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這日,莊綰的小院一大早就開始熱鬧起來。


    立夏提了桶水把石臼洗幹淨,莊綰抱著一包米從倉庫出來準備舂米。


    是的,她打算親手做月餅吃。莊綰天生就有個優點,那便是樂觀,盡管穿書日子苦逼,但過節必須要有儀式感。


    況且,裴荇居早在中秋前兩天就委婉地表示想吃她做的月餅,作為一名合格的打工人,莊綰還能說什麽呢?


    當然是老板想吃,她就做啊。


    此時此刻,她跟立夏和驚蟄忙進忙出,倒是裴債主,大爺似的坐在廊下看書。


    也不知為何,他總是喜歡往她的小院跑,自己買的大宅子不住,偏要窩在她這屁大點地方。


    莊綰抱著米經過廊下時,嫌他擋路,輕咳了聲。


    裴荇居頭也不抬,長腿一收,側了側身。


    “.......”


    莊綰走到廚房,對立夏道:“這個舂成細麵就好。”


    “好勒!交給我就是!”


    立夏愛吃,以前在裴府時就喜歡跟著莊綰忙前忙後,今日得知莊綰要做月餅,她更是積極得恨不得所有活都包辦。


    沒過一會,二丫也過來敲門。


    她臂彎裏挎著個籃子,進門就問:“如意姐姐,你看這些雞蛋夠不夠?”


    莊綰探頭瞧了眼:“夠了夠了,你放在那吧。”


    起初二丫見到裴荇居還有點怵,但經過這兩天的相處,二丫一點也不怕了。幫莊綰打雞蛋的同時,還悄悄地去看裴荇居。


    莊綰蹲在她對麵,見她小臉紅撲撲的,好笑:“就這麽好看?”


    二丫點頭:“我娘說裴公子是天上的神仙,我就想看看神仙長什麽樣。”


    莊綰無奈好笑。


    她算是知道了,梨花巷的街坊們就是個看臉的,裴荇居才來短短幾天,上至八十的老人,下至三歲小兒都喜歡他。偏裴荇居這人慣會裝,在她麵前是一個樣,在外頭見著旁人卻又斯文有禮、文質彬彬。


    有時候劉嬸子苦口婆心地勸:“裴公子這麽好,你怎麽就不願意呢?我看你們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啊。。他年輕又有錢,比我們縣的員外老爺不知強了多少倍。這樣好的人,打著燈籠也不一定找得著。”


    莊綰鬱悶地解釋多迴,說自己跟裴荇居隻是故交身份並無其他,劉嬸子一臉不信。


    “你們若隻是故交,怎麽他天天跑你那去用膳?不要錢的?”


    “........”


    莊綰微笑,索性懶得解釋了,反正也解釋不清。


    是以,才短短幾天,裴荇居憑借“癡情人設”成功上位,一躍成為梨花巷最受歡迎的人。


    此時此刻,莊綰也順著二丫視線瞥了眼,廊下的裴荇居捧著書,微微偏頭,神色專注閑適。


    一半晨光落在廊下,將他的衣袍照得透亮。也不知那衣袍用什麽做的,乍一看是玄色,可陽光下卻又泛著淺淺的紫,紫中透著點點彩色光暈。風吹動袍角,光暈也隨之變幻,宛若流光遊走其上。


    他本就是個衣架子,且渾身一股矜貴之氣,靜默看書時,倒真有點溫潤公子皎如天上月的意思。


    莊綰瞥了眼,忍不住又瞥了眼。


    暗想,不愧是男主,確實挺好看的。


    .


    這一忙就忙到了午後,等莊綰再歇個午覺醒來,日頭已經斜掛在牆頭了。


    莊綰站在門口伸了個懶腰,探頭看了看院子裏,並未見裴荇居的身影,隻餘驚蟄站在廊下啃甘蔗。


    她啃甘蔗啃得很有個性,麵無表情,視死如歸,哢嚓一大口仿佛跟甘蔗有仇似的。


    “驚蟄?”莊綰喊。


    驚蟄轉過頭來:“姑娘有何吩咐?”


