是一樣的雕梁畫棟,房屋結構不似前院那種四合院的結構,而是一排房子,房前則是一座麵積頗大的私家花園,花園裏的花草和建築別具一格,中間用湖石堆砌著一座小巧精致的假山,假山不大,但給人的感覺卻崢嶸挺拔,突兀嶙峋,氣勢不凡,花園裏還有各種花花草草,這些花草枝條交疏,綠葉圓潤,桂花樹,臘梅、紫薇、玉蘭...,琳琅滿目。


    老爺子聞著一陣陣花香,聽著小鳥一聲聲鳴叫,看著雍容華麗的花園,老爺子想,這麽漂亮的花園,沒有一個花工打理,好像是不行。


    後院有三道門,一道是通向前院形似滿月的圓門,一道是通向側院的門,還有一道是通向院外的後門。


    老爺子推開後門,門外又是一條街道,後來老爺子知道了,這條街叫柳樹巷,雖然名字叫柳樹巷,其實並不是一條巷道,而是另外一條街,前院的那條街名叫楊樹街,柳樹巷的人看起來沒有楊樹街的人多,但柳樹巷的街景比楊樹街更有風韻,風韻在哪裏?在不遠處的護城河邊,後院的大門外不遠處就是一條青石板小路,小路直通護城河河堤,護城河水閃著銀色的光,河兩岸參天大樹,花草灌木蔥蘢,河風習習,又是另外一番絕佳天地。


    老爺子在柳樹巷的大街上溜達了一會兒,沿著青石板路,信步來到護城河邊,站在河堤上觀賞著美景。


    林月對護城河堤岸的美景形容為人間仙境,如飄飄悠悠何所似。老爺子沒有背誦過詩文,對眼前的美景雖然感歎,卻不知道該用什麽語言描述,隻能在心裏想著,景色賊好。


    迴過頭,再看看身後的宅院,宅院被兩米高的白牆圍著,白牆上覆著黑瓦,高大而堅固。宅院屋頂上的瓦片也是壓得密如魚鱗,天河決口也不會漏進一點兒水去。


    老爺子皺眉,這是林月買的宅院嗎?她哪來這麽多錢?老爺子知道,曹家文隻讀書,曹家人都沒有為林月賺錢出過力,唉!不是老爺子不願意出力,而是沒能力。這樣的深宅大院,在倉西縣絕無僅有,與曹家大院比起來,真是小巫見大巫,判若雲泥。


    看著高大的宅院,大娘默不作聲,原本以為林月買的宅院很小,隨林月到京城後會住逼窄的房間,沒想到宅院會這麽高大上!


    大娘不禁歎口氣,說這麽多的房子,這麽好的院子,可惜家文子嗣太少。


    老爺子愣了一下,沒有搭腔,雙手背在背後,像一隻公雞帶著三隻母雞,器宇軒昂迴院去了。


    胡管家和劉元賀都忙自己的事,家仆們也是各忙各的。


    胡智德在牙婆那裏為林月找了一個仆婦,仆婦姓蔣,名玉娘。


    蔣玉娘四十來歲的年紀,身形比較壯實,農家出生,沒有裹腳,天足一雙。由於她終身未生育,無兒無女,男人又死得早,她便出來做工,既找個棲身之所,又賺點錢以後養老。


    林月現在身邊需要一個照顧自己的女人,到京城前就寫信告訴胡智德,要他為自己找一個仆婦。雖然胡智德不知道蔣玉娘是否符合林月的要求,但隻有讓蔣玉娘實習一段時間再定。


    林月依然睡著懶覺,這幾天太疲倦,她要將這幾天欠的睡眠債全部償還,所以,直睡到地老天荒才起床。


    今天沒事,她也要熟悉一下周邊環境,京城就是自己最後落腳的地方,住下來以後,她也要仔細看看自己的新家。


    蔣玉娘見林月起床了,為林月端來洗臉水。林月知道她就是以後照顧自己的仆婦,就向蔣玉娘溫柔的一笑。她這一笑不打緊,蔣玉娘心裏咯噔一下,聽人說,主子對家仆們平日都耷拉著臉,如果他突然向你溫柔一笑,必定笑裏藏刀,沒有好果子吃。


    蔣玉娘愣了一下,但再看看林月,感覺她的微笑裏好像沒有藏刀,蔣玉娘這才穩定一下情緒。心下想著,但願自己能遇到一個好主子。


    林月洗漱完了,就到東廂房去看望爹和大娘。


    來到東廂房,見老爺子已經設好了一個香案,院裏房子很多,老爺子溜達迴來,就挑選了東廂房一間較小的房子,將他爹娘的靈牌供奉起來。


    老爺子被趕出倉西縣曹家宗族以後,心裏很愧疚,覺得很對不起爹,將爹娘的靈位設在這間房,他就能天天看得見,就能天天為爹娘燒一炷香,老爺子要在自己有生之年,天天陪著已亡人。


    林月在香案前,為曹家祖先燒了一炷香,又福了一福。大娘看見了撇撇嘴,哪裏有後人在祖先麵前不磕頭的,這麽福一福算磕頭嗎?


    不待大娘提問,林月卻發現香案上掛著的那幅畫像,畫像上畫著一個穿著對襟衣的老頭,老頭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林月是第一次看見這幅畫像的,就問老爺子,爹,畫像是畫的誰呀?


    老爺子一聽,就瞪了林月一眼,掛在香案上的畫像,除了自己的祖先,還會是誰?林月再認真看看畫像,怎麽看起來有點像曹家山掛的那幅藥王菩薩像呢?又問,祖父長相是這個樣子?


