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冬天的夜很長,林藍和柯小紅一夜都沒有睡意,她倆在黑夜裏等待黎明,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柯小紅迷迷糊糊睡著了。等她醒來時,身邊的林藍不見了,她突然有種不祥的感覺,抓過棉襖“騰”的一下跳下炕,出門就往那片白楊樹林跑去,鑽進白楊樹林,沒有林藍的影子,她才鬆了口氣,轉身向倉庫跑去找楊兵。

    楊兵也是一整夜的沒有合眼,他在為林藍的事寫控訴信,寫好控訴信後,天已亮了。他洗完臉,正要出門去趕開往縣城的早班車,柯小紅驚慌失措的跑來了,進門就對楊兵說林藍不見了。

    楊兵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衝著柯小紅吼道:“你是幹什麽吃的,那麽大個人都看不住。”

    柯小紅抹著眼淚說:“我也不知道咋就睡著了。”

    楊兵吼完馬上冷靜下來,他知道這會兒埋怨誰都沒有用,林藍已不知去向,還是抓緊時間找人才對。楊兵轉身到了隔壁屋子,把正在睡覺的田亮和張小建叫醒,對他們說林藍不見了,讓他們趕快起來分頭去找林藍。楊兵說完又出來對傻呆呆的柯小紅說:“你不要著急,林藍決不會想不開的,她可能是心裏難過,睡不著,起來去哪兒轉去了。”這是楊兵此時的願望,他真得希望林藍是出去轉轉,馬上就會迴來。

    柯小紅問楊兵:“她能去哪兒?”

    楊兵一時也想象不出林藍能去哪兒,他話是那樣說的,可他心裏還是慌慌的,他也怕林藍一時想不開出什麽意外。這個念頭隻在楊兵的腦子裏轉了一圈就被楊兵趕了出來,楊兵是了解林藍的,林藍不是那樣遇事無能的人,她的性格決定她決不會幹傻事的,楊兵這樣想著,心裏稍稍平靜一些。對!楊兵突然想到,林藍可能會迴家,因為女孩子在最脆弱、最無助的時候,總是先想到家裏的親人。楊兵忘了招唿還在一邊的柯小紅,起身就往公社跑,柯小紅看楊兵向外跑去,她也追了出去。這時田亮和張小建已經起來了,他倆看楊兵和柯小紅都跑出去了,趕緊就追。就這樣前跑後追,像越野賽一樣的誰都不顧誰的往前跑著,一直跑到公社停車的地方。

    汽車還沒有開走,隻有幾個老鄉在等車,根本就沒有林藍的影子。

    楊兵急眼了,吩咐柯小紅:“我在這裏等著,你迴飼養室看看,不管林藍迴沒迴去,你都要來給我說一聲。”

    柯小紅邊答應邊跑。

    楊兵又吩咐田亮和張小建:“你倆也分頭去王曉娟和古麗麗的隊裏看看,不管林藍在不在那裏,你倆趕迴來給我說一聲。”

    楊兵他們慌得隻顧四處尋找林藍了,沒有人想到,林藍已坐在了一輛開往縣城送白灰的手扶拖拉機上。林藍是在柯小紅睡著的時候,輕輕的從炕上下地,把她平時穿的那件舊軍裝換掉,穿上了母親從前穿過的黑底綠格的衣服,帶上她所需用的東西摸黑出了村,在路口等那些開往縣城送白灰的手扶拖拉機。林藍從家裏來時,爸爸給了她二十塊錢,爸爸說讓她帶到部隊用,錢就裝在林藍的褲兜裏。她舍不得用這錢買車票,她知道這次出去,用錢的地方會很多的,所以她要省著用。在她決定了要去縣城的時候,她就想好了要坐拉白灰的手扶拖拉機去。林藍對拉白灰的拖拉機非常的熟悉,平時他們去縣城逛的時候,沒有錢坐車,就坐拉白灰的手扶拖拉機去縣城,所以她這次去縣城還是坐這樣的車。

    林藍在路口等了不大一會兒,就聽見手扶拖拉機的“突突”聲了,不多時,三輛裝滿白灰的手扶拖拉機排著隊過來了,林藍招手擋住了最後一輛手扶,手扶停了,林藍對司機說她要趕早去縣醫院。司機讓她上去了,這裏的農民對知青搭便車的事是屢見不鮮,平常開著空車的時候,知青隻要想搭車,和司機連招唿都不用打,自己跳上去隨便坐,到了該下車的地方,自己跳下來就行了。今天開手扶的老鄉聽林藍說要去醫院,想這個知青可能是去看病,他把車停穩,把白灰攤平,還在上麵鋪了一條口袋,才讓林藍坐上去。手扶開出一段路後,司機又給林藍扔了一個破棉襖,凍得渾身直發抖的林藍,被這個棉襖感動的熱淚盈眶。

