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六日,中書令遲曜薨。


    皇家下旨賞晉階、加官、給諡三樣尊榮。


    ——抬從二品中書令遲曜為正一品太尉,賜諡號:文穆公。


    賞遲府黃金四千兩治喪費,喪儀隆重且龐大。


    李搖風更是親自下旨,賜了一口金絲銀棺安葬遲曜。


    一時間,文穆公薨的消息在京都轟地炸開。


    孟府之內。


    孟辰沙躺在榻上,神色恍然。


    短短一天,便發生了如此多的事。


    葉謹安下獄,到現在連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他根本無法安下心來。


    紀鬆跪在榻邊,認認真真地為他包紮傷口:“將軍,請您一定要保重自身,否則葉大人也不會安心的。”


    孟辰沙隻淡淡迴道:“多謝紀大夫。若不是你,我這條腿怕是保不住。”


    “都是在下應該做的,”紀鬆垂下頭,不著痕跡地瞟了一眼他的臉,“將軍英姿颯爽,勇武不凡,若這腿落下後遺症,定會十分遺憾。”


    孟辰沙神色一頓,慢慢扭頭看他:“紀大夫謬讚。我看紀大夫也是儀表堂堂,為何願意去醫館做一位平凡大夫?”


    “溫神醫醫術蓋世無人不知,在下也想拜他為師,”紀鬆微彎著腰,身姿板正,“可惜溫神醫不肯收徒了。”


    “如此,”孟辰沙沉默幾秒,又重複一遍,“還是要多謝紀大夫了。”


    “將軍不必如此客氣。”紀鬆溫和一笑。


    孟辰沙沒再作聲,扭迴頭緩緩閉上眼睛。


    見狀,紀鬆立刻起身:“那將軍先休息,在下去小廚房煎藥,晚些將軍還要喝上兩份。”


    說完,他便再次看了一眼孟辰沙的臉,轉身慢吞吞走了出去。


    他一離開,孟辰沙便皺起眉,詫異地瞟了眼門口的方向。


    這個紀鬆...讓他有股很怪異的感覺。


    不知道怎麽形容。


    若紀鬆是有所圖的倒還好,可偏偏這種淡然又不在意的樣子,讓他覺著很不自然。


    若想要榮華富貴平步青雲,大可以讓溫亦情鶴竹,或者自己來幫他引薦入宮。


    有醫治了自己的這層情分在,葉謹安出來之後一定會提拔他的。


    可紀鬆偏偏什麽要求都不提。


    這讓見慣了爾虞我詐的孟辰沙不太習慣。


    但話說迴來,紀鬆也算是他半個救命恩人。


    於是這股怪異感迅速淡了下去。


    孟辰沙歎口氣,有些自嘲地想,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他又低頭看自己的腿。


    無法行走,連遲府的喪儀他都無法去吊唁。


    葉謹安還在獄中,更去不了。


    他們兩人這次可真是......


    ——與此同時,孟府小廚房裏。


    紀鬆盯著爐子上的藥罐出神,不知在想什麽。


    一個下人滿臉諂媚地湊到他身邊:“紀大夫您人真好!這次多虧您,否則將軍的腿定是不保!”


    紀鬆定定神,側過臉輕笑一聲:“無妨。”


    他眼睫低垂,聲音溫柔:“孟將軍為國為民,能幫到他也是我的榮幸。”


    “紀大夫性子真好啊~”下人脫口而道,“有您在將軍身邊,奴才們都能放一百二十個心了!”


    “是麽...”紀鬆唇角微微上翹,“將軍夫人在府裏的時候,不也很好麽?”


    “啊...”下人撓撓頭,“夫人太醫署的事務很忙,將軍經常一個人在府裏等夫人,有時都會等到天黑。”


    “次數多了,做下人的都有幾分不開心來著。”


    “可是將軍從來沒說過夫人一句不好,從來沒和夫人紅過臉。”


    “那說明將軍性子好,”紀鬆停頓一下,又補一句,“和夫人感情也好。”


    “那倒是。”


    下人嘟嘟囔囔地開始抱怨:“不過夫人性子就沒那般溫和了,第一次來府中就給我們下馬威,十分不好相處。”


    紀鬆淺然一笑,沒再搭話。


    隻是盯著藥罐的眸色越來越深,越來越難以捉摸。


    “溫神醫和鶴少爺來了!”忽然有下人跑到門口大喊,“到門口了!”


    紀鬆迅速扭頭:“你看好藥罐,我去接一下溫神醫。”


    “是!”


    *


    溫亦情和鶴竹直接去了孟辰沙休息的房間,與他碰麵。


    遲府那邊有一係列喪事流程要走,但他們實在不放心孟辰沙,還是決定來看一眼,再迴去幫魏氏。


    紀鬆跟在兩人身後,一道進屋。


    見到溫亦情,孟辰沙急忙撐著手起身:“謹安如何了?謹安有沒有事?”


    紀鬆飛快上前將他扶起,又將軟枕給他靠在頸後。


    溫亦情搖搖頭:“文穆公一薨,宮中幾乎全部停滯了,連皇上都絕食一日以示哀悼,自然無人還有功夫幫謹安查案。”


    “那...”


    鶴竹:“孟將軍你沒事就行!你沒事葉大人就能寬下心來!”


    “我沒事,”孟辰沙道,“多虧紀大夫。”


    紀鬆瞥了他一眼,目光微動:“將軍不必言謝。”


    “這次確實要好好謝謝你,紀鬆,”溫亦情歎息道。


    “我看孟將軍的傷已經得到有效的救治了,那我也能放下心來。”


    紀鬆謙卑道:“都是我應該做的。您兩位若實在太忙,我便留在孟府醫治孟將軍,直到他徹底痊愈再離開。”


    溫亦情雙眉微微一皺,沉思片刻,還是應承了下來:“最多七日,文穆公便可大斂下葬,到時我來換你。”


    紀鬆:“好。”


    “孟將軍你也不必太憂心,皇上會還謹安清白的,不過就是時間問題。”


    孟辰沙點頭:“好,我知道了。”


    溫亦情:“那我們先迴去了,遲府那邊還有許多流程要走。”


    “好。”


    兩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隻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


    紀鬆則低著頭,細心地將被子往上拽拽:“那將軍,我去看看藥熬得如何,您繼續休息。”


    孟辰沙哽了一哽,沒等說話,紀鬆便轉身走了。


    他疑惑地低下頭。


    這個將被子從他腰上拽上來的動作,為什麽感覺這麽...


    說不上來。


    似乎有點...親近?


    不過可能醫者仁心就是這樣的。


    他不能胡亂揣測,太失禮。


    孟辰沙沒再多想,側身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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