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危險,裴芩唿吸一窒,站著不動,「這位壯士,有話好好說啊!你要是劫色,看見我的臉你會想吐的。你要是劫財,你說個數,我給你拿!」


    身後的人沒想到她會大膽的說出這樣一番話,匕首又朝她脖子指了指,「我不劫色!我隻想要點錢而已!」他都不惑之年了,劫她個什麽的色!


    「那就好!」裴芩點點頭,「你想要多少?我身上還有半吊!」二百五十文整。


    身後的人似是惱怒了,「讓人送銀子過來,否則我殺了你!」


    裴芩皺眉,家裏隻有三個小蘿蔔頭,這狂徒要是下手,她一個人怕是奈何不住他,「壯士!打個商量,我這身上的半吊你先拿著,明兒個再給你老人家送?」


    「你真當我蠢,等著你跑了之後報官抓我!?快點迴去拿銀子過來,我隻求財!你若敢耍花招,我當場要了你的小命!」身後的人聲音怒冷,匕首也帶了殺意。


    「好好!有話好說!」裴芩聽他的唿吸,猜到是個厲害的練家子,打劫的手法這麽生疏,也是真的隻想劫財,就指了指,到了家門口,在門外喊裴芫,「別說話!拿十兩銀子從牆頭扔出來!」


    裴芫聽她聲音平靜,可人卻在大門外麵不進來,還不讓說話,拿十兩銀子扔出去,嚇的小臉一下子就白了,張嘴就叫長姐。


    裴茜上來捂住她的嘴,狠狠瞪她一眼,連忙迴屋拿了十兩銀子,用牛皮紙包住,從牆頭上扔出去。


    銀錠子落在地上,裴芩示意身後的拿了銀子就可以走了。


    那人也沒料想別的,隻當裴芩有點小聰明,就放心的鬆開她,很快過去撿了銀子。


    裴芩得到人身自由,腳步迅敏的上前兩步,又停下來。如果她一個人,怎樣都無所謂。可家裏還有三個小蘿蔔。她心裏罵了聲娘,站住不動。


    那人拿了銀子,見是真的,還拱了拱手,「今日實在對不住了,改日有了銀子,定雙倍奉還!」說完,身形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門裏麵的裴芫已經快嚇癱了。有打劫的!打劫了長姐!


    裴芩怒聲咒罵,「媽的!感情還遇上義士了!?老娘好不容易才攢了這麽點錢準備蓋房子的!有種不去打劫別人!?」


    裴茜小心的打開門,見她站在門口,已經沒有了別的人,急的喊她,「你還不快進來!」


    裴芩黑著臉大步跨進門。


    還沒進屋,裴芫和裴文東都朝她撲了過來,「長姐!長姐!」


    裴茜看倆人抱著裴芩哭,抿著嘴站在一旁。


    「乖!大晚上別嚎了!就損了十兩銀子而已!」裴芩摸摸倆人的頭,心裏忍不住滴了血。靠!十兩銀子啊!多久才能再掙來!?


    裴芫吸著鼻子,鬆開她,連忙有看她,「長姐你有沒有事?有沒有受傷……」話音剛落,就見她脖子旁一道細細的血印子,驚了一聲,「流血了!」


    「別嚎!別嚎!」裴芩摸了下脖子上的傷,剛才沒感覺,這會開始疼了,抹了一把,就浸了點血,擺了手,「沒事兒!沒事兒!就劃破了點皮!」


    裴芫跑去打水洗帕子給她擦傷口。


    裴茜盯著她問,「你不是和孫鐵柱一起的,咋會碰上打劫的!?」


    「可能我比較好劫!」裴芩猜想,那人八成跟了他們一段路,看孫鐵柱人高馬大,她一個瘦弱的小女娃兒,既然要蓋房子,那就肯定手裏有銀子,就決定不顧臉皮的朝她一個女的下手了!還雙倍奉還,慫!


    「現在又少了十兩銀子,蓋房子的銀子又不夠了!」裴茜氣的跺腳,本來她們就可憐,掙個錢難得要死,還打劫她們!該死的劫匪,不得好死!


