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無窮無盡的痛苦攥住了我的心,我慌亂地拋開手中的棋子,整個人都在顫抖。


    “你……還好嗎?”沈靠近我,但我卻隻想避開她,這是本能反應,我不想再次墮入那種痛苦的地獄中去。


    而沈,於我而言她已經成為了地獄的象征。


    “你在恐懼我。”她用肯定的語氣問我,我想她知道答案,而且她依舊平靜。


    難道就像米莎太太說的那樣,她一開始就知道我提供的幫助會托我下地獄?


    可她從沒告訴我!


    她難道真得隻想利用我嗎?


    冷靜點!我在心底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


    但說真的,那個時候我真的很想撂挑子不幹!


    真見鬼,我為什麽要在自己的夢裏被你們兩個家夥擺弄?一個乳臭未幹的小毛孩,還有一個年過八旬的老奶奶!


    “好吧。”終於,沈不再沉默了,可我看到她側過臉,她始終不看我,是因為愧疚,還是……失望。


    “不是我要找到人,就算把他填進去也無濟於事,現在你可以放心了,我會送他離開,在太陽升起之前。”


    她看向米莎太太,後者則滿意地點點頭,“你終於想通了。”她這麽對沈說,但我沒從沈身上看出一絲釋然。


    “很抱歉,是我太貪心了,想要以小博大,可終究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究竟想表達些什麽?我有些搞不明白了,我唯一清楚的是這一次沈的眼中露出了真誠的歉意。


    “我會送你迴去,但門已經在你的身上留下了印,也許你平靜的生活會因為我而被徹底攪亂,到時候歡迎你來推倒我的墓碑。”


    她半開玩笑地對我說。卻讓我越來越疑惑了。


    我不幫助沈,沈就會死嗎?


    我最終沒有將這句話憋在心底,沈沉默良久,最後才告訴我答案,卻讓我立刻意識到自己的愚蠢。


    “我已經死了。”她這麽對我說。


    我如遭雷劈,不僅是對於這個八*歲*小*女*孩*悲慘命運的心痛,還為了渡鴉先生永遠也查不出真相的悲哀。


    “你別說胡話,我們都還在找你,我們都相信你還活著。”我腦袋一團漿糊,隻想要寬慰她,卻不知不覺變成了寬慰自己。


    也許這隻是一個夢對吧,該死得,我隻是做了個噩夢,夢見了奇怪的人,夢境怎麽可能用來充當事實論據呢?


    寫到這裏我真得不想再寫下去了,我深深懷疑自己夢中場景的可信性,也許我隻是病了,心理疾病,我需要看醫生,瑪瑞亞女士知道怎麽治好我的!


    可我不能,我真得很痛苦,我到底該怎麽把這個沉痛的消息告訴給渡鴉先生和委托人呢?


    “嘿,別找了,我很抱歉莽撞地中途打斷你們,讓你們白費功夫,但是那個叫做羅斯蒙德·洛希·帝斯曼的女*孩已經死了,不複存在了,我在夢裏看到了一切。”


    我真像瘋子啊!


    也許我真瘋了吧!


    “你認為一個活人能進入你的夢境嗎?”沈這麽問我。


    我恍惚了,可托夢這種怪誕的經曆大多數都是靠信仰者的臆想不是嗎?


    “也許你是個……超凡能力者?”我扯出了一個連自己都沒底氣相信的借口。


    “注意你的言辭,先生,我不是仿生人,也沒接受過什麽人體實驗!”


    沈義正言辭地否認了。


    的確,她隻是體外培育而成,算是半個仿生人,但卻和仿生人有本質性不同,她的基因是完整的,生長過程中也沒有使用乙醇等化學藥劑抑製個頭和智力。


    她是一個人類,一個由人類培育出來的人類!


    “哦……”我要瘋了,我把手埋進自己的臉裏,感覺到掌心的濕潤,我真是太不爭氣了,是我的懦弱,是我的懦弱第二次害死了她!


    “那你為什麽還來找我?為了讓我幫你實現未完成的夙願嗎?”幸好我還有一絲理智尚存,我這麽問她,她卻定定地看著我,一臉疑惑,過了好久才繼續和我說話。


    “我和你說過吧,奧斯頓,這個城邦是一個精神力超凡能力者創造的,而我現在要告訴你另一件事,這個城邦裏所有的存在,包括人,他們和這個城邦一樣,也都是精神,但不同之處在於,他們都是真實存在的。”


    精神虛擬的城邦……和真實存在的人?


