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時秋眉頭輕皺:“張總吩咐過,大小姐不能出去。”


    一聽這話,張雅倩倏地變了臉色,一字一頓強調:“我說我要出去。”


    “抱歉。”鬱時秋不為所動。


    張雅倩眼睛一瞪,暴躁地衝下樓,她不矮,奈何鬱時秋太高,氣勢一下矮了半截。


    然而,習慣壓人一頭的大小姐,哪裏能受這種委屈,當即一巴掌甩在鬱時秋臉上:“你不過是我媽養在我身邊的一條狗,還真當自己是個東西了?我讓你做什麽就做什麽,輪得到你說三道四?”


    鬱時秋看了張雅倩一眼,眼底沒有任何情緒,機械性重複那句:“張總吩咐了,您不能出去。”


    張雅倩才不管他怎麽說,直接去抽屜拿鑰匙,一陣翻箱倒櫃後,紅著臉怒斥道:“車鑰匙呢,你把車鑰匙藏哪兒了?”


    鬱時秋淡漠站著。


    “鬱時秋,你他媽把車鑰匙藏哪兒了?”張雅倩眼裏全是怒意。


    鬱時秋看她一眼,語氣平淡:“大小姐時間不早,您該去休息了。”


    “給不給?”張雅倩顫著嗓音。


    鬱時秋再次沉默。


    “你可真是我媽的好狗。”張雅倩脾氣徹底上來,抬手,對鬱時秋臉左右拉弓。


    鬱時秋被打了也不反抗,隻用那雙幽深地眼眸靜靜看著她。


    強悍挺拔的身材,給人巨大威壓。


    張雅倩心跳驀地快了幾拍,手上動作跟著停下來。


    鬱時秋擦了擦嘴角血跡,麵色無喜無悲:“打夠了嗎?”


    “真賤。”張雅倩甩了甩發疼的手,冷嘲熱諷:“鬱時秋,你可真賤,一條癩皮狗似的,我媽說什麽是什麽。”


    鬱時秋靜靜看著她,眼底無波無瀾。


    張雅倩見識過鬱時秋的執拗,知道他不會放自己出去,發泄般踢了他一腳,“滾。礙眼的東西。”


    張雅倩噔噔噔跑上樓。


    鬱時秋木然站著沒動,直到樓上傳來劈裏啪啦的打砸聲,他才緩緩垂下眼睫。


    張慧芳收養他和弟弟的初衷,就是給張雅倩一個逗趣的玩意。


    在張雅倩眼中他就是隻搖尾乞憐的狗,而實際,他和弟弟的待遇並不比狗好多少。


    鬱時秋摸著脖子墜著星星之家的掛牌,眼底閃著危險的光,狗嗎,不叫的狗咬起人來才要命。


    張慧芳參加完晚宴迴來,眼尖地發現鬱時秋異樣,眉頭輕擰,“倩倩又發脾氣了?”


    “嗯。”


    張慧芳抬眼瞥了二樓,眉頭皺得更緊:“她最近受了委屈,脾氣不好,你讓著她點。”


    “知道。”


    “知道你是個省心的孩子,張家將來不會虧待你。”張慧芳欣慰地拍了拍他肩膀:“時間不早了,迴去休息吧,”


    鬱時秋微微頷首,抬腳朝著大門走去,還沒走兩步,就被張慧芳叫住:“時秋出門帶個口罩。”


    “好。”鬱時秋折迴,拿了口罩戴好。


    他踏著月色離開張家別墅,機車開的很快,冷風沿著脖領灌進身體,唿嘯的風聲響在耳邊,月亮很亮,一如鬱媽媽出事那日。


    星星之家的孩子都是被父母拋棄的可憐人,可世界為他們關上門的同時,又留給了他們一扇窗……那扇窗就是鬱媽媽。


    鬱媽媽是星星之家的大家長,漂亮溫柔,體貼堅韌,有著如沐春風般的笑容,她愛幹淨,把星星之家打理得井井有條。


    她告訴星星之家的所有孩子,他們不是沒人要的孤兒,是她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寶貝。


    她會輕易發現每個孩子的閃光點,並且毫不吝嗇誇獎他們。


    剛進星星之家的時候,他因眉骨處的疤極度自卑,鬱媽媽會溫柔牽著他的手,對著人群裏的小朋友道,瞧見小鬱鬱臉上的疤沒有,這可是他為了保護弟弟而受的傷,是小小男子漢的標誌,英雄的見證。


    她用愛教會他們許多道理,告訴他們,這世上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他們一樣,也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鬱媽媽像個不計迴報的裁縫,一點點把破碎的娃娃拚好。


    然後用愛和耐心,給娃娃注入靈魂。


    可偏偏那樣明媚陽光,太陽般溫暖的人,居然被一個老畜生糟蹋了。


    她像破布一樣倒在泥地裏,身上汙濁一片,眼睛望著躲在黑暗裏的他,抬手做了個噤聲的姿勢。


    他看著她用唇語告訴他:沒關係的,不痛,鬱鬱不難過啊。


    鬱媽媽怎麽會沒關係?你那時該有多疼和絕望?