    剛拿到銀子花用的打劫人狠狠打兩個噴嚏。


    臨睡,裴芩威脅三姐弟,「以後你們誰要是敢不好好練武,老娘就把她扔河裏去!」


    三人倒是齊齊應聲,「我們一定好好練武!」


    次一天,起來的很早,按製定的規矩,先熱身,做基礎訓練,裴芩就教三人簡單的格鬥招式。


    經過這次被打劫,姐弟四個人都對學功夫認真嚴肅了起來。家裏沒有大人,隻有她們幾個小娃兒,要是真有人打上門,她們隻能被人打了!所以,必須得學會厲害的武功!


    裴芩教的有點沒有章法,雖然和想像中的學武功不一樣,但三人也都學的很認真。


    訓練完,隨便吃了點早飯,裴芩就開始準備炒花生,「晌午不去擺攤了,再賣一批糖炒花生再說!」她還準備把這些糖炒花生賣完,二十兩銀子能變三十兩,這下還賠上十兩,忙活一場,淨白搭功夫了!


    糖炒花生做好,送到聚仙樓一半,另一半給得月酒樓。


    何掌櫃見到裴芩就笑了起來,感謝裴芩的提醒,元宵節因為那些花樣元宵,茶樓生意好了不少,主動提出以後買糖炒花生的話。


    「好!那何掌櫃準備了牛皮紙袋或者密封口的罈子或是什麽容器的,我五天過來一次,逢五的時候。一次先送五十斤,等不夠了再追加!」裴芩當即就同何掌櫃簽了紙契。


    另一半送到得月酒樓,掌櫃的也是很爽快的買下了,催問她雪見菜啥時候上市,讓她一有了雪見菜一定都送到得月酒樓來。


    裴芩滿口答應著,她又不打算開酒樓,真挖了春筍,除了自家吃的,自然都要賣掉的。


    迴到家的時候,賣的幾兩銀子又全都買成了花生和白糖。


    就這樣,晌午出去擺攤賣餄烙麵,下晌迴來剝花生,還要念書,練字,睡前再訓練一遍。


    裴芩抽出空,帶裴文東去鎮上學堂,見了孫夫子。


    孫夫子考校了一番裴文東學的東西,看他都快把《三字經》學完了,驚詫不已,聽《四書》也有涉獵,對這個學生倒很是喜歡,當場就答應收下他了。


    裴文東一聽一季要二兩銀子束脩,還不算筆墨紙硯的,想到家裏的情況,就不想來學堂了,「長姐!我在家裏也能學,而且我保證不耽誤念書,比他們在學堂裏學的快!我過兩年再來學堂吧!」他要是來了學堂,不僅要花錢,麵攤也沒人幫忙了。


    「有些學問,長姐都不會,隻能讓會的夫子來教你!聽話!今兒個報名,明兒個就來上學!讓你二姐給你做個書包!」裴芩拍拍他的小腦袋,交了束脩。


    裴文東知道自己說的不管用,有些氣沉的跟著裴芩出來。


    裴芩以為他是沒和其他孩子接觸過,偶爾接觸也都是不好的記憶,心裏有陰影,又哄了他兩句,次一天就送了他去學堂。


    看她笑著擺擺手,轉身離開,裴文東情緒低落。他現在幫不上一點忙了,還要多花銀子。


    孫夫子也知道她們姐弟之前的遭遇,讓他好好念書和同窗相處,他多提點著,這個學生聰明,就看能學多少了。


    麵攤上就剩三個人了,孫婆子就過來幫忙。


    「孫婆婆!晌午人少,能顧得過來,你迴家忙去吧!」裴芩讓她迴家。


    鄒氏雖然出了月子,但家裏多個小娃兒要照顧,孫鐵柱和鄒興還要趕活兒,有些打磨的活兒就都落在孫婆子身上了。


    裴芩勸了幾次,見真的忙得過來,孫婆子這才迴了家,「等逢集我來幫忙!」逢集的時候人多,她們姐妹肯定忙不過來的。


    「好!到時候你不來也要請的!」裴芩不客氣的應了。


    忙到下晌收攤,趕迴家小歇一會,就開始剝花生。


    又到了逢集日,裴芩沒有和太多麵,賣完就收攤,把昨兒個就準備好的糖炒花生急忙忙送去縣城,迴來連飯都顧不上吃,啃了倆肉餅,喝了一碗茶,就和裴芫趕到後山村。


    裴裏正一家人都已經等著了,連壓麵機都做好搬迴來了,大米也按她說的泡好了。


    裴芩從開始教,磨了漿,上鍋蒸粉,再壓米粉,再蒸了冷卻,「新鮮的話,這樣的就可以下熱水鍋滾一遍淋上澆頭就能吃了。你們要是想做成幹米粉,就要晾曬幹燥。不過幹米粉也不能放太久,最多三五天,不吃掉就會變質,吃了壞事!的」


