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送禮的阿信可沒想那麽多,他坐在自家的驢車嘰裏咕嚕的背誦千字文,這是昨天左夫子留給他的作業,如果今天背的不好,他都不好意思講請假的事情了。


    驢車在山道上不急不緩的走著,稚子朗朗的書聲,隨著清風飄出去很遠。


    最近顧寧在家研究新品,樂哥兒和小牛早上便負責送阿信上學,在他們心裏,阿信早就像弟弟一樣存在了。


    而且能送弟弟上學,是多麽有麵的一件事,又怎麽會覺得麻煩呢!


    他倆心疼驢,覺得不能讓驢受累,在路上都是你一會我一會的坐驢車,拉貨的時候從來不兩個人一起在車上。


    現在拉著阿信,聽著他早上一遍又一遍的背誦,倆人也多多少少記住了幾句。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張。”


    阿信看兩個哥哥也跟著背,覺得有意思,背的更起勁了。


    小牛不懂他的意思,但是不妨礙他覺得好聽,比村裏的人講話好聽多了。


    念著念著,他不滿足於隻會讀了:“是什麽意思呢?”


    阿信撓撓頭,昨天左夫子講的是什麽來著?


    哦,有了!


    “意思是:天是青黑色的,地是黃色的,宇宙形成於混沌蒙昧的狀態中。太陽正了又斜,月亮圓了又缺,星辰布滿在無邊的太空中。”


    說完他拍拍胸脯,還好昨天講的時候他認真聽講了,不然今天他都講不出來呢!


    樂哥兒也在認真的聽講解,聽完覺得書上的文章更有意思了,平時他們隻知道麵朝黃土背朝天,知道太陽上升又落下,月亮和星星一直布滿在天空上。


    卻不知道用文章表達出來是這樣優美。


    樂哥兒真心誇讚阿信:“阿信真厲害了,都能教我們讀書啦!”


    家裏唯一的讀書人阿信瞬間覺得自己學習是有用的,決定今天到學堂裏就問問夫子後麵文章的意思。


    樂哥兒和小牛也沒想到自己的一句鼓勵,竟然無意中運用了費曼學習法。


    把阿信送到學堂門口,阿信衝兩個小哥揮揮手再見,才跑向學堂。


    到門口,他整理了下衣服,才規規矩矩的向門口的夫子行禮。


    “夫子好~”


    今日值班的是上了年紀的黃夫子,這位夫子平時不苟言笑,年紀大點的學生見到他都跟老鼠見了貓一樣,能逃則逃。


    尤其看見早上值班的是黃夫子,一個個更是束手束腳,嚴陣以待,生怕自己哪裏做的不好被罵。


    隻有年紀小的學生,才會發自內心的行禮問好。


    阿信被顧寧照顧的很好,衣服雖然簡單的粗布青衣,卻處處透著幹淨整潔。


    吃食上也精細,阿信本來樣貌就好看,現在更是長開一點,白白嫩嫩的看著很是討喜。


    再加上軟軟糯糯的聲音,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容,把兩隻小手規規矩矩的合在胸前行禮,就是向來嚴肅的黃夫子,臉上都帶了笑意。


    當然這份笑意也隻持續到上課,黃夫子一手草書俊逸灑脫,與其嚴謹的為人十分不符。


    學院為了培養學生們對字畫的審美認知,特意讓黃夫子各個年級都帶一帶課。


    可憐老夫子早上在門口看到乖巧的弟子,即使坐在一眾學生中間也尤為出眾,氣質不凡,他點點頭甚是滿意。


    走在教室裏巡視了一圈,看到自己中意的學生,執筆也是十分專注,忍不住走過去察看一番,準備稍稍提點幾句。


    不看不要緊,一看黃夫子的胡子眉毛差點飛上天。


    這是書法課吧?


    這是書法課吧!


    這上好的宣紙,這精貴的羊毫筆,這麽乖巧的人。


    究竟是哪裏出了差錯,寫出這麽烏漆嘛黑的一團?


