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杏林裏迴來以後,金九爺除了加強附近的巡邏力度,確保不會再有其他人發生類似的事情之外,並沒有再做下一步的安排。


    孫信從頭到尾一言未發,雖然他尚不清楚金九爺如此作為的目的。但單就杏林村目前的情況而言,自己這個外人在未知全局的情況下,是無法發表有什麽建設性的建議的。


    在這將近一年多的時間裏,他慢慢開始習慣這種閑散平淡的生活。在迴金府的路上,他刻意在城隍廟門口停留了片刻。金九爺知道他在想什麽,那段乞丐一樣的過去,可能要一直烙在他的記憶中了。


    當天晚上,當村子裏的大多數人逐漸進入夢鄉的時候,金九爺悄悄地走到了孫信臥房的門口。


    幾聲輕輕的叩門聲,將坐在床上冥想中的孫信喚了出來。


    “誰?”


    “我!”


    金九爺的聲音很有辨識度,略顯沙啞還飽含滄桑,這可能跟他平日裏愛抽上兩口有關。雖然金杏兒幾次三番想要將他手裏的那根老煙槍藏起來,但每次都會見到他拿著新的煙杆在院子裏轉悠。


    孫信悄悄打開房門,探出頭來。


    “九爺,有什麽事?”


    金九爺左右環顧了一番,在確定沒有人跟著之後,小聲對孫信說道,“跟我來,今兒晚上咱們抓賊。”


    帶著一肚子的疑惑,孫信還是跟著金九爺出了門。為了不引起太大的動靜,兩人選擇僅靠雙腿奔跑向杏林。雖然在練習心法之後,孫信的體力相較於之前有了大幅的提升。但與金九爺相比起來,終究還是差了一大截。


    就這麽一路奔跑,時至午夜時分,兩個人終於行至杏林入口。自打入春之後,陰沉且細雨綿綿的天氣開始逐漸成為常態。沒有月光的杏林裏,雖然依稀可以看到大概的範圍,但總還是難以辨認前方一片黑漆的地方,到底藏有什麽。


    “九爺……”


    孫信雖然不怕黑,但那是以前仗著自己有些法術傍身。而現在,基本和一個普通的小老百姓沒有什麽區別,如果這個時候從這一大片杏林裏鑽出些什麽東西來,自己怕是連塞牙的份兒都不夠。


    “噓……”


    金九爺衝著孫信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隨即小聲說道:“跟緊了,別出聲就行。”


    雖然心裏還是有些忐忑,但孫信現在也沒有別的路可做選擇。稍微停留了片刻之後,還是緊隨在金九爺的身後摸進了杏林裏。


    這片讓整個村子聲名遠播的杏林,範圍大到超出了孫信的想象。有那麽一刻,孫信甚至感覺到這林子大得有些不真實,畢竟他白天的時候才剛剛來過。但當下的情況不允許他有太多的時間去思考,他隻能跟著金九爺在盡力壓低腳步聲的同時,快速地在杏林中穿梭。


    大約又走了近一柱香的時間,遠遠地聽到村子裏傳來三聲銅鑼的聲音,那是村子裏的巡邏隊走到了杏林的入口處。


    就在孫信想著路程還有多遠的時候,突然間感覺到有一雙大手拎起他的衣角一把將其提了起來。當他再次感覺到腳上傳來踏實的感覺時,他已經站在了一棵粗大的杏樹頂端。而旁邊慢慢蹲下來的金九爺,一邊仔細地辨別著周圍的動靜,一邊鬆開了抓著孫信衣領的手。


    “等”


    今天晚上的金九爺顯得有些異常地興奮,雖然自始至終沒有說幾句話,但每一句話的語氣都透露著他極力壓製的亢奮。


    果然沒有過太長時間,林子深處有了動靜。雖然夜色陰沉無法看清來人的相貌,但從晃動的人影來看,大概有四五個人。當然,也不排除林子裏還有其他潛藏著的還沒有被發現。


    孫信感覺到金九爺發出了一聲冷笑。顯然,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離白天發現梯子的地方並不遠,甚至在他們現在所待著的地方,能夠輕易地看到對麵的山腰。


    那幾個人在林子裏轉了幾圈之後,開始朝著那山腳快速移動。並且,他們的手裏還都提著家夥。


    孫信和金九爺就像兩隻貓在樹冠裏的夜梟,靜靜地注視著那群人的一舉一動。當天色漸漸開始有了些亮光的時候,那夥忙碌了一夜的人,終於開始放下手裏的工具。果然不出所料,就在他們重新聚攏起來的時候,又有幾個人從林子深處走了出來。


    “匪,終究是匪。”金九爺說著,從懷裏摸出一張黃紙。反複折疊之後,一個紙鶴赫然躺在他的手掌心裏,小聲念叨了幾句像是咒語的東西之後,隨後就將那紙鶴拋向了空中。


    隻見那紙鶴飛到空中之後,突然發出一聲尖銳的長嘯聲,聲音穿透這繁茂的杏林向著四周擴散出去。緊接著,數條鐵鏈從紙鶴的身體裏快速鑽出來,像是有目的似的直接衝著那些站在地上顯然還沒反應過來的人們衝了過去。


