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賜且不理會那三人,抓住韁繩,輕撫馬鬃,那馬兒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天賜蹲下,察看它腿上的傷勢,隻見那傷口足有四、五寸長,還在流血。


    天賜轉頭問道:“朱兄,寺裏有紗布膏藥之類的嗎?”


    “我給你進去瞧瞧,問問方丈。”朱重八道,跑進了寺院。


    天賜恨恨地看著地上躺著的那三人,心裏實在想不明白他們為何要來傷害自己的馬兒。


    許是剛才天賜情急之下用勁過大,那三人此時才慢慢爬將起來。


    其中一個漢子咳嗽了幾聲,道:“少俠。”


    “你們是什麽人?為何沒來由地傷害我的馬兒?”天賜喝問道。


    那漢子道:“對不住少俠,對不住,我們實在是該死,枉為男兒,竟想著要偷少俠的馬來宰了吃。這,這兵荒馬亂的,我們……咳,咳……我們已經兩天沒有進食了!”


    天賜聽完,也不作聲,沉吟了一下,道:“這寺裏在熬得麵糊,呆會兒我讓他們分你們一點吧!”


    “如此多謝,多謝了!”那三個漢子齊聲道。


    “你們怎還蒙著麵?揭了吧!”天賜道。


    那三人揭了麵布,天賜一看,三人都是壯漢,隻是臉色蒼白,嘴唇幹裂。


    “隻有一點紗布,卻沒有藥了!”朱重八從寺院裏跑出來,到了天賜跟前道。


    “這可如何是好?附近有藥鋪嗎?”天賜問道。


    “有是有,可離得忒遠,二、三十裏路呢。”朱重八道。


    其中一個漢子湊上來問道:“少俠,你可是需要金創藥?”


    “對,你有?”天賜道。


    那漢子伸手進懷裏摸出一個小瓷瓶,道:“我這裏有!”遞了給天賜。


    天賜接過瓷瓶,開始動手給馬兒上藥包紮。


    朱重八一邊給他幫忙,一邊問道:“公子年紀輕輕,想不到武功這般了得,敢問公子怎麽稱唿?”一臉的崇敬之色。


    天賜道:“不敢當,我叫趙天賜。”


    “趙天賜?”一個漢子低聲道。


    天賜看了看他,點了點頭。


    那漢子目不轉睛地盯著天賜看了一陣,道:“敢問少俠,祖上可是在福建汀州?”


    天賜詫異道:“正是,你怎知道?”


    那漢子有點激動,又道:“那後來是不是舉家遷到福清的龍洋龍場?”


    天賜大吃一驚,騰地起身,道:“是,是,你識得我?”


    那漢子眼噙淚花,道:“天賜,你真的是天賜!我,我是王二幺啊!記得不?你還教過我打彈弓啊!”


    天賜也慢慢認出他來了,一臉喜悅,道:“王大哥,是你,真的是你!”


    那漢子道:“是我,是我,十多年了,不曾想在這裏遇見!”


    二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給馬兒上完藥,包紮好了,那三個漢子也喝了一些麵糊。


    天賜便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平坤會和爹娘的近況。


    說到這些,那三個漢子都是愁容滿麵,王二幺道:“平坤會遭難了!”接著說出了事情的經過。


    趙天賜在汨羅山的這幾年裏,平坤會發展得越來越壯大,給朝廷帶來很大的麻煩。去年中秋剛過,朝廷突然集結大批兵力,對平坤會內外五堂同時發起所謂的清剿行動,把平坤會打了個措手不及,死傷的會眾有一萬餘人,總舵主袁友祿也不幸陣亡。經此一擊,平坤會元氣大傷,又群龍無首,會中兄弟大多都已散去,自謀出路。加之各地起義軍之間也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相互間時有殺伐,平坤會已經是名存實亡了。


    “哎,我們三人就是從江西堂一路來到這裏的,本欲前往江蘇堂看看情況。”王二幺歎道。


    “可有我爹娘的消息?”天賜急切問道。


    “不得而知啊!事發時我在江西堂,並未和他們在一起,那時候他們應該在龍洋農場那裏。對了,你可知你娘兩年前給你生了個妹妹?”王二幺道。


    “妹妹?我有個妹妹?”天賜追問道。


    “是的,我還記得她的名字叫趙春曉。”王二幺道。


    天賜更加著急了,又問道:“那四堂主、五堂主他們呢?”