    裴婆子很高興,學會了就要試做。


    裴芩連吃了三碗米粉,擺手叫停,教給她做出的米粉掐著啥樣,連忙就撤了。


    第二天收了攤又去看,終於做出的米粉像樣了,嚐了兩碗之後,裴芩就說明兒個先送二十份,讓他們自己去麵館問問,有人訂沒。


    餄烙麵攤上又推出了酸辣米粉,牛肉米粉,就是貴的很,吃兩碗麵的錢,才吃一碗米粉。


    但新鮮沒吃過,鎮上也多是生活寬裕的人家,偶爾吃上一碗八文錢十文錢的米粉,也不是難事。物以稀為貴,幾天下來,倒是每天都能賣掉個二十多份。


    鎮上的兩家麵館看米粉有人吃,也預定了裴裏正家的米粉,小作坊慢慢的開始迴本了。


    後山村的人都看著,裴裏正這是站在了裴芩姐弟一邊。


    裴老頭他們更加相信,把血書內容一字不落告訴方老秀才的人就是裴裏正,不然裴芩也不會突然就教給他們家做米粉賣錢。


    裴裏正也不多說啥了,裴芩擺他那一道的時候,他就解釋不清了,現在也沒必要解釋了。


    裴宗理這個死了十來年的人,突然又活著迴來了,他的戶籍卻是已經吊銷了的,功名自然也沒有了。需要裴裏正開證明,村裏的人作證,才能把他的戶籍重新上去。這個容易,但裴宗理想把他的功名也給恢復了,這個卻難辦了。


    也打點了錢,上麵讓等消息,卻一直沒有消息。


    家裏陳氏也盯著二房,言辭之間,說裴宗理他們迴來,方氏才撞死了,還鬧的那麽大,影響了裴文禮的名聲和科考,讓裴宗理幫忙。


    家裏有了考上功名的人才好辦事,但新上任的縣令卻摸不清楚,走門路都走不成。


    一家人正發愁,偏生裴芩還大模大樣的用個米粉小作坊收買了裴裏正,朱氏在家裏都把裴裏正罵了多少遍了。


    裴芩一口氣忙到月底,才算是把投入的二十兩銀子,變成了三十五兩,除掉虧的,總算掙了五兩。孫鐵柱又把滑板和手拉車手推車的錢給她送來,一共十三兩,蓋屋子的銀錢總算又湊夠了。


    姐弟幾個也又要搬家了,隔著一條巷子,孔老爹的院兒,租她們兩間廂房。


    孫鐵柱和鄒興又幫她們搬了家。


    見孔老爹這還有別的租戶,孫鐵柱忍不住皺眉,「你們住到我家去,也方麵,反正又住不多長時間!」


    「已經搬過來了,最多倆仨月,很快就過去了!」裴芩讓裴芫把屋裏收拾好,到廚屋看了下,還挺大,總比她們搭的棚子和半邊屋子的強多了,隻要不耽誤孔老爹和另一個租戶吃飯,隨便她們用。