    這一聲尖嘯,很快就得到了迴應,原本寂靜的杏林裏一下子從四麵八方冒出上百個火把。這些拿著火把或家夥的人們,最近的甚至距離那些人們隻有數步之遙。


    而就當這些潛伏起來的巡邏隊向著那夥人逐漸靠近的時候,從空中飛下去的鐵鏈也已經快速地將他們的退路封了起來。


    “這一宿,累壞了吧!到村子裏喝兩杯怎麽樣?”在樹上幾乎蹲了一宿的金九爺,此時慢慢站了起來。他用一種俯視眾生的姿態看著那些被圍起來的家夥。


    “都知道你們杏林村的酒好喝,但金九爺親自請的酒,我怕沒那麽好喝。”被圍困的這群人中,一個年紀和孫信相仿的年輕人站出來,他一邊迴應著,一邊四下裏尋找著金九爺的身影。


    “年輕人,大多數的時候敬酒比罰酒好喝!”說著,金九爺點亮了他手裏的那根老煙杆。火星一滅一亮中,那年輕人終於發現了站在樹上的金九爺。


    “樹這麽高,為什麽不下來聊聊?”


    聽到年輕人這麽一說,金九爺笑了笑,轉手將煙杆裏的煙灰朝空中一灑,隨即縱身一躍,腳尖輕點那下落當中的還在燃燒中的煙沫,一個翻身便站在了那群人的跟前。


    “有什麽事兒不能白天來說?我這杏林村向來歡迎每一個來訪的客人。”金九爺依舊保持著微笑,但從他說話的語氣中卻已經感覺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


    “既然知道我們的用意,又何必繞這個彎子呢?”年輕人倒也沒有被金九爺的舉動給唬住,說話的過程當中仍舊保持著語氣的平緩。


    “好,我很欣賞你這種辦事和說話都很幹脆利落的年輕人。”說完,他停頓了片刻,眼睛快速地掃視著身前的這幾個人。很快,他就在其中一個人的身上停了下來。


    那人似乎也感覺到了金九爺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後退了兩步繼而羞愧地低下了頭。


    “這杏林村的每一個村民,曾經都是從四麵八方逃難而來。他們選擇在這裏紮根生活,這裏就是他們永遠的家。幾百年來,杏林村鮮有發生內外勾結破壞村子的事情。不過……”他緊緊地盯著那個年輕人,眼神裏泛出來的光,幾乎快要將那個已經嚇得快要縮成一團的家夥碎屍萬段。


    “不過……萬事都有意外。”他抬起頭來,長長地歎了口氣。“去見見你的家人吧。”


    那年輕人似乎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結局,當他掙紮著試圖掙脫巡邏隊的緝拿,轉頭向金九爺哭求的時候,那夥人中卻沒有一個人敢出來阻攔。


    “至於你們,我打算留下一個人迴去傳口信。你們打算誰去?”


    在聽說可以離開的時候,那夥人在片刻的猶豫之後開始爭搶著這唯一的一個名額。而那個看上去應該是頭目的年輕人,卻一言不發。


    孫信站在金九爺的身邊,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比強硬地抓捕更有效的方法。這種留有一線活口的方式顯然對這幫已經落入牢籠裏的人來說,誘惑力太大了。


    最後,金九爺挑了一個看上去瘦弱且膽小的家夥。對他說:“迴去告訴你們管事的,明天我在村口等他。我知道他在哪,如果不來的話,那到時候我就要親自登門拜訪了。”


    在得到信息之後,那個瘦弱的家夥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朝著一個牆角跑去。隨後,身子一貓就從那裏消失了。


    “把這一片區域再做檢查,加固。”金九爺頭也不迴地對身後的一眾人吩咐道。“把他們幾個帶迴去,關起來。”


    孫信幾乎從頭到尾都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參與並見證了一場抓捕的全過程。而在這之前,他甚至不知道金九爺是什麽時候在那裏安插下的人手。


    迴到房間之後,他陷入了沉思。將自己以往的辦事方式與今天看到的相對比起來,發現自己是那麽的單純甚至有些愚蠢。


    隻知一味地去執行仙管所交給的每一個任務,但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些任務是否有哪怕絲毫存疑的地方。甚至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簡單粗暴幾乎已經成了彼時他的行事準則。


    如果自己可以考慮得周全,或者自己能夠在事情的發展過程當中去向更大的範圍思考一下,或許哥哥就不會死。甚至,包括師父、師伯他們也不會死。


    當他從沉思中走出來的時候,外麵的天已經大亮。簡單地吃過早飯之後,他徑直向金九爺的臥房走去。但沒走兩步,就與金九爺打了個對麵——他是來找自己的。


    “一會兒和我去村口,還是不要說話,你隻管看著就行。”


    孫信點了點頭,雖然他並不知道金九爺還有多少能耐沒有施展出來,但他已經隱約地感覺到這個常年背著一根長煙杆的老煙槍,在有意識地培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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