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鉑金公寓天台。


    “你什麽時候來的?”禹霖問。


    女子沒有迴答,笑盈盈地反問:“怎麽不請我去那什麽,星瀾雅苑的新家坐坐?”


    “你別去打擾她。”


    “放心,我隻是對rb640實驗者感到好奇。畢竟——”女子頓了一頓,笑了,“前麵幾百個實驗者,隻有男性活下來了,女性活下來超過一個月的,她是第一個。我很好奇,這個女孩到底有什麽不同之處。”


    “柳依,你隻需管好你自己的人,怎麽,你那個城市的樣本不夠你用了?”


    “來了這麽久,沒有培養出一點人類的情感嗎,說話還是這麽冷冰冰的。”


    這個被喚作柳依的女子想要學著電視裏麵風情萬種的女人那樣用手指尖去觸碰禹霖,還沒碰到他的臉,她的指尖“啪”的一聲,冒出閃耀的火花,頓時又熄滅了,指尖黑了,冒出細若遊絲的青煙。


    柳依一怔,表情全無,語氣帶了點不快:“你還是這麽沒勁。我來是告訴你,我想對那個女孩的媽媽試試。孩子能成功,媽媽說不定也可以,成功的話她將成為第二個女……”


    “你休想。”禹霖斜瞥了她一眼,淡淡說道。


    “我隻是來通知你,並不是征求你的意見的。”柳依得意洋洋。


    “沒用的。我查過了,她媽媽不是血緣關係上的親媽,換句話說,她的生母早在16年前就因血液病去世了。”


    “那女孩自己知道嗎?”


    “並不知曉。她的生母生下她後便患了一種難以醫治的血液病,她的丈夫,也就是女孩的生父不願放棄,當時的醫生建議他們再生個孩子,用臍帶血治療或許有一線希望。夫妻倆照做了,生下了一個男孩,但是這個治療方案還是失敗了。”


    “可惜了。後媽應該沒有利用價值。”


    “來了這麽久,沒有培養出一點人類的情感嗎?”禹霖相同的話迴敬給了她,“後來那個丈夫找了一個新的妻子,沒有再生育孩子。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是一家人仍然過得其樂融融的,這是你我都無法體會的。對於他們來說,親人之間不是有沒有利用價值的關係。”


    “真是麻煩的人類。”柳依聽罷,興趣訕然地撇撇嘴。


    兩人同時抬頭看向天空,今天是個陰天,看不到星星。兩人怔怔地看了一會。


    “好無聊啊,你這有好吃的嗎?”


    “沒有。”


    “那我走了。”


    “你快走。”


    柳依見和禹霖話不投機,覺得無趣至極,自己原本的“培育”計劃又不能實行,準備動身去這座城市找找好吃的,臨走前丟下一句:“明天我也搬到星瀾雅苑。”


    禹霖還沒說完一個“不”字,柳依已經像風一陣地消失了。


    想起剛才臨別前那個小小的身影,帶著點委屈和不甘的那副神情,他的心裏泛起了一絲漣漪,這——是人類的情感嗎?


    在醫院的病床前,他見到了無數生離死別,那些本來還有唿吸和心跳的人,可能下一刻生命就煙消雲散,那種無法言語的悲,無法形容的痛,他是通過逝者的親人們的慟哭看到的。但是他的心裏,一直無法感同身受,隻能對家屬禮節性地說上一句沒有痛癢的“節哀”。


    他也試著去學習情感的表達,比如見到人要微笑,碰到好事要高興激動,不滿意的事物要皺眉,著急的時候要慌張。然而都隻是表麵文章,內心很少產生什麽波瀾。


    太低效了。


    人與人之間的交流為什麽要事先做那麽多莫名其妙的鋪墊?生離死別是宇宙萬物的固有規則,為什麽要去悲傷?吃一頓食物不就是為了維持生命所需能量,為什麽要有“大快朵頤”這一說?不滿意的事,刪除記憶重來就行,為什麽會“耿耿於懷”?至於慌張、擔心、憤怒更是無從理解……


    柳依都已經產生了對食物的情感了,自己呢?


    他思索著,腦海裏隻有那個小小的身影和委屈的表情,揮之不去,甚至有點困擾——輾轉難眠。


    禹霖起身,黑暗中,撥通了江沚的號碼。


    “江沚,是我。”


    江沚在胡思亂想中,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睡著了,沒有看清來電就接了起來。


    聽筒傳來的是她沒有想到但是又令她驚喜的聲音,低沉溫柔的,隻有他。


    “禹醫生你怎麽知道我的號碼?”


    “我看過你在醫院的檔案信息,記下來了。”


    江沚的臉上浮起一片紅暈,有點手足無措,還好他看不見自己的樣子。


    “這麽晚,找我有事嗎?”


    聽筒那邊沉默了一陣,說道:“今天晚上你後來自己一個迴家,沒什麽事吧?”


    “沒有,兩分鍾就到了的,很安全。”


    “那個……”禹霖的大腦迅速地思索著,腦子裏沒有多少關於委婉表達的方法,隻能放棄道:“我看到你好像有點委屈。”


    應該是委屈吧,他在影視劇裏學到的正是如此——一個男人突然要和另一個女人說話,並讓原先的女人離開,那麽原先的女人所產生的感情叫做委屈,有時候又叫做吃醋。


    江沚一聽,自己的心思被發現了,連忙矢口否認:“沒有,沒有的,禹醫生,你想多了。”


    “那麽,是吃醋了?”禹霖認真地問,語氣裏沒有一絲的輕佻。


    江沚腦子嗡的一聲,像要炸了,臉漲得通紅,沒有想到禹醫生這麽直接,她不知道是該受寵若驚還是該勸自己不要自作多情。


    “不是不是,我沒有。”江沚除了極力擺脫嫌疑地否認,說不出別的話。


    禹霖又想了一想,學著影視劇那樣解釋道:“柳依隻是我的師妹,我和她師從同一個老師,沒有男女之情。”


    江沚已經窘迫得快要虛脫:“哦哦,那個姐姐非常漂亮……”


    解釋完了,禹霖突然覺得這通電話也有點莫名其妙,叮囑她好好休息,明天會繼續接她之後,便掛了電話。


    江沚撫著自己的胸口,心情久久不能平複,心中有種甜蜜又令她覺得惶惶不安。感覺自從和禹霖有了交集之後,自己變成了一個傻白甜,今晚這通有點突然的電話更加讓她頭腦混亂,像纏了一團團亂麻般解不開,為什麽他會對自己這樣,自己又憑什麽呢?


    結果是江沚一夜無眠。


    而禹霖打完電話之後自覺已經安撫好她,安心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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