    交了倆月租金,姐弟四個就在孔老爹這邊住下了。


    二月二,裴芫把過年留的大饃饃拿出來泡上,和了麵糊,下鍋煎了餅子,給孔老爹送了兩張。


    孫大順那邊也很快帶著工匠過來,把整個院子都清理了,能用的青磚都留著,不能用的都拉出去墊路地下。


    方氏也到了七七的日子,重孝可以卸了,隻等守孝二十七個月除服。


    方婆子和餘氏,連同阮氏都過來看,方立趕了牛車拉著她們。


    見她們院子已經扒掉了,正有工匠在忙活,方立一下子跳了起來,「不是說好了,這蓋房子的事就交給我了,這咋不聲不響的找好人了!?」


    餘氏捏了他一把,「看這些人全都是工匠,都是幹活兒的好手,你來了能幹啥!?」


    「我幫她們看著啊!她們幾個小娃兒,又啥也不懂,被人騙了錢咋辦!?」方立滿臉不悅道。


    「芩兒聰明著呢!哪可能被騙了!」餘氏瞪他一眼,讓他別亂說話。


    方婆子也不蠢,猜到裴芩不想讓他們插手,心裏還有點難受,等找到她們租住的地方。


    裴芩一句『習慣了啥事兒自己解決,不靠別人』,說的方婆子頓時也不難受了,隻剩下心酸心疼了,「以前過去了,以後你們有啥事兒,都找姥姥!姥姥家就是給你們靠的!」


    方立不滿道,「芩兒!大舅舅不都跟你說好了,你們小娃兒也不懂,容易被人騙,我今年春上都沒有出去找活兒幹,就是說好了,幫你們看著蓋新房的!」


    裴芩歉意的拱了拱手,「大舅舅離的遠,來迴不方便,也不好一直耽誤你。這找的人是鎮上的,都是老手,不用管飯,他們來迴也方便。太平鎮大半的宅院都是他們這些人蓋的,也不會騙了人。大舅舅出去找活兒吧,總不能耽誤了你掙錢!」


    方立那句幫忙看著工地的話就堵在嘴邊說不出來了。


    裴芩和他們一塊去了後山村山上,給方氏燒了紙,迴來時,姐弟四個就把頭上的孝布和腰間的麻繩等都卸掉了。


    晌午,煮了餄烙麵,炒了幾個菜吃的飯。


    方立張口就說,「你們這邊蓋著房子,文東也去學堂念書了,麵攤肯定忙不過來,讓你大舅母以後過來給你們幫忙吧!」


    餘氏愣了下,看著裴芩沉吟,「你們麵攤要是真忙不過來,就找個人打下手。」


    阮氏也說,她也能來幫忙。


    「離的太遠了,你們要過來幫忙,每天來迴十好幾裏路。平常也不算忙,就是逢集的時候,找了孫婆婆幫忙。」裴芩婉言謝絕。


    方婆子點頭,跟她道,「找人家幫忙,也就提前說好,一場給多少工錢,都說清楚了,也省的掰扯!」


    裴芩笑著點頭,「這是自然。」


    方婆子見沒啥叮囑的,幾個人這才迴了家。


    方老秀才聽她們已經動工了,把倆兒子和倆兒媳婦都叫來,說給裴芩姐弟十兩銀子,等她們寬裕了再還,「…。過年倒騰的銀子估計也沒幾個,之前買那宅院都花了二十五兩,手裏剩下的怕是蓋起一座宅院不夠。她們姐弟如今正是難的時候,也正是你們當舅舅幫忙的時候!」


    方輔今年也要參加科考,雖然家裏銀子是攢了些,供應他參加春試沒問題,可一下子十兩銀子拿出去,這邊就要短了。


    餘氏直接表態沒問題。


    方立看向方輔,「老二咋說?」


    方輔搖搖頭,「我也沒意見,這個時候,我們理應幫芩兒她們姐弟一把。」


    他都說沒意見了,方立當然也不能說有意見,隻說了一句,「芩兒那丫頭現在忙的都顧不上教給常小少爺滑板了!」


    「容娘沒過七七,她哪能跑去玩樂!?」方老秀才瞥了他一眼。


    方立頓時不說話了。


    方婆子拿了十兩銀子,送到太平鎮來。


    裴芩看著銀子微愣,「姥姥!不用了!我們手裏的銀子差不多也夠了!」


    「你姥爺都說了,蓋房子手裏不能可丁可卯的,得留寬裕點!這個銀子你先拿著用,以後哪年寬裕,哪年再還就是了!」不還的話方婆子不好說,隻能隨便她用幾年。畢竟這銀子是公中的,真給了,倆兒媳婦心裏可能要不舒服,慧娘知道也會心裏不舒服的。


    裴芩推卻不過,把銀子接了。


    隔天,馮波帶著方慧,母子倆也過來了,送了些吃的,還送了五兩銀子,「家裏不寬裕,沒多的有個少的!你這丫頭,這麽大的事,也不說一聲,就自己幹上了!你姨夫還在村裏幫你們找工匠呢!」


    裴芩打著哈哈,吃完飯,把倆人送走。


    這下倒是多出十五兩銀子,可以先墊上,買啥東西能寬裕點了。她轉頭就拿著銀子買了花生米,這個不用剝,直接炒了做糖炒花生就行,賺的少點,但省事兒了。


    孔老爹嚐過,很喜歡吃,裴芩就給他包了一包,讓他一天吃幾顆,少吃點,「…老人家吃多了糖,容易高血壓高血脂高血糖,家裏有人還好,要是沒有人,你一不小心昏倒了,就危險了!」