    偏偏阿信最近每日練字,連哥哥都誇他進步良多,比哥哥寫的還好了,看到夫子過來便高興的捧給夫子看。


    不料夫子深吸兩口氣,一副快要抽過去的樣子。


    看著小弟子無辜的一雙眸子,黃夫子怎麽也不忍心苛責,隻好生平第一次違心誇獎:“甚好。”


    說罷,竟是受了傷似的離去。


    武浩存小朋友是阿信的同桌,他看了看自己端端正正的大字,再看看同桌黑乎乎的一張紙,撓破頭也看不來“甚好”二字是好在哪裏。


    準備今天迴去就告訴爺爺,以後不能再罵他寫的字爛了。


    阿信則因為自己受了表揚一節課都是喜滋滋的。


    下課後,武浩存書本一合,招唿阿信:“走,出去玩!”這是他玩的最合得來的朋友了。


    但是今天他的好朋友卻拒絕了他,他要去找夫子請假。


    武浩存屬於那種一見夫子就害怕的人,畢竟在他身上,一被夫子談話不是被批評就是被罰書,他可不會主動去找夫子。


    一聽阿信就要找夫子,他扭頭就跑。


    阿信還沒有被罰過,在他看來,夫子就跟他哥哥一樣溫柔,又怎麽會罰他呢!


    左夫子今日上完課後,剛到自己的位置上倒一杯茶喝,便看到阿信的小腦袋。


    左夫子一向喜歡這些學生,看到他便招招手讓他進來。


    阿信拎著自己的小書籃,進門後把小書籃放在地上,認認真真的行了一禮:“左夫子好~”


    左夫子看著小小的一團甚是有趣,這個新來的學生很是乖巧,便問道:“阿信有什麽事嗎?”


    阿信便將自家賣豆腐,現在哥哥開店,馬上要開業這件大事講給夫子,還慎重的表示這是他家的大事,他要迴去揭牌。


    弟子關心家中生意是好事,班上學生也經常有祖母生辰大辦,或者拜訪遠方親戚等原因請假的,左夫子應允了。


    阿信請完假後沒走,把自己的小書籃打開,取出裏麵用荷葉包裹的整整齊齊的二斤豆腐。


    “這是我家的豆腐,特意送給夫子嚐嚐!”


    左夫子看著桌子上的豆腐,逢年過節總會有學生和家長給他送禮。他把貴重的推掉,隻揀些簡單的吃食留下,算是接受了家長的一份心意。


    現在阿信給自己送東西,難道是有求於自己?或者是為了剛剛的請假?


    如此想來,反倒是心裏好受了一點,畢竟是先請了假再送的禮,而不是送了禮再提要求。


    請假是情理之中事,若是為此助長了學生的送禮之分,自己豈不是犯了大過。


    這個新來的學生,活潑可愛,敏而好學,他還是很喜歡的。


    為了引導自己的學生走正向之路,他還是壓下心中懷疑,要先問問清楚。


    左夫子心底考慮良多,麵上不顯,溫聲問阿信:“為何送我,阿信可是有事相求?”


    阿信卻不似剛剛請假似的大方,小臉微紅,帶著一絲扭捏:“我,我是看夫子前幾日生病,我哥哥說了這豆腐有營養,吃了對身體好。”


    左子舟頓時羞愧,可憐了學生的一番赤子之心,頓時覺得這豆腐燙手,隻叫他滿臉通紅。


    這份心意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阿信看夫子臉色不對,忙伸手探探夫子的額頭,他在家發燒哥哥就是這般照看他的。


    在門外看熱鬧的柳長風本來看熱鬧看的好好的,他的阿舟在孩子們麵前總是多些生氣,他也樂意阿舟多跟崽子們相處。


    現在怎麽迴事,崽子的手都要摸臉上去了?


    他快步進來,伸手摸了上去,唔,溫度還行。


    柳長風低頭看向阿信:“我替你摸過了,沒生病哦!”一雙桃花眼裏笑意滿滿,卻是滿滿的占有欲。


    阿信搖搖頭,大人們總是這樣,柳院長跟牧大哥一樣,看夫子看得緊!


    柳長風看他大人似的歎氣就覺得好笑:“你帶豆腐來送禮,你家大人可知道嗎?”


    阿信搖搖頭又點點頭。


    “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阿信:“知道我帶豆腐送人了,不知道我送的誰。”


    兩個大人對視一眼,原來是崽子的一片心意。


    “既然如此,我便代夫子收下了,謝謝你的心意啦!”


    “豆腐不吃要放涼水裏,不然會壞掉。”阿信見自己的心意送到,便著急迴去上課。


    走的時候不忘囑咐:“院長,你可要照顧好我們夫子呀,讓他按時吃藥!”