    昨天所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場噩夢,夢醒了,林藍似乎長大了十歲,同時也成熟了許多。她想了一夜,自己的事情要自己處理,她不想叫同學們為她四處奔波和打抱不平,她已經倒黴透了,她不能再牽連同學們和她一起倒黴。她決定不對任何人說她的去向,她也不打算把這事告訴家人。父母太愛她了,特別是父親對她比對弟弟還要操心,如果父母知道了女兒的遭遇,他們會接受不了的,林藍想了一夜都是想到的家人,所以她要在家人知道真像之前,處理好自己的事情。

    天大亮了,手扶拖拉機也到了縣城,林藍從手扶上下來的時候,好像腿腳已不是她的了,踩在地上的雙腳,就像是踩在了棉花堆上又軟又木,剛想邁步,“撲咚”就跪在了地上。手扶開出很遠後,林藍還在慢慢地活動雙腿,活動了很長時間,腿腳有知覺了,她才向醫院走去。

    縣醫院已經上班了,來來往往都是穿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看病的人寥寥無幾。林藍這次走進這個醫院的心情和上次被張宏背進來時的心情完全不同,上次她是身體的病痛,盡管當時是那樣的痛苦不堪又恐懼,可她知道隻要得到醫治,病痛很快就能解除,身體很快就會恢複;而這次她是心裏的傷痛,她不知道心裏的傷痛要到那裏去醫治,也不知道需要醫治多長時間才能叫她心裏不再有痛苦.林藍帶著這個沉重的心裏傷痛和精神壓力走進了曾給她治病的溫大夫的辦公室,溫大夫正在抹桌子,她沒有多大變化,隻是兩鬢又增添了不少白發,正是這花白的頭發更增加了林藍對溫大夫的信任。看著溫大夫,林藍有種見到母親的感覺,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直往下落。

    溫大夫看了好一會兒,終於想起來了,麵前這個姑娘就是曾在她這裏住過院的那個女知青,她很溫和地叫林藍坐下,說:“姑娘,別哭了,有什麽事慢慢講吧。”

    林藍止住哭,淚眼朦朧地望著比母親年齡還大的溫大夫。溫大夫看到的是一雙渴求的眼神,她想到了曾有知青來找她做人流的事,於是問林藍:“你不會也有情況了吧?”

    林藍知道溫大夫是什麽意思,她說:“不,恰恰相反。”林藍由於激動竟用這樣的口氣迴答溫大夫的話,話剛出口,她覺得不妥,歉意地說:“溫大夫,我是來求你的,隻有你才能證明我的清白……”林藍恨不得一口氣將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全到出來,由於著急,還在不停的抽泣,急忙說不出話來。溫大夫迷惑地看著散亂著頭發,渾身上下一層白灰,而且眼淚鼻涕止不住往外流的林藍,不禁生出憐憫之心。

    “姑娘,別急慢慢講。”

    林藍掏出手絹捂在臉上,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好不容易才把她要說的話都說了出來。溫大夫半天沒有說話,林藍看不出溫大夫是什麽態度,稍後,溫大夫臉上出現了憤怒,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林藍說:“這些野心家,真會見縫插針,想象力可真夠豐富的。”她從抽屜裏取出稿紙,極認真地寫了一份林藍是什麽病,又是什麽原因住進婦科的證明信。在證明信上蓋上了婦科章子,又填上她的名字,完了她又帶林藍到醫院辦公室,又加蓋了醫院的章子。

    林藍雙手接過證明信,淚流滿麵感激地說:“溫大夫,這決不是一份普通的證明信,它蘊含著你們醫生實事求是的高度責任感和正義心。謝謝您溫大夫。”林藍向溫大夫深深地鞠了一個躬。

