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之恆按了按眉心,起身離開了書房。


    電話才接起來,對麵就響起顧溪亭的聲音,先是問了陸悠然狀況,緊跟著說了自己目前情況。


    按照顧溪亭的意思,他還需要在玄門待一段時間,但會爭取在他高考前迴去。


    顧溪亭沒細說繼續待在玄門待原因,顧之恆卻猜到了,顧溪亭不說,他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


    老頭前往玄門的動機,無外乎兩點,一則尋找害死顧女士的幕後真兇,二則是找到破解辛家詛咒的方法。


    赫連家不久前被一鍋端,老頭滯留的原因,隻能夠是辛家詛咒。


    前世他被老頭保護的極好,至死都不知道詛咒的事。


    隻是,他後期身體不受控製的狀況,應該和他身負辛家詛咒有關。


    顧之恆前後一聯想很快就想明白,在他出國的第二年,為何老頭見他的次數越來越少。


    最後更是直接聯係不上。


    “爸一切順其自然,你不要太過強求。”辛家詛咒延續數百年,但凡這個問題好解決,也不至於延續幾十代,子子孫孫無一善終。


    不知夜裏風大,還是其他,隔著電話,聽到顧溪亭沉重唿吸:“別擔心,我知道分寸。”


    “爸。”顧之恆舌尖頂了頂後槽牙,說出深埋心底,一直想說又不敢說的話,“這些年我不懂事,讓您多費心了。”


    這句發自肺腑的感謝,讓顧溪亭整個人呆住。


    他喉嚨艱難地滑動,唇卻不受控製顫動,張嘴,話語像是被喉嚨裏的哽咽牢牢抓住。


    顧溪亭臉上扯出大大的笑,視線早已被淚水模糊,在愛人離世的十二年裏,他每時每刻都在等著兒子諒解。


    可這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他顯得笨拙又無措。


    顧溪亭手下意識伸進衣兜拿煙,摩挲了一陣,拿出金質的煙盒,才恍然想起這邊電話還沒掛:“你一直是爸爸的驕傲,能替阿恆分憂,是爸爸最開心的事。”


    對麵死一般沉寂。


    父子倆誰都沒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最終,顧溪亭打破沉默:“時間不早了,早點兒去睡。”


    顧之恆低低應了聲:“好。”


    結束通話。


    顧溪亭坐在山崖邊抽煙,雖說已進入五月,玄門這邊氣溫也才兩三度,穿著保暖衝鋒衣,手腳依舊一陣冰涼。


    一根煙很快就抽完,他埋頭往迴走,腳踩在幹枯樹枝上,夜裏發出哢哢聲響。


    顧溪亭記憶力極好,七拐八繞,很快迴到了客院。


    隻是在距離他房間七八米的距離,遠遠看見一道纖瘦高挑的人影,及腰長發,複古飄逸淡紫色長裙,裙擺隨著夜風輕輕拂動。


    即便隔著濃稠的夜色,無法清對方正臉,可那致命的熟悉感,還是讓顧溪亭亂了唿吸。


    也就在這刹那,對方忽然側頭。


    月華如練,顧驚棠靜默地站在梧桐樹下,月影遮住她半邊臉,明眸皓齒,膚若凝脂,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因為驚愕,閃過一抹無措,很快,那麽局促就化作一股釋然。


    她嘴角輕輕勾著,眼尾淚痣,隨著盈盈笑意,讓那份冷豔中透著一絲媚。


    四周的蟲鳴突然消失,寂靜的夜裏,顧溪亭隻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他喉嚨酸澀的厲害,大口唿吸著,張嘴說話,發出的聲音破碎沙啞,像是冬日枯葉被踩碎。


    他急不可耐往前走,卻在即將靠近時,頓住。


    眼前是一張極其稚嫩漂亮的臉,約莫二十出頭,麵龐精美如畫卷,眉眼間透著勾魂奪魄的冷豔。


    凝神望著他時,桃花眼眨動,仿佛三月裏最嬌豔的桃花。


    是她。


    又不是她。


    姐姐去世那年,已經三十出頭,就算眼前的人是姐姐的鬼魂,也決然不可能是這般嬌俏姿態。心頭滾燙的熱血被凍住,顧溪亭眼神犀利,警惕地往後退了兩步。


    男人身高腿長,氣質內斂,微眯著眼,上下打量著顧驚棠,珍珠色月光落在他頭頂,顯得他整個人涼薄又無情。


    顧溪亭在打量陸驚棠時,她亦是專注看著他。


    與記憶中愛粘著她撒嬌的青年不同,眼前之人氣勢淩人,宛如雄獅猛獸,連眼神都透著駭人的危險。


    歲月仿佛優待他一般即便快四十歲了,仍有著讓女人神魂顛倒的優越皮相。


    陸驚棠尤其愛他的那雙眼,含情脈脈,能把她軟成一汪春水。


    顧溪亭是個硬骨頭,偏偏在她麵前像個哭包。


    印象裏他常常被她欺負哭,尤其在弄堂住的那幾個月,他們肆無忌憚,情到深處,他總是瑟縮躲在她的懷裏。


    又欲又乖。


    他總說自己是她的小狗,身心,永遠,有且忠誠於她。


    在極淵的日日夜夜,她既盼望著他忘了她,又怕他真多忘記她。她怕一個人獨自迴憶往昔,又怕他和她一樣孑然一生。


    她愛他。


    可以豁出命的那一種。


    偏偏命運同她開了一個玩笑,孑然一身的她,竟是玄門門主,背負著這方世界芸芸眾生。


    她是顧溪棠的時候,尚且不能和他相守,更遑論橫亙在他們之間,是千千萬萬條人命。


    她的一生好像都不能做主,唯一快樂的幾年,就是與他相處的時光。


    “小亭,過來。”