    「你這丫頭還懂醫啊?」孔老爹笑著問。


    裴芩嗬嗬笑道,「一點常識而已。」


    孔老爹高興,拿了糖炒花生就出去找老夥計,喝點小酒,下個棋。


    裴芩剛轉身,就嚇了一跳。


    孔老爹的東屋是租給一對主僕的,據說是一個瞎了眼的公子和僕從。


    裴芩倒是隻見他們屋裏亮過燈,聞到煎藥的味兒,和聽到打翻藥碗的聲音,住了好幾天,還沒見過真人。


    沒想到今兒個倒是見到真人了。


    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五官精緻無暇,異常的漂亮,隻麵容清瘦蒼白,一雙漂亮的眼睛卻瞳孔渾濁,頭髮有些淩亂,身上的棉布長袍裹在瘦弱的身子上還有些空蕩,倒是瞬間破壞了美感。


    裴芩盯著他打量,那少年卻直直的朝廚屋撞了過去。


    嘭的一聲,咕咚聲響,裴芩臉色一變,急忙往廚屋跑,「臥槽!你特麽眼瞎了,心也瞎了!?」


    一鬥剛出鍋不久晾著的糖炒花生全部打翻在了地上。那個少年倒在了糖炒花生上。


    裴芩連忙過來,一把就那少年一手拎了起來。


    裴芫連忙從西廂跑過來,看她拎著那少年,忙道,「長姐!他是個瞎子!」讓裴芩別打他了。


    裴茜已經陰沉著小臉,跑過去拯救地上的糖炒花生了。


    裴芩也不是要打人,她莫名其妙被人打劫了十兩銀子,天天累死累活的炒了花生想多弄點錢,還碰上這個瞎子一鬥糖炒花生全打翻。


    把人拎起來,甩到一邊,就去拯救地上的糖炒花生。剛轉身胳膊卻被人拉住。


    「我是眼瞎了!你告訴我,怎麽樣才能心不瞎!?」沙啞的聲音,絕望又帶著深沉的怒恨。


    裴芩愣了下,扭頭看他。


    從他眼瞎到現在,從沒人說過這樣的話,一句重重的刺進他的心裏,「你告訴我,怎樣心才能不瞎!?你告訴我!」


    裴芩的胳膊被他抓的生疼,挑著眉,「死皮賴臉的活著,總會有好事發生的!」她穿過來,這一片爛攤子都接手了,「不就瞎個眼嗎!又不是治不好了!」


    可他不光眼瞎了,他的心也徹底瞎了!全瞎了!


    裴芩伸手抓了一把糖炒花生,上來粗魯的塞了他滿嘴,「讓你那隨從迴來賠老娘花生!」


    甜香的花生味兒一下子的塞了滿嘴,墨珩有些呆呆的站住。


    三人忙活了半天,才把滿地的糖炒花生分揀著拾起來。幹淨的還能賣,但那些沾了地的,隻能自己吃了。


    見他還那站著,裴芩沒好氣道,「還傻站在那裏幹啥?裝水仙啊!」


    墨珩依舊站著沒動,嘴裏被糖炒花生塞的鼓鼓的。


    裴芩白了一眼,「門口就在那裏,有光,有風,有聲音。你要是出來找茅房,更簡單,那麽大的味兒呢!」


    墨珩愣怔。有光?有風?有聲音?有氣味兒?


    裴芩不耐的把他推到院子裏,長得好看,卻是個沒用的繡花枕頭!轉身迴來,收拾糖炒花生。這一批不能往縣城送了,隻能牛皮紙包起來,減價賣到鎮上了。送去聚仙樓和得月酒樓的還得再炒。


