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層與岩石構建的迷宮現在已被完全洞開,就算前方仍有些許阻礙,也攔不住縱越如落雷的男人,袁承瑾再次揮拳將殘餘的堅冰打碎,他低頭看了眼手中的信標,距離已經很近了。他驅散冰霧,指尖跳出的火焰將身前照亮,男人此時的前方有一條顯眼的冰橋。


    “袁承瑾,現在能聽見我說話嗎。”陌生的聲音在信標響起


    “可以。”袁承瑾並不驚慌,他瞥了眼手中散發紅光的信標,沉聲迴答後點頭,兩步奔跑來到了冰橋中央


    這時陳默小隊的任務已經結束,長崎仕織下線,羅曼·史蒂文·克勞夫正式上線,他注視著屏幕上呈現的畫麵微微眯眼,他說:“你的身下正有一條沉眠中的次代種,但放心,祂不會貿然醒來。”


    “我需要做什麽。”袁承瑾朝下方的深淵看了一眼,而後不做理會,來到了那扇莊嚴的冰晶大門前


    “用你的血液將門打開,跟隨血脈的指引找到‘權柄’的位置,而後放下信標,帶著‘權柄’直接撤離,你的血脈會給你充足的時間。”羅曼看向另一塊屏幕,上麵架滿了森寒的火炮與重械,以及緊隨的武裝人群,他輕笑著說:“當然,你要是願意多留一會幫我選幾個角度拍張照片,我會很感激你的。”


    袁承瑾微微挑眉“研究部?”


    “原來你知道。”羅曼笑著承認“他們對龍王的向往並不弱於執行部,甚至某些方麵更有勝之。”


    “比如靈魂碎晶。”袁承瑾應了一聲,說話的同時將懷裏的暗紅短刃拿出,他右手抓住劍柄,左手手掌握緊刃口,往外輕輕一拉,殷紅的鮮血頓時噴薄,他將左手按在門戶上,急遽的吸力突然湧來,但不到一刹便變得輕微,就好像一口吃成胖子的賭徒


    溢出的鮮血快速流動恍若活物,眠蛇複蘇一樣的像四周擴散,不斷綿延,不消片刻,幽暗的冰殿前,袁承瑾和羅曼在不同的空間同時抬頭,亮眼的血色裂紋般爬滿了整個視野,它在冰晶間彼此折射,眨眼間盈滿了整個隧洞,黑暗於此刻褪去,黎明在權柄的言令中變得如血般盛亮。


    “看到了嗎,孩子,這就是宮殿複蘇的模樣,每一位龍王都是煉金大家,祂們製造的器物都具有純淨的活性。”羅曼感慨的長歎了口氣“盡管不是第一次看見了,感覺還是很震撼,【終古龍紀·冰淩冠冕】中這樣記載:王於暗晝中彰顯權柄,於血黎中登上尊座。”


    冰與血的交加愈發奪目,直至達到某一個恰當的時機,兩者間變得和諧翕然。


    袁承瑾默默的凝望宏偉的冰門,上麵的裂紋有些像結冰的水浪,又有些像冰蛇的鱗甲,透露著一股熟悉的韻律,屬於血脈深處的韻律,它們是龍文,意思是:冰淩與海洋的冠冕。


    “噢!孩子,你可以把手放下了,門戶已經打開。”羅曼從沉醉中緩過神來,比研究隊員快了很多倍“我有點失神了,不好意思。”


    “沒事,這的確很震撼。”袁承瑾搖搖頭,抬起掌心,上麵的傷口早已愈合


    “你的接受速度很快,我當年愣了好幾分鍾來著。”羅曼微微一笑“我們之前打開寢宮需要準備很多與靈魂相關的東西和特定的神諦,但這次,你的血脈極大的簡化了這一進程,伯冷將你派來實屬是一個正確的決定。”


    “現在感覺怎麽樣,有不適應的症狀嗎?”他接著問


    袁承瑾張開五指而後合攏,並沒有什麽不適“沒有,它吞食的血液其實很少。”


    “嗯,令人欣喜的結果。”羅曼看著冰門開口“霜徹宮,你應該知道它的名字,它整體由冰晶鑄就,是凜霜的傑作。”


    “伊格德拉修的五骸之一。”袁承瑾點頭,用力推了一下門,但並沒有什麽改變,羅曼還沒來得及出聲,他便抬起手一拳轟鳴,巨大的冰裂聲中,他們好像聽到了龍吼,恢宏的歌詠與火焰同時迸發,熾烈的燃燒中,火焰將聲音刹那間焚盡,碎冰懸浮著向兩邊隔開,露出一層水鏡似的薄膜


    羅曼看著被一拳砸開的冰門眼皮頓時一跳,他好像看到了一位故人的影子湊在耳邊大聲嘲笑他‘磨嘰啥,這他媽不快多了!’