    鬱時秋踏著風霜迴了家,鬱時冬抱著電腦打代碼,聽到開門聲,迴頭看了眼,瞧著他紅腫的臉頰,騰地站了起來。


    “那瘋婆子又打你了?”鬱時冬眼睛一下紅,伸手去摸鬱時秋的臉,被他偏頭避開了。


    “小傷。”


    鬱時冬雙手緊握成拳,眼神恨恨道:“張家的人沒一個好東西,我要他們身敗名裂,要他們統統都下地獄。”


    鬱時秋看了弟弟一眼:“他們自然要下地獄,但現在還不到時候。”


    他沉默了一下:“破譯張家在南洋那邊聯係代碼了嗎?”


    提著這個鬱時冬臉色更難看,他挫敗地抓了抓頭發:“沒有。”


    “哥,我什麽忙都幫不上,是不是很沒用?”


    “鬱媽媽說你是星星之家頭腦最好的孩子。時冬你可以質疑自己的能力,但不能否定鬱媽媽的判斷。”


    鬱時冬黯淡的眼睛亮了起來。


    “別氣餒。”鬱時秋拍了拍他肩膀,“都忍了十幾年,也不差這一時半會。”


    鬱時秋脫了衣服洗澡,等出來,鬱時冬拿著手機等著門口。


    “怎麽了?”


    “周警……周哥找你。”


    ……


    假期時間過的飛快,轉眼又過了兩天。怕期間發生什麽意外情況,房東提議陸悠然換房間,經過深思熟慮後她同意了。


    這兩天她神經高度緊繃,一有風吹草動,條件性反射爬起來。


    冥冥中感覺今晚會發生什麽,果然淩晨三點的時候,樓底下就傳來巨大聲響,緊接著,警察叔叔安定人心的吼聲傳來:“警察別動。”


    沒一會陸悠然的房門就被敲響,為首的是房東太太,她身側跟著兩個警察同誌,左邊的警察看著有點眼熟。


    那年輕的警察似是認出她,愣了兩秒,笑著打招唿:“同學咱們又見麵了。”


    “您是……”


    “周升。”周升笑著報出自己名字。


    陸悠然恍然,想起對方是誰,上次商場受理他們案件警察:“您好周警官。”


    周升眼睛在她屋裏掃一圈,故作隨意問道:“出了這麽大事情,你那小男朋怎麽不在?”


    “我沒告訴他。”陸悠然下意識迴了句,等反應過來,發現這話有歧義,連忙擺手:“我和他是同學,不是……”


    “作為當事人你和我去警局一趟,等做完筆錄我們送你迴來。”周升沒有聽她解釋的意思,朝著身側警員遞了個眼色,“收隊。”


    三更半夜突然鬧出大動靜,有好事者探頭觀看,看到是警察辦案,又默默把窗戶給關上。


    錄口供過程很順利,都是一些簡單問題,在問及她是否認識黃偉時,陸悠然迷茫地搖頭。


    “你再仔細地想一想,最近有得罪什麽人?或者是你覺得什麽人會要你的命?”


    幾乎在警察問出這話時,陸悠然腦海浮現楚凝萱的臉。


    緊接著又想到張雅倩那天對她的警告。


    在警察麵前陸悠然沒有隱瞞,把最近和兩人有齟齬的事說一遍。


    離開警局時周升突然叫住她,說這次案件影響惡劣,塵埃落地前會派人秘密保護她,希望能夠理解。


    陸悠然愣了兩秒,隨即表示配合。


    迴程途中房東太太時不時看她一眼,直到下車,才猶猶豫豫拉住陸悠然袖子:“小陸,你那小男,呃,那同學到底……”


    房東太太話說到一半,不知從哪兒竄出一隻貓,她嚇了一跳,三兩下跳到房東的身上。


    她顯然低估了自己體重,或者說高看了房東的體格,隻聽得噗通一聲響,兩人齊齊朝籬笆叢倒去。


    陸悠然:“???”


    房東:“……”


    房東太太:“!!!”