    “什麽姑娘,你們喊我莊綰,或者如意也行。”莊綰抬腳出去:“旁人不知你們難道還不知道?我現在也跟你們一樣,哦也不一樣。”


    她悲涼地說:“你比我有錢,而我窮得隻能賣身抵債。”


    驚蟄聽了這話,臉上並無波動,依舊說:“你是大人身邊的人,就該喊姑娘。”


    嗬嗬!


    到底裴荇居做了什麽讓她們有這種錯覺?


    “不是......”莊綰試圖解釋:“我隻是賣個身......啊不,隻是簽了份工作契書而已,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驚蟄一臉懂很多內幕的表情,點頭:“是。”


    “......”


    算了,她不想解釋了。


    莊綰深唿吸兩息,進廚房搗鼓晚膳去了。


    .


    中秋夜,月色皎潔而幽靜,庭院裏像是披了層銀霜。


    裴荇居用過膳後,坐在莊綰的搖椅上不動,大有留下來吃月餅的意思。


    莊綰索性搬了張小桌出來,桌上放著做好的月餅,還有兩顆柚子。中秋吃柚子是習俗,一家人坐在一起,往往爸爸就是那個剝柚子的人,而她隻負責吃。


    想起前世,她幽幽地歎了口氣。


    今年中秋,也不知道爸爸媽媽是怎麽過的。


    裴荇居扭頭,見她盯著柚子歎氣,問:“你想吃?”


    莊綰搖頭。


    她喜歡吃柚子,但不喜歡剝柚子,如今沒了剝柚子的人,也沒了吃的心思。


    擺好東西,她又進屋去抱小旺財。小旺財才一個月大,一天中有大半的時間在睡覺,中秋節既是團圓日,自然也不能把小旺財落下,索性連窩帶狗也一起抱出來。


    然而走過來後,卻見裴荇居拿著個柚子正在剝皮。


    他動作慢條斯理,很是好看,仿佛在他手中的不是顆柚子,而是什麽藝術品。


    莊綰看了眼他剝下來的柚子皮,暗想,他應該是個強迫症,每一片都像尺子量過似的大小均勻。


    過了會,他剝好柚子遞過來:“吃吧。”


    莊綰愣了下。


    他又遞過來些:“不是想吃嗎?”


    “我不想吃。”


    “你說謊了。”他好整以暇盯著她,一副看穿她的模樣。


    莊綰不服氣:“我又沒說過我喜歡吃,你也不是我肚子裏的肥蟲,憑什麽篤定我喜歡吃?”


    “別忘了,我是刑部的人。”裴荇居閑閑道:“刑部審訊,慣常先看一個人的眼睛。”


    “你的眼睛告訴我......”他慢悠悠,一字一頓地:“你很想吃。”


    “哦,是嗎?”莊綰索性彎腰湊過去:“那你現在再看看,我眼睛告訴你什麽了?”


    她忽然靠近,明豔的小臉帶著些狡黠,氣息溫熱。


    裴荇居唿吸滯了滯,好半天,才對上她的目光。


    涼風習習,花香陣陣,氣氛莫名變得曖昧起來......


    莊綰也感受到了,覺得尷尬。可若就這麽退迴去,反而像是坐實了自己害羞似的,更加尷尬。


    她有點後悔。


    於是使勁眨了眨眼睛,故作淡然問:“裴大人,看出來了嗎?”


    “看出來了,”裴荇居眸子裏溢出點溫柔的笑:“你的眼睛告訴我,你想......”


    這時,小旺財貼在裴荇居的腳邊嗚嗚叫,似乎想要他抱抱。


    莊綰暗暗鬆了口氣,趁機退開。


    好險!


    剛才裴荇居一臉溫柔的樣子,差點以為他喜歡自己呢。


    莊綰擼了把小旺財毛茸茸的腦袋:“等著,我給你拿吃的去。”


    她一退開,裴荇居也緩緩坐直。看似一切正常,實則唿吸亂了幾分,連心跳也亂了。


    等莊綰拿吃食再出來,搖椅上已經不見了裴荇居的身影。


    莊綰問立夏:“他人呢?”


    立夏道:“大人說還有些事,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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