    林藍帶著這份病情證明信,從醫院走出來的時候就想,從今天起,我將走上打官司的道路。

    林藍首先直入縣知青辦,接待她的正是馮主任,馮主任隻聽說過林藍,但他從未見過林藍,此刻,林藍就在他的麵前。他不見還好,這一見良心首先不願意傷害這麽清純美麗花蕾一樣的女孩子。林藍不卑不亢,一雙機敏而美麗的大眼,倔強地直視著馮主任,她什麽話也不說,從挎包裏取出證明信往馮主任麵前一推,馮主任朝證明信斜了一眼,又翻著眼睛看了林藍一下,這才做出極認真的樣子看證明信。林藍注意到了馮主任此刻臉部的細微變化,瞬間,又恢複了原樣。但是林藍已經捕捉到了,她迅速的判斷出馮主任心中一定有鬼。

    馮主任是見過大世麵,經曆過大事的人,他根本不會把林藍以及林藍帶來的證明信放在眼裏,盡管剛才看到林藍的那一刻,動了一絲惻隱之心,隻是瞬間。現在他們已經把生米做成熟飯了,誰也無法改變林藍目前的狀況,就是林藍再往上找,找到路明也是白搭車費工錢。馮主任一想到路明,心裏就踏實多了,他知道他現在無論幹什麽,路明都會給他撐腰的。於是他扳起麵孔,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說:“組織已經調查過的事會有假嗎?你自己拿來的證明信,隻能證明你還是在那裏住過院治過病。至於給你開證明的人,究竟是你的什麽人,待我們調查清楚以後再說。”

    林藍從心裏惡心和憎恨這個混蛋,聽到他的混賬話,在心裏狠狠地罵道:“胡攪蠻纏的混蛋。”林藍已經看透了這個人的嘴臉,她知道和他這號人是說不出什麽結果的,她認為再和這樣的人多說半句,都是在浪費她的時間。林藍上前一把收起證明信,扭身向門口走去,到了門口,林藍給了馮主任幾句:“告訴你,我不會就此罷休的,出了你這裏,我就去找縣長,縣長不管,我去找地委書記,地委書記不管,我上省裏找省長,省長不管,我上北京。”林藍說完,憤怒地將門狠勁的一摔,門“啪啦”一聲巨響。

    馮主任不相信地打開門看林藍是否去找縣長了,看著林藍真得向縣長的辦公室走去時,他有些慌神了,他比誰都清楚在林藍入伍的這件事情上,他都幹了些什麽。他這時才意識到,他低估了林藍。

    沒錯,林藍確實不是馮主任想的那種知青,隻要給她背上作風不好的名聲,從此她就會抬不起頭來,隻有老老實實,不會亂說亂動,甚至於還會求他放她一條出路,不然,林藍隻能在農村當一輩子農民,並且是被人指指戳戳永遠翻不了身的農民。馮主任的如意算盤打錯了,結果總是事與願違。

    林藍從二樓上了三樓,直往縣長辦公室闖去,縣長辦公室沒有人,她就靠在辦公室的門上等。從對麵的辦公室出來一個中年男子,他驚奇地打量著林藍,問:“你在這兒幹啥?”

    林藍搓著被凍的通紅通紅的手,以掩飾內心的膽怯,說:“找縣長。”林藍知道找縣長是要有勇氣的。

    “找縣長?你從那裏來?找縣長有什麽事?”

    “告狀。”林藍把這個中年男子當成了縣長,豁出去了。

    此人是縣長的秘書,他把林藍讓進有爐子的辦公室,問清林藍要告誰,又是什麽事情。縣長的秘書聽完林藍的訴說,非常和氣的說:“縣長去省裏開會了,過幾天才能迴來,現在你哪兒都不要去了,我叫輛車送你迴隊裏,等縣長迴來後,我一定把你反映的問題如實向縣長匯報。”

    林藍聽出來了,秘書是怕她再往上麵跑著去告狀,想先把她穩住。林藍也不是那麽好哄的,就說:“不麻煩你們了,我還要在縣裏買些東西,下午我搭車迴去,過幾天我再來找縣長。”

    縣長秘書忙說:“不,不用。你不用親自跑來了,等把事情調查清楚,我們會派人去你們公社處理的。”

    林藍帶著對縣長秘書的話半信半疑地走出了縣委院子,走進了冷冷清清的街道。她這時感到全身在發抖,鼻子眼淚使勁的往下流,一時又不知道該去哪裏,就找了個角落,縮成一團蹲下躲避刺骨的寒風。林藍久久地蹲在角落裏,她是那麽的孤獨和無助,她感冒了,而且是重感冒。她一時拿不定主意,是迴隊裏去?還是留下來等縣長?她不知道往後的日子怎麽過,難到就這樣一無所獲的迴隊去?不!她決定住在縣裏等縣長,她要天天去找縣長,她就不相信永遠見不到縣長。林藍口袋裏的錢,現在派上了用場,她找了一家床位最便宜的小旅館住下了。