    空氣有一瞬間的靜默。


    陸悠然愣怔了兩秒,立馬跑去扶房東太太,好在有籬笆擋著,兩人都沒有受傷。


    連著幾天神經高度緊繃,一鬆弛下來就覺得特別疲憊。


    陸悠然一迴房間倒頭就睡,這一覺睡得很沉,鬧鍾響了幾次也沒聽見,直到十點的時候,被一通電話吵醒。


    她迷迷瞪瞪按了接聽,電話那頭傳來尖銳的咆哮:“陸悠然你和警察說了什麽,為什麽凝凝會被突然帶走?我命令你現在立刻滾迴家……”


    楚母的怒罵聲還在繼續,陸悠然混沌的意識逐漸清明,皺眉,掛斷,把號碼拉進黑名單。


    可很快另一個號打進來。


    楚母鍥而不舍,接連換了四張卡,陸悠然不耐煩,直接拉了個白名單,拒絕一切陌生號碼。


    世界清淨了。


    這沒來由的一通指責,破壞了她的好心情,站在窗戶邊吹了會風,心情逐漸平靜。


    陸悠然進衛生間洗漱,刷著牙,手機再度響起來,她滑了一下,開了免提。


    電話是周升打的,說是黃偉已經招供,承認蓄意謀害她的事實,至於幕後主謀,他咬死說沒有。


    最後他讓她放心,局裏很重視這案件,一定會給她一個交代。


    電話要掛斷時,他突然似是而非說了一句:“根據我們的調查黃偉和你並沒有交集,他原本是個無所事事的混混,這半年和張雅倩走的比較近。”


    周升這話想傳達什麽?


    張雅倩是警局懷疑的對象?


    既然是懷疑的對象,為什麽不去調查,而和她這個當事人說?


    陸悠然吐掉嘴裏的泡沫,慢吞吞垂下眼, 怪不得一開始就那麽熱情,原來是……


    陸悠然挫敗地躺迴床上,原本想眯一下,誰知迷迷糊糊竟又睡著。


    光怪陸離的夢境將她纏繞,半夢半醒間,她知道自己在做夢,一遍又一遍在夢中驚醒,卻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溺斃在夢裏時,一道有節奏的敲門聲響在耳邊。


    隨之而來是少年焦躁的聲音……顧之恆,是顧之恆在敲門?


    “陸悠然你再不開門,我要用鑰匙開門了。”


    陸悠然眼皮動了動,喘息一聲,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大腦一片混亂,分不清這會是現實還是夢境。


    在她愣神的功夫,房門突然被推開,風塵仆仆的少年站在門口,身上嗖嗖冒著冷氣,漆黑的眼底戾氣橫生。


    他看著她沒說話。


    冷峻眸子又黑又沉,漩渦一般,似乎下一秒就能將人吸進去。


    陸悠然心裏咯噔一聲,隱隱有不好預感。


    誰知下一瞬顧之恆眼睛突然紅了,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猛地轉身離開。


    陸悠然腦袋發懵,外套都來不及穿,連忙追了出去。


    她著急忙慌地衝出房間,樓道空蕩蕩,抬腳往下走,餘光瞥見四樓到五樓的樓梯轉角站了個人,下意識抬頭看了眼,腳步頓住。


    少年倦懶倚著牆,垂眼,拿出打火機點火。


    滾輪滑動藍色火苗竄出。


    顧之恆狠狠吸了一口,煙霧繚繞下,異域感偏重的五官,越發顯得禍國殃民。


    “顧之恆你怎麽了?”陸悠然走上前,試探性拉了拉他袖子。


    少年沒有搭理她,煩躁地將煙掐滅。


    “心情不好?”陸悠然觀察著他神色,伸手勾了勾他指尖,很涼,軟著聲音問道:“誰惹你不開心了?”


    感受少女指尖傳來的溫熱觸感,顧之恆眼皮動了動。


    明明乖乖巧巧的一個小姑娘,可做起事一點兒也不讓人省心。


    他這會心裏憋著一股無名火,也不知道氣她還是氣自己。


    “你覺得我為什麽生氣?”顧之恆頂了頂腮幫,夾著煙的手在抖。


    陸悠然下意識去握他的手,顧之恆抗拒地往後退,聲音帶了點兒啞:“我想靜一靜,你……你別跟著我。”


    陸悠然無措站著,猶豫了一會,還是問出心中猜想:“你知道了?”


    顧之恆腳步一頓,脊背繃得筆直。


    果然是知道了。


    “對不起。”她道歉。


    顧之恆倏然迴頭,目光靜靜看著她,泛紅的眼尾弱化了他身上的冷硬感,反而給人一種受欺負小可憐的錯覺。


    “對不起什麽?”他眉頭緊鎖,薄唇抿著,冷冰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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