    裴芫嘆口氣,幸虧隻撒了一鬥,重新收拾了鍋。裴茜斜了墨珩一眼,小臉難看的去拿白糖,搬花生過來。


    墨珩聽著廚屋裏又響起翻炒花生的聲音,伸手摸索著,試圖自己迴到他屋裏。他天天都要喝藥,屋裏有明顯的藥草味兒。


    封未迴來時,已經晚上了,連忙煎了藥,又煮了粥,端到屋裏。


    見桌上放著滿滿一小筐子的糖炒花生,他愣了下,「公子?」


    墨珩坐在窗前,微涼的風吹在臉上,他沒有迴頭,低聲問,「窗外是不是有竹子?」


    封未疑惑的看了眼窗外,應聲,「有一叢水竹。」隨即驚喜的睜大眼,「公子!你的眼睛……」


    「我聽到聲音了。」墨珩打斷他。


    封未臉上難掩失望,「公子!你的眼睛一定會好起來的!隻要你好好吃藥!」把藥端過來。


    墨珩沒有再打翻藥碗,端起碗,沒有停頓的把藥喝完。


    封未有些驚訝,他已經做好了藥碗打翻再端一碗來的準備,「公子?」


    「桌上的糖炒花生,是我打翻的,你去賠些錢給她們吧!」墨珩把藥碗遞出來。


    封未眼神閃了下,把粥放在他手邊,看了眼糖炒花生,端了藥碗出去。


    裴芩雙手抱胸靠在門柱上,「整整一鬥,撒了滿地,茶樓是沒法送了,隻能在鎮上減價處理了,你賠個三百文吧!」


    三百文是有點多了,封未卻沒有反駁,拿出三錢銀角子給她,轉身就走了。


    裴芩微皺了皺眉,拿著錢迴屋,扔給裴芫放起來。


    「看那公子像個有錢人家的少爺,咋會瞎了眼,跑到太平鎮上來?」裴芫疑惑。


    「反正不是啥好事兒!少打聽!」裴芩對麻煩的直覺那是想當敏銳的,那個瞎子小白臉肯定帶了一身麻煩。還有他那個隨從,看著有點奇怪的感覺。


    裴芫聽話的點頭。


    次一天逢集,裴文東也跟著早早起來鍛鍊了一會,幫著到街上擺了攤,喝了一碗豆腐腦,啃了個包子去學堂。


    裴芩把和的麵賣完,收了攤,迴家把剩的米粉煮了,澆上麻辣肉片,倒上醋,湯粉的香味兒就飄了老遠。


    這邊剛把飯端起來吃上幾口,墨珩摸索著從屋裏出來,「能借一碗吃的嗎?迴頭給錢。」


    裴芩看他一眼,玉白的臉在春陽照耀下,蒼白的仿佛要透明了般,渾濁的眸子朝著她們的方向,「我們賣的是十文錢一碗。」


    墨珩點頭。


    裴芩迴頭給他撈了一碗,酸辣澆頭少放點,多加幾片牛肉。


    出來看墨珩已經迴屋了,裴芩暗自翻了翻眼,給他送到屋裏。


    吃完飯,裴芩連忙帶著糖炒花生趕去縣城。


    在得月酒樓碰到了一臉不滿,滿眼怨念的王庭,「你娘不是已經過了七七,我等了好幾天你都沒過來!」


    「家裏在蓋房子,這幾天有點忙。」裴芩訕訕道,轉移話題,「糖炒花生好吃嗎?要是好吃,這次給你兩包!」


    說到這個,王庭忍不住小臉帶了笑意,勉強道,「還算焦酥好吃吧!」


    裴芩給了他兩包,送完了糖炒花生,天色也不早了,又急匆匆的趕迴家。


    裴文東在屋門口練字,裴芫已經做好了晚飯,蒸了發麵油餅子。


    封未又是天黑才迴來,見墨珩要了裴芩的米粉吃,他有些愧疚。他們出來的時候就他身上有點銀錢,走著一路,又看大夫抓藥,已經花沒了,他必須出去找活兒幹掙錢,否則連藥都買不了。公子的眼睛可以慢慢治,內傷卻得仔細精心的治養。