    我有些混亂了,當然,我相信沈看出來了。


    “這個城邦在三緯上並不存在,它沒有化學性質,具備一定物理價值,但它確實存在。”沈這麽說。


    我聽著沈的解釋,懵懵地點頭,反複咀嚼了老半天才品出味來。


    “所以,你所謂的死亡是三維的身體消亡,但是在二維的精神世界,你依舊存在?”


    “你怎麽知道這裏一定是二維?”沈別有深意地勾起唇。


    “所以,你還沒有死嗎?”我有些激動,我覺得我又有機會彌補自己起先因懦弱犯下的錯誤了。


    “精神上確實,但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沈搖了搖頭,沒有否定,也並不肯定。


    “是因為我的拒絕嗎?才會導致你……”


    “這和你沒關係,是我的問題。”沈又恢複了涼冰冰的模樣,但我看得出來她在盡力展現自己友善的一麵。


    “而且,這個問題我也不會繼續迴答了。”


    “為什麽?”我不解,甚至有一些心慌意亂,難道她心灰意冷了嗎?難道她要放棄自己的生命了嗎?不是說我可以幫她嗎?為什麽不再一次向我投來需要的目光?


    “我們最好不要談論太多,雖然你出去之後不會再有什麽生命危險了,但是如果知道的太多的話,很可能會變成個傻子。”


    沈盯著我,語氣像是一個在給不聽話的孩子將睡前故事的老巫婆,“他們會在找到你後囚禁你,原本簡短的審訊會被拖得很久,一旦他們覺得你的精神深處還藏著有用的線索,他們會立刻選擇榨幹你的精神,無所不用其極。”


    “到時候你就會變成一個呆瓜,或者是瘋子,但更有可能是植物人,你應該不想自己的餘生被打入地獄吧?”


    “所以你其實一直都知道進入這個世界後我就沒有迴頭路了?”


    “他會保護你的,盡管他現在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沈意有所指。


    “保護我,你是指渡鴉先生?”


    “不是他。”沈搖了搖頭。


    “那還能是誰?”


    “我說過了你最好不要知道太多,你現在是在自掘墳墓你知道嗎?”


    “那也是我自己選的。”這種時候我隻能聳聳肩以表示自己還算有點膽量。


    “你並不知情,算是我欺騙了你。”沈轉過頭,我感覺出來她開始不耐煩了。


    “走吧,我帶你迴去,記住,你沒見過我,這段時間盡量多接觸些人,朋友和親人都好,讓大量的記憶衝淡今夜的夢,夢對人類的影響並不大,有的時候人類轉頭就會忘光,但噩夢則不然。”


    “我希望這個夢不會給你留下心理陰影,否則會引起很多麻煩。”沈一邊提醒我,一邊往米莎太太家房子的大門走去。


    “等等,沈!”不知道為什麽,沈明明比我小那麽多,而且還隻是個孩子,可我們兩人中她卻更像一個大人。


    “別耽誤時間了,樓梯很長,走起來很費時間,如果你還想後半夜做個好夢的話就跟上我。”任憑我如何唿喊,沈都沒有迴頭,她好像打定主意要離開。


    一旁像隻老鼠般瞪著精明眼睛瞧著我們的米莎太太是整個房子裏最開心的人,因為她掙大發了,既沒有違背神的旨意,又在沒有占卜的情況下白賺了一條蛇,一石三鳥。


    “別走那麽快,聽我說。”


    “不,我沒時間聽你說,我的時間很寶貴,如果你不合適,也許我隻能迴去找他。”她的步伐頓了一下,但並沒有停頓太久。


    “你真得那麽著急嗎?”


    “該死的,我要去和老朋友道別,你說我急不急,嗯?”


    “道別?”


    “你可以把它理解成遺言,這個迴答足夠官方了吧?”