    林藍住進旅館的當天就發燒了,多虧同室住著一位遠道來縣城給孩子看病的農村婦女,她幫林藍買的藥,又照顧了林藍幾天。到了第五天的時候,林藍感到身上輕鬆了,也有力氣了,她問服務員今天是星期幾,服務員告訴她是星期一。林藍到街上買了一些吃的東西送給大嫂的孩子,謝過這位大嫂,她去了縣委大院。

    就在林藍生病躺在小旅館的期間,縣長把馮主任召去了,責令他一定要把林藍的這一事件妥善處理,並將處理結果匯報給他。馮主任沮喪地剛從縣長那兒迴到辦公室,縣長的電話又追到了辦公室,縣長顯然還是很生氣地說:“如果那個女知青為此事跑到省裏去告狀,我不會放過你的。”

    馮主任坐臥不寧了,他真想對這個非要鬧出個水落石出的女知青林藍叫聲姑奶奶饒了他吧。要命的是這個林藍,竟是這麽的膽大妄為,她天不怕,地不怕那裏都敢去。馮主任有本事製造出的事件卻沒有本事收場了,上麵縣長催著要結果,下麵林藍喊著要上省裏去告狀。如果林藍真是吃了秤鉈,鐵了心要告到上麵去,那麻煩可真大了,一旦上麵追查下來,就是迫害知識青年罪,是要做牢的。堂堂的知青領導這次算是領教了從不被他放在眼裏的小小知青的厲害了。馮立國也睡不著吃不下了,他苦思冥想,再也想不出對付林藍的辦法了,隻有將他現身的處境如實地向地區知青辦路主任匯報,隻有求助於路主任為他出謀劃策了。路主任聽了他的電話匯報,立即叫他到地區去。

    林藍是下午上班的時候去找縣長的,剛走到縣長辦公室門外,就被縣長的秘書擋住了她的去路,縣長秘書依然很客氣地說:“縣長親自過問了你的事了,你現在可以去知青辦問問情況。”

    林藍說了聲:“謝謝。”扭身下樓。

    林藍進到知青辦辦公室,沒有馮主任的影子,隻有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在辦公室。

    林藍問他:“馮主任去哪兒了?”

    他看看林藍,問:“你是不是叫林藍?”

    林藍“嗯”了一聲。

    他又說:“你來晚了,馮主任早上去地區知青辦開會去了。”

    林藍說:“他就是跑到天邊開會,我也要去找他。”

    林藍出門的時候,這位男子叫住林藍對她說:“這位女知青,我想勸你一句,老百姓有句口頭禪,寧願屈死,不要官司。”

    林藍迴頭笑了一下說:“謝謝你的奉勸。”

    2

    林藍已經出走一個星期了,柯小紅和楊兵把林藍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過了,他們倆還跑到縣城去找過林藍,就連在林場給知青做過飯的惠嫂家他們都去找了,他倆再也沒有地方可找了,楊兵這才決定迴河灣看看林藍是不是迴家了。之前,楊兵認為林藍可能是迴家了,過後他冷靜的想想,林藍迴家的可能性不大,因為她不會讓父母為她擔憂的,也不會讓父母陪同她一起抹眼淚的。楊兵臨走的時候對柯小紅說,不要她胡亂跑了,萬一林藍迴來了,家裏沒有人,林藍會更難受的。

    楊兵已經走了兩天了,還沒有迴來,柯小紅焦急的一天到晚都在哭。

    李俠和古麗麗這幾天一直也在找林藍,都這麽多天了,林藍一點音信都沒有,她倆也是著急的沒有一點辦法,今天她倆沒有上工,又來看林藍迴來了沒有,進門看到的是柯小紅依然在抹淚水,古麗麗勸柯小紅,說:“小紅,你總哭也哭不迴來林藍,我們還是想想她能去哪兒呀!”