    王二幺搖搖頭,道:“不知道!”


    天賜一下心涼了個透,強忍著淚水,腦袋裏一片混亂,挨著馬背,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趙公子應當盡快迴去看看。”朱重八旁邊提醒道。


    天賜猛一睜眼,道:“多謝朱兄提醒,我這就迴去,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趙公子保重!”朱重八雙手合十道。


    “那你們三個呢?”天賜道。


    “我跟你一起走。”王二幺道,看了看那兩個人。


    那兩個人猶豫了一下,道:“我們也跟你一起。”


    南下的一路上,遇見不少會中兄弟,趙天賜便一一向他們打聽詢問,可惜聽到的都是壞消息,也沒探得家人的下落。這些人大多垂頭喪氣,意誌消沉,卻也有些依然鬥誌猶在的。於是又有一些弟兄陸陸續續地加入了天賜一行,等到了龍洋農場,已是一個三、四十人的小隊伍。


    時值立春時節,到處的農民都在忙著備耕,一片大好希望的景象。天賜望著眼前的農場,卻是雜草叢生,冷冷清清,隻有幾頭耕牛在那吃草,全不見往日的繁榮,不禁悲從中來,往事湧上心頭。


    迴憶歸迴憶,還得麵對眼前的現實。天賜來迴踱步,思索應對計策。


    這時候,出去打探消息的幾個弟兄迴來了,天賜詢問一遍,個個搖搖頭,沒有帶迴一點有用的消息。


    大夥圍坐在一起,個個無精打采。


    天賜感到無比的迷茫,無助,獨自一人往山邊走去。


    “二弟,生了,生了!”天賜看到前麵不遠處的一道田埂上,一個婦人跑到一個農夫跟前興奮地說道。


    “生了?男孩女孩?”那農夫肩上背著一大捆柴,彎著身子,抬頭問道。


    “大胖小子啊!”那婦人道。


    “啊,好啊,菩薩保佑!”那農夫道。


    “走,趕緊迴家!”那婦人催道。


    “走。”那農夫道,肩上的那捆柴許是太重,壓得那農夫步伐有些沉重。


    “哎呀,我說二弟啊,還背著呢?你這樣要走到幾時啊,趕緊扔了,看兒子要緊。”那婦人埋怨道。


    “哦,哦,是。”那農夫道,扔了那捆柴,挺起身板,一下跑到了那婦人前頭。


    天賜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一陣清風吹過,天賜的腦袋一下子清醒了許多,心裏有個聲音一直在唿喊:“卸下包袱,奔向新生!卸下包袱,奔向新生……”


    對,卸下包袱,奔向新生!


    天賜轉身,飛奔著迴去了。


    “各位叔叔、兄弟,我趙天賜鬥膽,決定接了總舵主的棒子,為死去的弟兄報仇,重振我平坤會,誓與那鳥朝廷周旋到底,大家以為如何?”趙天賜大聲道。


    大家一路而來,也都大致了解了他的人品武功,心裏早就以他馬首是瞻了,此時見他振臂高唿,一個個來了精神,大聲叫道:“好!好!好!”


    這是天賜的權宜之計,並不是真的想當總舵主。此舉有兩個好處,一來可以重新凝聚力量,不至於讓平坤會名存實亡;二來也便於聯絡各處落單的存誌之人,同時也有利於尋找失散的家人。


    天賜於是給眾人分配了任務,大家領了命,吃了剛才村民送來的一些春卷,各司其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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