    “我進去了。”袁承瑾說了一聲,邁入薄膜,信標的通訊被相斥的磁極短暫中斷


    羅曼看著泛黑的屏幕啞然一笑,他說:“袁承瑾進去了,耗時不到兩分鍾。”


    “這麽快?”另一塊屏幕探出一個梳著背頭的滄桑帥臉,老紳士挑了下有些淩亂的眉頭“比我預料的快了很多。”


    “老天使教的好啊。”羅曼無奈的聳了下肩膀


    “看來要稍微提一下速度。”伯冷那邊聲音很雜,像是在跳傘的高空對話“華莎,速度再快點!”


    “好嘞!還能讓小師弟看扁了不成!”華莎應答後馬上一拉操縱杆,耳邊的嗡鳴聲更加劇烈


    沒有想象中的頭暈目眩,腦袋也沒有像穿越劇那樣遭受什麽重擊,穿過薄膜,袁承瑾並沒有什麽異樣的感受,就隻是簡單的一步跨越而已,充其量就是洗了個臉,還被麒麟麵具給隔絕了。


    當他的視線再次清楚的時候,他鬆開了下意識握緊的拳頭,此刻他的眼前並無活物,而是數之不盡的冰花,不對,不隻有冰花,還有冰晶構成的其他事物,比如碎石和泥土,應該說眼前最引人注目的是一片冰晶構成的花海。


    它們通體透明,花瓣與根葉呈現出一種迷人的青藍色,搖曳著像是用特定模具雕刻而成的冰白色玫瑰,表麵流動著溪水一樣的光華,而花瓣邊緣又有著波紋一樣的輪廓,這些冰晶片似的波紋瓣層層疊疊,如同瞬間凝結而成的浪濤。


    這種花要是在情人節時拿出去送給心愛的姑娘絕對是一大殺手鐧,沒有妹子能抵擋住這種冰花的美麗,當女神問起時,你大可以侃侃而談,談天說地的為它賦予某種虛幻的意義,比如象征著浪漫愛情之類的花語,別不好意思,經銷商都這麽幹,甚至你再誇張點都沒事,隻要故事的結局足夠動人。


    女孩普遍信任美好的童話,尤其是在情人節那一天,故事的真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麵不改色的說出比山盟海誓更加感人的承諾,其間再輔佐一些花朵的難得,比如未人造之前的鑽石,給她一種舉世難求的錯覺,情緒價值和物質價值便都已到位,不管是濫情女還是清純婊,總有一條合適。


    至於真誠的戀愛腦?不是哥們,這還用問?這是稀世奇珍,全心全意的對她好就行,你要是背叛當了渣男,鐵定下十八層地獄的。


    迴過話來不由感歎,我的天哪,哪個女孩能抗住這顆糖衣炮彈,滅絕師太都不行,你跟個大老粗的男人講這話,他們都會流著熱淚大聲說‘兄弟,有你真好!’盡管事實上,這隻是一顆另類的‘鑽戒’。


    看著宛如大師封筆絕作的冰花,袁承瑾下意識的睜大了眼睛,他不是為了去追求哪個妹子,他現在也沒這個心思,隻是這花的顏色,與他腦子裏浮現的發色竟然分不出任何差別,他上前摘下一朵,隨後了望四周。


    這座殿宇完全由冰晶雕刻而成,以冰為磚,憑雪為瓦,他步入花海,數百節紋路迥異的階梯挨個浮起,鐫有龍鱗的冰柱依次豎立兩旁,乍一看有點像天子冬至時祭拜天地的神壇,他微微抬起頭,穹頂並無磚瓦,而是海一樣流動的水雲,它們隨著腳步的起伏而翻湧,逐漸構成霧一樣的光景。


    冰層階梯上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光滑,走動起來反而很輕鬆,即使它的整個路途有數百節之多,對於腳力極快的袁承瑾來說也算不得什麽。


    他輕點足尖,跳躍著前進,眨眼便是數十米的距離,他的眼睛直視著前方,偶爾會從兩旁的冰柱上略過,上麵雕刻的花紋神秘而繁複,惴惴的讓人心中有些不安。


    袁承瑾並沒有放鬆警惕,他背後的神輪相當於第三隻甚至更多的眼睛,如果有什麽東西從後方發起偷襲,涅盤天散發的氣機會第一時間做出反應,但讓他奇怪的是,及至末端,他仍沒有發現什麽危險的地方。