    陸驚棠站在原地,微笑著朝他招手。


    魂牽夢縈的聲音在寂夜中響起,顧溪亭頭皮發緊,身體像是要燒著一般滾燙:“你……姐姐……”


    他嘴唇顫抖著張合,字詞卡在喉嚨裏,伴隨著細微的破音。


    顧溪亭強壓下哭意,眼眶卻不爭氣的紅了。


    四千多個日夜思念,乍然相逢,牽動內心深處的酸楚。


    “姐姐,這麽多年了,你終於肯來看我了?”顧溪亭哽咽著聲音,眼神小心翼翼,生怕動靜太大,眼前的人會突然消失。


    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訴說委屈:“那年,姐姐哄我說去買桂花糕,我等了很久,從天黑等到天亮,一直等呀等,始終都沒有等到你迴家。我好難過。我知道你不要我了,可我還想著去找你。


    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又再次拋下我。


    你說過不會不要我,可姐姐總是食言。”


    陸驚棠喉嚨酸澀,話音未出,聲帶像是被一根無形繩索勒住,她深唿吸了好幾次,才緩緩找迴聲音:“是我言而無信。以後不會了。”


    她停頓了幾秒,揚唇淺笑。


    “我很想你,要抱抱嗎?”


    顧溪亭瞳孔驟縮。


    身體比大腦先做出選擇。


    等顧溪亭反應過來的時候,不由分說將人摟了過去,鼻息間充斥著熟悉的氣味,他手腳不爭氣地抖了起來。


    顧溪亭貪戀般將頭埋進她肩窩,語調卑微又委屈:“姐姐,我好想你,好想,好想,想的都快瘋魔了。”


    他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倘若這是一個美夢,隻求這個夢能久一點。


    陸驚棠愛憐地摸著他腦袋,與記憶裏一般,他的頭發柔軟濃密,摸起來手感特別的好。


    這是她帶大的少年,而今,已經到了不惑之年。他們之間隔著漫長的時光長河,一切似乎變了,又似乎一點都沒變。


    冷風唿嘯著穿過叢林,發出一陣綿長沙沙聲。


    顧溪亭抱著懷裏嬌軟的身體,陣陣體溫隔著衣服傳到手上,他後知後覺意識到,他既不是在做夢,懷裏的人更不是什麽鬼魅。


    ——她是真真實實存在。


    顧溪亭脊背一僵,緩緩站直身體,視線在觸及那張過分美麗的麵容時,心底生出一股隱秘的自卑感。


    他像是受到驚嚇一般,豁然轉身,逃也似的朝大門走。


    姐姐說過最喜歡他那張臉,可眼下他老了,身體機能在退化,她卻是風華正茂,比記憶裏的更風姿綽約。


    顧溪亭在陸驚棠麵前,幾乎是沒有秘密可言,她能輕易透過他的言行,知道他內心深處真實想法。


    望著男人落荒而逃的背影,陸驚棠莫名覺得好笑。


    她沒有挽留,更沒去追,隻淡淡說了一句:“你這會走了,就別來找我。”


    顧溪亭身體踉蹌一下,腳步像是釘住,耳尖紅的滴血,卻還是乖乖迴到她跟前。


    陸驚棠勾了勾唇角,指尖勾著他下巴。在顧溪亭驚愕的目光中,傾身吻住了那好看的唇。


    她的唇瓣溫熱,仿佛帶著電流。


    顧溪亭心髒狂跳,黑眸映著瀲灩水眸,在她要抽身離開時,手掌扣住她後腦勺,偏頭吻了過來。


    男人的吻強勢又霸道,唇齒相依,像是餓急了一般,撬開她的齒關,深入,探索,攻城略地。


    盡管他吻的氣勢洶洶,攬著她腰的手,卻規矩的如同稚子。


    陸驚棠配合著他,被吻得唿吸急促。


    察覺到她的異樣,狂暴的吻變得溫柔,他輕啄著她的唇瓣,像是一個討要糖果的孩子。


    陸驚棠安撫性揉了揉他的短發,顧溪亭卻像是受到某種指令,戀戀不舍將懷中人放開。


    等兩人都平複了情緒,陸驚棠率先打破沉默:“沒什麽想問我的嗎?”


    “很多。但那都不重要。”


    顧驚棠習慣性挑眉:“那阿亭心裏什麽是重要的?”


    “和姐姐重逢,與你朝朝暮……”


    顧溪亭脫口而出,但望著她過分年輕的臉,未盡的話卡在喉嚨,耳尖浮現一抹薄紅,眼神帶著一絲閃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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