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荇居離開後,莊綰獨自躺在搖椅上,望著廣闊的蒼穹心情突然有些低落。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還真是這樣。”她感歎。


    立夏問:“姑娘想家了?”


    莊綰點頭。


    “即是想家,等大人的事忙完,姑娘跟大人一起迴京就是。”


    “迴不去了。”莊綰喃喃搖頭。


    “怎麽就迴不去?京城.......”立夏欲再說,被驚蟄碰了碰,於是趕忙閉嘴。


    莊府已經被抄,京城哪裏還有家呢?


    莊綰不知立夏所想,過了會,她轉頭問:“你們想家嗎?”


    立夏搖頭:“奴婢從小不知家在何處。”


    “為何不知?”


    “從奴婢記事時就明白自己四處流浪生活,當時跟著一群乞丐朝不保夕。我跟著他們去過很多地方,每次想安安穩穩在那裏停下來都會被驅趕出城,然後流浪更遠的地方,所以從不知家在何處。”


    莊綰愣住,這是她第一次聽立夏說過往的事。


    “那後來呢?”


    “後來就遇見大人啦。”立夏說:“大人很好的,供我們吃供我們住,還請夫子讀書,還教我們本事。”


    “你很喜歡這樣的生活?”


    “當然。”立夏點頭:“我原本以為我會靠乞討過一輩子,但大人說任何人都可以憑自己的本事活在這世上。奴婢沒覺得這樣不好,比起小時候漂泊不定的生活,這樣憑本事堂堂正正活著很快活。”


    莊綰內心觸動。


    任何人都可以憑自己的本事活著,不論身份,不論尊卑,堂堂正正,方能自在快活。


    一陣風吹來,桂花樹落了點金黃花瓣,打亂莊綰的思緒。


    她笑了笑,邀請道:“你們坐下來吧,一起過節。”


    立夏和驚蟄互看了看,然後也搬著凳子坐過去。


    三人坐在桂花樹下,難得地像朋友一樣聊了許久。從立夏的口中,莊綰還得知秋檀在京城的情況。


    裴荇居並未為難她,仍讓她住在裴府。秋檀每日出門打理鋪子,一心等著莊綰迴去。


    後來烏靜公主也來找過莊綰,得知莊綰離開了,她難過地哭了一場。


    月初時,莊夫人托人送來些衣物,是她親手給莊綰做的,原本是打算在女兒生辰之際送來,卻因身子不好,耽擱了些時日。不過裴荇居幫莊綰收下了,就放在木樨園莊綰的屋子裏。


    木樨園裴荇居還給莊綰留著,並沒讓人封起來。池子裏的魚每天有人喂,莊綰親手種的薔薇花也長得越發繁茂了。


    立夏說,所有人都在等她迴去。


    莊綰聽了,心裏五味雜陳。


    她往後一靠,闔上眼:“立夏,有酒麽?我想喝點酒了。”


    .


    這廂,裴荇居在書房處理庶務。過了會,一人抱著卷宗起身告辭:“大人,天色不早,下官先迴去。”


    裴荇居點頭,聽見門打開又關上,他疲憊地揉了揉額頭。


    須臾,出聲問:“那邊.......在做什麽?”


    呂侍衛正在吃月餅,一聽,飛快嚼完咽下。


    “大人,”他進來:“聽說莊姑娘讓人打了壺酒,正在吃酒賞月。”


    裴荇居莞爾:“她倒有雅興。”


    想了想,便也起身:“我過去看看。”


    明月高懸,萬籟寂靜,裴荇居踏著清涼月色來到莊綰的門前。


    正欲敲門,卻聽得裏頭氣氛熱鬧。


    “來,立夏我們喝一杯,我祝你......我想想哈......順風順水順財神,朝朝暮暮有人疼;祝你暴瘦暴富爆桃花,也祝你不用熬夜不用加班不掉頭發,幹了!”


    “不加班是何意?”


    “反正是好事啦。”


    “姑娘,那奴婢也祝福你吧。”


    “祝福我什麽?”


    “嗯,祝姑娘健康長壽。”


    “嗐,我要長壽做什麽?不如你祝我日進鬥金,一夜暴富。”


    “行,奴婢就祝福這個。”


    門外,裴荇居聽了會,忍俊不禁。


    須臾,悄悄轉身折返。


    .


    中秋過後,裴荇居離開了梨花巷,但聽立夏說是去查案了。


    這日,惠風和暢,用過早膳後莊綰帶著驚蟄和立夏出門。


    盧陽縣雖偏僻清貧,但因靠海,風景別有一番滋味。立夏說沒見過海,莊綰就帶她們去看看。


    一行人沿著小路吹海風,看過廣闊無垠的海岸線,也聽了許多關於海的傳奇故事。


    立夏對莊綰敬佩不已:“姑娘怎麽知道這麽多?”


    “書上說的啊。”莊綰道。


    最後,她們來到盧陽縣東市,準備在這裏用午膳。


    東市比起西市來要熱鬧些。因離城東城門近,而且出城不遠就是海,許多打漁的百姓都會從這經過,或順便停在這歇歇腳。


    不過街上雖熱鬧,但營生的鋪子不多。布莊幾乎隻賣便宜的麻布,食店倒是有兩家,但門麵不大,多以賣方便快捷的麵食為主。


    酒肆有幾家,連著還有家規模較大的酒樓,另外就是些雜貨鋪子,賣米糧或日常用品。


    走了一圈,莊綰在酒樓門前停下。正欲進門,這時聽到不遠處傳來喧鬧。


    轉頭看去,隻見兩個尼姑裝扮的人站在中間,身上背著個布袋,有人給錢,她們就從布袋裏掏出張符來遞過去。


    另有兩人似乎因此發生爭執,滾在地上大打出手,引得許多人圍觀。


    她好奇問酒樓小二:“他們在做什麽?”


    “哦,他們在搶慈光娘娘的平安符。”


    “什麽是平安符?”


    小二說:“咱們盧陽的人幾乎家家打漁,但撈得的魚都是些淺水裏的小魚小蝦,賣不出幾個錢。要想撈好貨就得去深海,可深海打漁生死難料,隻能求慈光娘娘保佑了。”


    莊綰看向那兩個滾在地上的男人,約莫三十來歲,其中一人甚至額頭還流了好些血。他們身上的汗混著塵土,看起來狼狽又野蠻。但圍觀者無一人上前勸阻,反而拍手叫好。


    小二也扭頭看了會,說:“這種事常見得很,為了幾個銅板的平安符經常打起來,去年還出過人命呢。”


    莊綰奇怪:“官府不管嗎?”


    “官府哪裏管這個?”小二說:“隻要是跟慈光娘娘有關的事,官府都不管的。”


    莊綰再問:“為何。”


    小二搖搖頭,不肯說了。


    .


    連著出門玩了兩天,直到第三天下起了雨,就聽說裴荇居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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