    倆人應聲答好。


    待阿信走後,左子舟紅霞飛上臉頰,忍不住擰柳長風身上的軟肉轉圈。


    在外風度翩翩的柳院長,在自己老婆麵前齜牙咧嘴半點麵子不要,忍住疼痛,握住左夫子的手輕輕一吻:“輕點兒,輕點兒,仔細你的手疼,你的學生可是要我好好照顧你~”


    左夫子看他油嘴滑舌的樣子就來氣:“都怪你!誰讓你幫我擅自做主的?為人夫子,怎可收學生的禮?”


    柳長風安慰道:“你總不忍心讓那孩子一片好心付諸東流吧?等開業的時候我們給他包個紅封~”


    他的阿舟最不擅長人情世故,那便由他來處理吧。


    午飯的時候,柳長風讓廚房單炒了個青菜豆腐,自己與阿舟一份,另一份送了夫子們嚐個鮮。


    素色小炒清清白白,倒是讓左子舟多吃了幾口。


    因其軟嫩的口感,也深的那些上了年紀夫子們的一致好評,實在是對牙口友好。


    這邊阿信的好朋友武存浩,吃飯的時候也跟阿信坐一起,他憂心忡忡的問阿信:“你今天沒被夫子罰吧?”


    今天有阿信喜歡吃的燉雞,但是麵對好朋友的關心,他暫時放下麵前的燉雞:“沒有,我隻是去請假了,我家豆腐店要開業,到時候請你吃好吃的豆腐。”


    武浩存小朋友可是見多識廣:“可是我已經吃過了,我家裏經常買的。”


    沒想到自己的好朋友竟然是自家的老主顧,阿信瞬間對武浩存更喜歡了,他想了想:“那我請你吃我家的新品,但是還沒開業,所以我還不能告訴你是什麽!”


    兩個小夥伴擊掌為誓,快樂幹飯。


    顧寧跟牧野也在快樂創作。


    實驗烤製豆幹可以成功後,顧寧打算投入量產。那用之前的爐子就跟不上了,他演示了一下豆幹的製作過程,牧野也覺得這樣做太慢。


    研究半天,還是做個大的火爐比較好,方便烤製。


    火爐搭在哪裏,放廚房地方不夠大,放院子裏不遮風擋雨,倆人轉悠半天,要不建個廂房,專門做豆腐?


    開了鋪子以後,再上新品,再做促銷,如果顧寧的想法能實現的話,現在的產出是供不上的,需要更好的工作場地。


    既然廂房都造了,那幹脆把老屋推了重建。


    兩個人一個有腦子,一個有票子說幹就幹。


    顧寧確定好了院子大小,準備再往邊上擴三丈,牧野就帶上銀子去找了村長和裏長,帶迴了地契的文書。


    顧寧想要一個帶小菜院的房子,還想要帶個大窗戶的屋子。牧野連夜找了山陽縣最好的施工隊畫了圖紙。


    正麵三間屋子,顧寧和牧野一間,中間做客廳,阿信一間自己住,東廂房太陽好,兩間留著做書房,也可以曬東西。


    西邊兩間房間空出來,一間做豆腐,一間做烤製專用間。


    後麵的菜園裏足夠大,可以種許許多多的蔬菜,右邊建立保暖的圈舍,可以住毛驢,也能喂兔子。


    顧寧看著圖紙,都能感覺到自家的房子建起來以後有多漂亮。


    隔天兩個人敲定完細節後,牧野當即買了兩萬塊青磚。


    現下已經入秋,天氣不冷不熱,蓋了冬天正好入住,因為牧野出手闊氣,沒有講價,磚廠老板也大方,當天就送了八千過來,剩下的表示按時交磚,不會耽誤他的事兒。


    牧野帶圖紙找施工隊洽談完,講明要求,十天完工,工錢不是問題。


    行五在家排名老五,做工匠這行做的久了,口碑出來了,行業裏都喊他行五,小弟喊“五哥”,更小的小弟喊“五爺”。


    行五爺敲了敲煙袋,召集了三十個壯漢,第二天就開工。


    一天五十文,十天五百文到手,這一單幹好了,夠兄弟們過年了。


    這邊顧寧則喊了方嬸兒,讓她幫忙看看村裏哪幾個嬸子時間,中午來給大家做頓飯。


    工人早飯和晚飯自己解決,但是午飯是要管一頓的,而且都是男人,飯量可不小。


    顧寧不想苛責工人,就想找幾個靠的人手。


    方嬸兒沒想到顧寧說風就是雨,店還沒開起來呢,怎麽就又要建房子了。


    隻能說,中國人什麽時候,對房子都有一個執念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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