    老爺子瞪大眼睛看著畫像,在他的印象裏,爹不是這個樣子,爹一直都很瘦,但畫像上的爹卻是胖乎乎的。但是爹的樣子是什麽樣?老爺子也說不清,老爺子雖然說不清,但又不能說,畫像上的人不是自己的爹,不是自己的爹卻將畫像供養在祖先香案前,豈不荒唐!老爺子遲疑著嗯了一聲。


    這個時代沒有照相機,隻有照相機才能將人的樣貌真實保留下來。林月明白,畫像上的人肯定不是祖父生前的樣子,但祖父生前長什麽樣不是重點,重點是畫像上隻有祖父一個人。


    林月問老爺子,爹,祖父的畫像怎麽隻有他一個人呢?老爺子和大娘一聽,都愣了,祖先的畫像不是祖先一個人,難道應該是一家人?


    林月見老爺子和大娘發愣,話鋒一轉,爹,祖母生前待你怎樣?


    老爺子猛然聽見林月問起他娘,就很吃驚,這個年代,女人死了,不僅在祠堂沒有靈位,以後也很少再有人過問,被紀念的,被緬懷的,依然隻有男性祖先,林月今天怎麽會問起祖母的事?


    老爺子說,我是我家獨子,我娘待我,那是比她的命還重要。


    林月又問,爹是祖母親生的嗎?老爺子又是一愣,怎麽說話呢?我不是娘親生的,難道是像傑真那樣抱養的?但老爺子知道林月問話沒有惡意,隻是經常令人摸不著頭腦,就說,我當然是娘親生的,我娘生了兩個女兒一個兒子,所以我是唯一的後人。


    林月笑笑,祖母生了三個子女,你怎麽就成為唯一後人了呢?


    老爺子對林月的問話有些不懂,但還是直言,那兩個是我姐姐,女人不算後人的。


    老爺子說完又皺眉看看林月,林月什麽都好,就是對一些常識性的東西稀裏糊塗的。老爺子對林月說,你不知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嗎?後就是指的後人,男人才是後人,女人不是。


    林月笑笑,說我沒有見過祖父祖母,不知道他們的相貌,爹的相貌像誰?


    老爺子又愣了一下,林月為什麽總是問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呢?


    老爺子捋捋下頜的胡子,聽人說,女兒生下來像爹,兒子生下來像娘,他們說我的相貌很像我娘。


    林月又笑笑,問老爺子,爹你知道為什麽爹娘生的孩子有的像爹,有的像娘的道理嗎?


    老爺子眨眨眼睛,這麽古怪的問題他怎麽知道?老爺子就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林月,你知道?


    林月見老爺子懵逼的樣子,又笑笑,說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他們生養的兒女,其身體裏都有父母的遺傳基因,如果爹的遺傳基因特征多一些,生的孩子就長得像爹,娘的遺傳基因特征強大一些,生的孩子就長得像娘。


    老爺子和大娘不知道什麽叫遺傳基因,隻好繼續懵逼的看著林月。


    林月說,既然男人女人都有自己的遺傳基因,說明男人和女人都有遺傳能力,不是隻有男人才有遺傳,女人就沒有遺傳。


    老爺子更加疑惑,林月想說什麽?什麽叫遺傳?他和大娘仍然聽不懂。


    林月不再彎彎繞,直截了當說出她要說的意思,爹,現在的靈牌有祖父的,也有祖母的,這樣很好,後人供奉的香火,祖父祖母都能享受到,但畫像隻有祖父的,沒有祖母的,就不科學。


    老爺子和大娘更加懵逼,不科學?什麽叫科學?


    林月若有所思,想想,說所有男人和女人都必須婚配才能生育子女,一個男人或者一個女人是無法生育孩子的,對吧?


    老爺子和大娘同時點頭,這是常識,是人都知道。


    林月說,所以呢,她故意將呢音拖得很長,生的孩子不是哪個男人的,也不是哪個女人的,而是夫妻倆共同的,缺了其中一個都不可能有孩子,這就是科學。


    老爺子和大娘再次懵逼,感覺林月說得很有道理,既然林月說得有道理,難道是我們哪裏出了差錯?


    林月又說一句,所以呢,祖母也應該有畫像。


    老爺子一聽,很迷惑,自己的娘也應該有畫像?他再次看看香案上他爹的畫像。


    香案上的畫像畫的都是男人,哪裏有給女性畫像的?


    林月知道老爺子心裏在想什麽,就說,祖父有畫像了,我們就知道了祖父的模樣,雖然祖母有靈牌,但沒有畫像,我們就不知道祖母的模樣,時間一長,後人們就會忘了祖母長什麽樣,這樣好嗎?


    老爺子眨眨眼睛,林月這話說得對呀!林月又說,祖母生前將你看得比她的命都重要,而且你的長相繼承祖母的比繼承祖父的還多一些,但她死後連畫像都沒有,後人看見的隻有祖父沒有祖母,後人怎麽想?祖母如果在天有靈,她怎麽想?再說,祖父身邊沒有祖母,祖父怎麽想?.....,林月問了一連串問題,問得老爺子和大娘一愣一愣的。


    林月將語氣緩和一下,說祖父祖母生前是夫妻,死了還是應該在一起的,畫像是兩個人,他們雙方不是也好有個照應?


    老爺子若有所思點點頭,大娘卻感覺很新奇,女人死了有靈牌還應該有畫像?她不知道該點讚還是該拍磚。


    不過,林月說的好像也有道理哈,按照林月的意思,自己以後死了,是不是也應該和老爺子的靈牌供在一起,是不是也應該有自己的畫像?


    嗯,如果是這樣,那就應該點一千個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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