    柯小紅哭的更厲害了,她認為是她沒有照顧好林藍,林藍在最需要親人關心的時候,她都不和道林藍去哪兒了。柯小紅希望林藍快快迴來,她怕林藍沒迴來,楊兵把林藍的父母帶到隊裏來,她是無法麵對他們的。在她童年最需要母親的時候,母親突然病故了,是林藍的父母照顧她渡過了最不幸的童年。

    柯小紅在淚水的朦霧中又看到了自己小時候的身影……

    七歲的柯小紅上一年級了,頭發從來就沒有洗過,像氈片一樣又髒又亂,身上的衣服看不出是什麽顏色,腳上的鞋是差隻子,一隻紅的;一隻黑的,還露出腳指頭。同學們都嫌柯小紅髒,不願意和她坐在一起上課,林藍看柯小紅可憐,舉起小手報告老師說:“老師,我願意和柯小紅同學坐在一起上課。” 柯小紅和林藍坐在了一起上課了,以後,林藍經常問柯小紅:“你媽媽為什麽不給你洗衣服?你媽媽為什麽不給你紮小辮?”柯小紅從不迴答林藍的問話,隻要林藍一問到這樣的話她就哭,林藍再也不敢問她了。一次林藍的媽媽用粉紅紗綢,給林藍紮了兩個高高的羊角辮,辮子上好像落了兩隻漂亮的蝴蝶。柯小紅看著林藍頭上的小辮羨慕地說:“你媽媽真好!”

    “你媽媽不好嗎?”林藍問她。

    “我沒有媽媽,我媽媽死了。” 柯小紅第一次向林藍說出了她媽媽。

    林藍聽後難過的哭了,而且跑到老師辦公室對老師說:“老師,柯小紅沒有媽媽,她媽媽死了,她多可憐呀!”林藍簡直想象不出來沒有媽媽是什麽滋味,她替柯小紅傷心,越哭越痛。老師邊哄林藍邊對她說:“林藍你是個懂事的乖孩子,不要哭了,老師都知道了。”

    “她太可憐了。”林藍還在哭。

    老師說“以後你要多幫助她,對她好一點好嗎?”

    林藍擦擦眼淚說:“好。”

    晚上,全家人圍在桌前吃飯的時候,林藍看著疼她愛她的爸爸和媽媽,又想起了沒有媽媽疼愛的柯小紅,鼻子一抽淚湧了出來,林祥雲緊張地問女兒:“林藍,病了,還是不舒服?”

    “不是。”林藍哇一聲大哭出來,說:“柯小紅沒有媽媽,她媽媽死了。”

    林祥雲和柯小紅的父親在一個采煤區上班,林祥雲了解柯小紅家的情況,一年前柯小紅的母親因病去世時,他和妻子都去幫著料理了後事。

    蘇甫楠看女兒哭的這麽傷心,對女兒說:“別哭了,吃飯吧,明天就是星期六,放學後你把柯小紅帶迴來,在咱家住一天,媽媽給她洗洗澡。”

    林藍破涕為笑:“媽媽,真得。”

    第二天放學了,髒兮兮的柯小紅怯怯地跟在林藍的屁股後頭進屋了,蘇甫楠早為她倆燒好了洗澡水,第一個丟進洗澡盆的就是柯小紅。柯小紅洗出來後,頭發又黑又亮,小臉白白的,蘇甫楠把林藍的衣服給她換上,林藍摸著柯小紅的小臉說:“原來你也很白呀!”又拿來鏡子叫柯小紅自己看。

    星期一上學了,柯小紅穿著幹幹淨淨整整齊齊的衣服,頭上還紮了兩個蝴蝶結。上課的時候,老師看了看柯小紅問林藍:“林藍,你把哪班的同學領來了?”全班的同學都笑了,膽子大一些的同學說:“老師,她是柯小紅。”

    柯小紅哭了,哭的很痛,老師哄了她整整一節課。

    從那以後,每星期六柯小紅都跟林藍迴家,蘇甫楠給她倆一起洗澡,洗衣服。這樣一直持續到林藍和柯小紅會自己拿著毛巾去礦上澡堂洗澡為止。但是,柯小紅的衣服縫縫補補還是蘇甫楠為她操心。

    最讓柯小紅難於忘懷的是,在她上三年級出麻疹的時候,要不是林藍全家照顧她,可能她早就沒命了。那幾天柯小紅上課沒精神,下課也不出教室和同學們一起跳皮筋,爬在桌子上老想睡覺,平常柯小紅最愛跳皮筋了。林藍發現後,問她:“柯小紅,你咋啦?是不是病了?”