    他踏上最後一級階梯,心中不安的感覺越發強烈,他渾身肌肉下意識的緊繃,有什麽東西要來了,他順著感覺的方向猛然望去,一座碩大的冰棺正擺在視野的中央,無垠的冰原上,冰晶與花環繞著它,古老的銘文以霧氣的樣子懸刻在它的周身與上空,鎖鏈似的鏈接至流動的水雲。


    依稀間,他好像看到了什麽,不真切的像是一團迷霧似的背影。


    “哥哥,你該停步了。”女孩用手撐住了袁承瑾的胸膛,讓他準備踏出的腳步一頓


    “為什麽?”袁承瑾略微皺眉,看著突然擋在自己身前的女孩心頭一顫,有什麽東西正在唿喚他


    “因為我已經找到了你正在尋找的東西。”袁憕嫤微微一笑,今天她沒有穿那身熟悉的哥特裙,而是一條水藍色的宮紗裙,顯得分外可愛,她散披著長發,抬起指尖點了點頭頂瑰麗的冰冠


    袁承瑾看著冰冠一愣,血脈的指引達到了頂峰,正是它在唿喚他,女孩拿下後有些苦惱的敲了敲腦袋“哥哥,你能蹲下點嗎,你太高了。”


    “算了,我自己來。”男孩話還沒出口,袁憕嫤便一點足尖,凸起的冰層讓她高了一節,她伸出雙手,將冰冠穩穩的戴在了袁承瑾的頭上,她笑盈盈的說:“妹妹為你加冕。”


    冰冠並不寒冷,反而傳出清涼的觸感,像是夏天放冰箱裏凍過的薄荷糖,讓袁承瑾精神一震。


    “怎麽樣,是不是很貼心。”袁憕嫤得意洋洋的眯著眼,跟做了好事等著誇獎的孩子一樣,那張仰著的可愛小臉隻傳達出一個意思,快點摸摸我的頭


    不過可惜的是,女孩期盼的‘誇獎’並沒有到來,男人眨眨眼將冰冠取下,眉頭皺的更緊了“前麵有什麽?”


    “什麽都沒有,哦不對,如哥哥所見,一個裝著死人的棺材。”袁憕嫤喪氣的癟著嘴,好看的眼睛也顯的興致缺缺,她指了下視野中央的冰棺,隨後嫌棄的擺了擺手,像是怕粘上什麽晦氣


    袁承瑾不以為意,他將手放在心髒的位置,那裏正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不,唿喚我的不隻有它。”


    袁憕嫤將手背在身後,歪著頭俏皮的笑了笑“可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不是嗎?”


    “我的時間很充足。”袁承瑾喉嚨有些幹澀,來自血脈的指引並沒有變得更加強烈,但心中卻突然湧出一股焦急,有什麽東西,不,有什麽事情他必須去做,如果他不去的話,他覺得他會後悔一輩子


    袁憕嫤輕輕的搖搖頭,歎了口氣,眼神有些無奈“作為妹妹,我不建議你過去。”


    “我必……”必須兩個字還沒出口,袁承瑾就被女孩用一根手指豎著貼在了嘴唇上,她神情認真,夾雜著關切,她說:“哥哥,對於命運來說,沒有什麽事情是必須要做的,也沒有什麽事情是必須不能做的,就好像人與人之間的承諾,說出來和想到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意思。”


    “你想說什麽。”袁承瑾將嘴唇前的食指撥開


    袁憕嫤看向他的眼神裏透出些許莫名的悲傷,她說:“承諾說出來就改變不了了。”


    “我沒想過要改變什麽。”袁承瑾語氣變得有些嚴肅“讓我過去!”


    “即使盡頭你會後悔?”袁憕嫤從他的懷裏拿出了血劍,將劍尖抵在他的心口


    袁承瑾直視著她的眼睛,語氣平穩:“我從不後悔。”


    袁憕嫤一點一點的將血劍刺入,殷紅的鮮血眨眼間浸滿了男人的衣衫,她看著袁承瑾熾亮的眼睛,語氣後怕:“即便盡頭,隻是一聲歎息?”


    袁承瑾突然緊握住女孩的手,一把將劍刃慣入自己的心髒,眼中的火焰跟著血液一起噴湧,冰冠被連著一同摧毀“即便盡頭,隻是一聲歎息!”


    女孩的臉龐在眼前消散,他在餘末聽到一句“哥哥,妹妹永遠都會接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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