    “可你現在分明還以精神體的形態存在著,就算明天告別也不成問題啊。”


    沈終於停了,她攥了攥拳頭,最後隻剩下無力的歎息。


    “你說得沒錯,也許不見他們更好。”


    “我沒這麽說過。”我的意思完全被誤解了。


    “我知道,但是……我改變主意了。”她再次抬起腳步,這一次速度相當緩慢,大有一副閑庭信步的架勢。


    “反正我也很久沒看日出了,就讓*他*那愚*蠢的眼*睛盯著我看個夠吧。”


    “什麽?日出和眼睛有什麽關係?”我感覺我們在雞同鴨講。


    “沒什麽,但是這裏的日出你不能看,我會把你送迴門那邊,到時候你自己爬上梯道吧,這一次沒有限製了,你可以盡情轉頭,再也不會有長爪怪物要擰斷你的脖頸了。”


    她半開玩笑地說,好像是在有意調節氣氛。


    我看著她越走越遠,心中不是滋味,這種落寞的背影,我最不喜歡了。


    “等等,嘿,沈,這一次我是認真的,我比你大,你不能每一次都我行我素。”


    “?”沈轉過頭,露出一臉疑惑,她眼中閃爍的光將她的心境展現得淋漓盡致——你在說什麽胡話,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我也照樣我行我素。


    “等等,聽我說。”趕到她身邊時我特地蹲下身,她身形瘦削,比同齡人要矮半個頭,隻有單膝撐地才能平視。


    “告訴我,為什麽當你發現我不是渡鴉先生的時候你還是選擇我?”


    我感覺自己一開始的問題就有點蠢,按照沈的性情,她一定會說:我沒得選了,我的時間不多了,而且……你算是我的豪*賭。


    不過這一次沈卻沒有如我猜測那般迴答,她緊抿著唇,沉吟半晌。


    “因為你看上去是個同情心泛濫的家夥,其實我並不是沒時間去找你所謂的渡鴉先生,隻是我不確定他會幫我,你知道的,大人總喜歡權衡利弊。”


    “但渡鴉先生不是這樣,他正直善良,雖然他總是不承認自己這一點。”


    “也許吧,不過我過去沒遇到過這種大人,所以你的觀點有待考證。”


    “所以你隻是想要利用我嘍。”


    “這個問題本身毫無意義,但如果你想知道答案的話,我可以告訴你,沒錯,我確實想要利用你,不光是在門外,就連當時摔倒哭泣也是我的算計,這個迴答符合你的口味嗎?”


    她說話時再度恢複冰冷,我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又被拉遠了,我感覺我們好像坐在談判桌兩頭,為自己據理力爭。


    “我不是想和你慪氣,沈,我想幫你。”


    沈又露出了那種不明所以的表情,“為什麽,因為你憐憫心泛濫,想做……真正的天使?”


    她有意提及我的姓氏,語氣裏帶著積分譏諷和漫不經心。


    我應該憤怒的,因為沈已經展現出敵意了,但我不能,我知道她不是有意的,就像從前的我一樣。


    “不,因為……好吧,你可以把那理解成我的憐憫心泛濫,但別稱唿我為天使,我沒那麽偉大,我隻能愛上體會過我曾經那種刻骨銘心痛苦的人。”


    “哇噢,好偉大,耶*穌?”


    “我沒有敵意,沈。”


    “但我有,我可以直白的告訴你,我最初找上你就沒打算你能躲過那群人的追查,你必死無疑,但我會帶走你的精神,把他存在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你會在那裏活下去,如果你懷念擁有物理軀體的日子,我也可以通過克隆為你造出來。”


    “我隻想要你幫我脫離困境,但我不關心你的生命安全,因為你的精神總會保留下來。”


    相當殘忍的剖白,她是想激起我的憤怒,再和我一刀兩斷嗎?


    而且……這種殘忍決絕的話為什麽會出自一個八*歲*小*女*孩之口?


    為我打造克隆體,她有多大權利,僅憑帝斯曼家族的財勢嗎?


    可她和帝斯曼家族的關係分明勢同水火啊!


    “撒旦也許會願意和你做鄰居。”


    “在有益無害的情況下,我沒意見。”她很輕鬆地迴應了我的話,帶著點微露的鋒芒,可我並不想和她針鋒相對,那隻是個玩笑。


    “在我之前你還找過幾個人?”


    “八九個?記不清了,他們光有雄心壯誌,但是卻牙尖嘴利腹中空,沒一個有勇氣做出抉擇,有的甚至不敢走下梯道。”


    “他們都出意外了嗎?”


    “沒有,他們中來到這個地方的不過三個,其中兩個躲過了嚴刑拷打,另一個卷錢跑路了。”


    “你都選了些什麽人啊?”我對沈的形容表示驚訝。


    “一些錙銖必較的大人。”沈這麽迴答我,就像是在刻意否認我對渡鴉先生的維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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