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也從來不會輕易讓別人進自己的房間。


    隻有秋澈是例外。


    翌日,守夜的盈春休息,換成了映月來照顧公主。


    梳頭的時候她有些疑惑地握著這一頭齊腰長的秀髮:「殿下的頭髮是不是許久都沒打理過了?怎麽都成團了?」


    李青梧心虛的咳嗽了一聲。


    「可能……是睡糟了吧。」


    映月也沒起疑心。


    秋澈昨晚半夜被吵醒,這天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午時鍾聲一響,不久,不遠處就傳來了黃鸝鳥的脆鳴聲。


    秋澈開門出來,玉硯正在院子裏練武,拿著一把前幾日從秋澈那裏挑來的木劍,已經有了幾分氣勢。


    玉明坐在一旁剝寺廟送來的花生,一邊笑著低聲跟她聊天。


    見秋澈出來,玉明忙道:「公子醒了?」


    出門在外,叫主子不太方便,於是她們都是叫公子。


    秋澈應了一聲:「我出去一趟。」


    玉明一愣:「公子去哪兒?」


    「去赴約。」


    玉明玉硯:「……?」


    就這一晚上,發生了什麽她們不知道的事?


    半刻鍾後,秋澈應約敲門。


    「我今日要前往禮堂祈福,想請嶽姑娘一同前去。」


    兩個侍女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裏看到了疑惑:


    這秋公子昨天不還拒絕了她們殿下的糕點嗎?


    今日自己送上門來又是鬧哪樣?


    但所謂來者是客,為了不讓人發現李青梧身份的特殊性,兩人也無法主動出言拒絕。


    李青梧就更不可能拒絕了。


    兩人於是隻能任由李青梧同秋澈並肩同行,她們不遠不近地跟在身後——


    因為秋澈說不習慣有人跟著,這還是盈春據理力爭的結果。


    瞥了一眼在身後警惕地盯著她們的兩個丫頭,秋澈低聲道:「我還以為你今日不吹哨了。」


    李青梧抿唇一笑,同樣低聲道:「怕打擾到你休息,便到午時才吹的哨。」!


    第9章 下次


    前去祈福的路並不算短,因為有人盯著,秋澈也沒多言,就這樣和她錯開幾步,不遠不近地同行。


    甘雨寺風景清幽,常在路上偶遇三兩僧侶,皆是點頭示意。


    遠遠看去,兩人的背影仿佛融在了一處,倒有幾分歲月靜好的味道。


    經過其中一間院子時,秋澈看見一位穿著粗布麻衣的婦人走出來,下意識避讓了兩步。


    李青梧頭頂鬥笠,看路看得並不清晰,見狀輕聲問:「怎麽了?」


    秋澈順手拽了她一把——拽的是袖子。


    她很快就鬆手,輕聲解釋道:「前麵有人。」


    明明動作不大,可李青梧還是被她拽得微微踉蹌,麵紗輕晃。


    她下意識抬手去扶鬥笠,而秋澈掃了她一眼,微微蹙眉:「嶽姑娘身體不適?」


    「……」


    李青梧抿了抿唇,聲音很輕,「沒有。」


    她不動聲色地挪了挪腳上芙蓉金邊的繡鞋,羞窘道:「是鞋子太大了。」


    秋澈便順著她的視線往下一掃,接著一愣。


    那雙鞋不說小,但也絕對不算大……是擁有三寸金蓮的小腳女子們最常穿的款式。


    三寸金蓮在如今的大夏貴族裏人人追捧,但隻有富貴人家的小姐才有資本用小腳來比美。


    尋常人家的女子,未出閣的都需要下地幹活,幫爹娘養家,小腳不便。


    出閣的也都大多隨夫君一同拋頭露麵經商務農,被人評說粗俗不堪。


    人們對女人的要求向來苛刻,要她知書達理,又要她無才是德。要她賢惠體貼,又要她死心塌地。


    困不住她們的心,便試圖困住她們的腳步。


    甚至有人題詩來歌頌小腳,書曰:


    賽貂蟬。足不盈三寸,走路且蹣跚。


    小腳尖尖,花鞋燦燦,裙底猶隱蓬蓮。*


    可實際上,有這樣一雙小腳,對女人來說更多的是生活中帶來的各種不便。


    連走路都要格外小心,方能保證不跌倒。


    秋澈看著那雙比她母親還要小一些的腳,一時心情複雜,五味雜陳。


    若她當初沒有女扮男裝……


    如今纏足的女子中,會不會也有她一個?


    一旁的婦人瞥了她們一眼,忽然開口,似是嘲諷、又像是感嘆道:「金蓮三寸,寸寸困於宅院……所謂纏足,不過是為了滿足男人們惡劣癖好的產物罷了,早該廢棄。」


    李青梧聽見對方的聲音,微微一頓,沒接話,隻是低了低頭,輕輕一福身道:「夫人。」


    秋澈麵色如常地行禮,仿佛那句「男人們」裏麵沒有自己一般:「不知夫人是?」


    「老身姓君,一介無名婦人罷了。」


    婦人朝她冷淡地一頷首,目光轉向李青梧時,語氣立刻又溫和下來。


    她伸手虛扶了李青梧一把,道:「嶽姑娘可是要去祈福?」


    李青梧點頭,見秋澈落單,不忘介紹道:「我與這位秋公子此次乃是同行。」


    君夫人略有些驚訝道:「秋公子——你是說,這就是那位秋澈秋狀元?」


    秋澈不明白她為什麽要說「就」,但也沒多想,不卑不亢點頭道:


    「是我。」


    話到此時,君夫人才終於抬起眼皮正眼瞧了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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