    “我可難受,可熱。”柯小紅沒精打采地迴答。

    林藍趕快跑去找老師,老師急忙把柯小紅送到醫院,醫生檢查後說,麻疹合並肺炎,要立即住院治療。柯小紅的父親死活不讓她住院,說家裏還有仨兒子要吃飯,沒錢叫她住院。

    柯小紅前不久有了繼母,繼母給她帶來了三個光葫蘆弟弟。就在柯小紅的父親拽著她要走的時候,林藍拉著爸爸的手來到醫生辦公室,林祥雲對柯小紅的父親說:“柯師傅,叫孩子住上吧,如果你手頭緊的話,住院費我來付。”

    柯小紅在醫院裏住了半個月,每天都是蘇甫楠按時給她送去可口的飯菜。林藍常依偎在媽媽和爸爸的懷裏去看她,柯小紅每次看到這個情景,都情不自禁的想哭。有一次,柯小紅也想靠在林藍媽媽的懷裏,想體驗一下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她從病床坐起來,不好意思地說:“阿姨,我也想讓你抱抱我。”蘇甫楠眼睛紅了,一下子把柯小紅緊緊地摟在懷裏,很長時間都沒有放開,病房裏其他的病人和家屬都落淚了。

    柯小紅想著林藍全家對她的恩情,越哭越痛,竟放聲大哭起來,叫著:“蘇阿姨,林叔叔,我對不起你們呀,我沒有看好林藍,林藍呀,你快迴來吧……”

    柯小紅的痛哭聲,引得古麗麗和李俠也一起的哭起來,三個女知青哭成一團糟的時候,副社長突然進來了。

    副社長在這之前已經來過兩次了,今天他是來找柯小紅商量,他想去縣城用廣播找林藍,他也是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才想到了這一條路。柯小紅不同意副社長的這種做法,她不想讓全縣的人都知道林藍出走的事。她相信林藍很快會迴來的,林藍不會叫她們擔心的太久,她就在飼養室等她,她那兒也不去了,她也不讓任何人去找林藍了,她感覺林藍就這兩天一定會迴來。

    3

    地區知青辦路主任的辦公室坐了四個人,藤椅裏是路主任,他的對麵是馮立國,馮立國的左右是屈秘書和幹事小郭。他們正在研究怎樣對付林藍這個讓人頭疼並棘手的小問題。

    路主任昨晚一夜沒有合眼,已經製定出了對付林藍的辦法,此時他正在給這三個人談他的策略和方式:“……路小瑛這次參軍,她沒有任何問題,她也是知青。這是兩個知青公平競爭的事情,關鍵是林藍有作風問題的這件事,經不住實事一擊,既然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們也不必緊張,我是這樣想的……”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路主任的發言,屈秘書起身拉開了門,門外來人正是林藍。

    馮立國扭頭看去,氣得火冒三丈,心想,你林藍找縣長不說,還追到地區來找路主任,反了你了。他一跳躥到門口,指著林藍大叫起來:“你……你……你的膽子也太大了吧?地區你也敢闖?”

    林藍藐視地看著馮立國像小醜一樣的跳來竄去的叫囂,甚至覺得他此時可憐的讓人發笑,淡淡地說:“隻要是一身正氣,那兒我都敢去。”

    馮立國還要繼續發作,被突然癱在藤椅裏的路明擺手製止,這時的路明臉色突變,渾身發涼,嘴唇哆嗦的說不出話來。馮立國以為是因為林藍突然闖會場,把路明氣成這樣了,點頭哈腰地討好路明說:“路主任,你千萬不別氣著了。”

    “你給我滾出去。”路明忍無可忍,指著馮立國,用盡渾身的力氣吼了一聲。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屈秘書反應還是快,他悄悄地拉了一下馮立國的衣角,說:“你先出去吧,有事我叫你。”馮立國逃命似的竄出去了。

    路明招手請林藍坐下,又示意屈秘書給林藍倒一杯熱水,然後又擺手叫屈秘書和小郭都出去。

    此時的路明已是痛楚徹骨,胸腔憋悶的氣都快出不來了,整個心髒都擰成了一團。當林藍出現在他的眼前時,他驚訝地吸了一口涼氣,他仿佛看見了二十年前的蘇甫楠,特別是林藍身上那件黑底綠格衣服,叫路明為之發顫。路明下意識地往林藍的胸前看去,那朵手工繡上去的梅花還在,隻是當年的粉紅色的現在已變成了白色。定格在他心中的蘇甫楠,當時走的時候,就是穿的這件黑底綠格子上衣,那朵小梅花是蘇甫楠在大學時,佩戴校徽留下的一個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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