    拿了十文錢給裴芫,又低聲拜託她,以後晌午飯讓她們做給墨珩一份。


    裴芫隻接了十文錢,「我家晌午要出攤,沒有人在家裏做飯吃飯,要不你們和孔老爹說說吧!」長姐說他們是大麻煩,還是不要牽扯的好。


    封未沉默了下,又轉身迴去給墨珩做吃的。


    裴芫告訴裴芩,她點了點頭,繼續練字。孫大順說材料提前準備充足,不用雕花啥的,倆月就可以把一院蓋起來,她們就可以搬迴家了。


    次一天,常詠麟就帶著他那小夥伴過來了,還拿了兩大盒的點心,「糖炒花生我吃了,我爺爺也喜歡吃,讓我給你們帶的點心!」


    裴芩有些齜牙咧嘴的把點心收起來,讓他們稍等等,她叫裴茜跑迴家拿了竹筐子來,壓麵機搬到竹筐子上麵,開始壓麵條。


    新鮮的濕麵條壓出來,撒上一點點澱粉省的粘一塊。把所有的餄烙麵都壓出來,堆了滿滿一大筐子,交代裴芫一碗下多大把,煮好撈出來像平常一樣就能賣,晌午最忙的那會她會迴來。


    裴芫點頭應下,讓她去教。


    裴芩迴家拿了滑板,依舊借趙員外家空地,繼續教倆人。


    等晌午了,帶著倆人到麵攤吃米粉,她去照顧生意。


    常詠麟看她們有點忙不過來,就指了自己的小廝,「你去幫著燒火!」


    小廝睜了睜眼,見他說真的,苦著臉過來幫忙燒火。常詠麟看他燒的好,之後每次來,都喊了他去幫忙燒火,差點讓他這識字懂禮的貼身小廝變成裴芩麵攤上的火夫。


    先把麵條壓出來,再直接拿了下鍋煮,和米粉一樣,撈出麵條淋上澆頭就行,準備工作多了,擺攤出去倒是輕鬆了不少。


    隻來吃餄烙麵的多是稀罕那壓出麵條,見沒有了,還有點奇怪,以為賣的麵條不一樣了,吃完後一個味兒,還是覺得少了點啥似的。


    裴芩也隻能這樣了,麵攤要擺,糖炒花生要做,王庭和常詠麟的滑板也要繼續教。


    「分身術啊分身術!真想長上三根猴毛啊!」炒完花生,裴芩整個人四肢伸著躺倒在炕上。孫大聖那猴毛,有一根也行啊!吹上一口氣,她就能坐在家裏等著收錢了啊!


    「長姐!明兒個還得去姥姥家一趟!小舅舅要去趕考了。」裴芫提醒她。


    裴芩哀嚎一聲,次一天割了肉,又咬牙二兩銀子買了一支湖筆,趕早送到方家村。


    湖筆方輔很是喜歡,他慣用的筆也不便宜,爹也特意給他買了一支好筆下場用,卻比不上裴芩送的這一支,「小舅舅就拿這個筆下場了!」


    方立看他那麽喜歡,就猜不是家裏那些便宜的筆。


    「逢考必過!」裴芩恭賀一聲,又連忙趕迴家出攤。


    老裴家,陳氏和孔氏婆媳也在忙著裴文禮下場之事,裴宗理往上送了三十兩銀子,陳氏這才收起不滿,就盼望著大兒子能高中,翻身做主。之前方氏在老裴家,可以隨她指桑罵槐,嗬斥驅使。現在對上錢婉秀這個富家小姐,陳氏直接被忽視,連孔氏都被忽視了。


    大房現在急需裴文禮高中來改變現狀。


    裴芩到原陽縣教王庭幾個小蘿蔔滑板的時候,正見到了今年的考生參加縣試,隻有縣試過了的,才可以參加下一場的府試,然後是院試,院試通過,就是秀才,也叫生員,可以參加鄉試考取舉人功名了。


    她沒有多關注,專心教王庭幾個玩滑板。


    孫鐵柱也跟著她一塊來的,就在一旁等著,到了晌午,裴芩教完,和他一塊去找王家的掌櫃談續約的事。


    起先孫鐵柱還擔心王家不願意續約,因為滑板也不難做,王家隨便找些木匠高手,做的都比他們做的好。


    倒是沒想到,王家又續了約,讓孫鐵柱每個月送多少滑板,到時候再根據賣的情況告訴他啥樣木料的訂做多少。


    這個錢裴芩就不抽成了,孫鐵柱不願意,最後說成由裴芩的手賣出去的滑板,給她提成,少要點。以後的手拉車和手推車也一樣。


    教到下晌,裴芩和王庭幾個小蘿蔔說好下次過來,迴到家天已經擦黑了。


    這麽一直忙了十多天,門前不遠的榆樹上就長出了鮮嫩的榆錢。


    裴芩本想直接爬樹上去,見有其他人也再勾榆錢,就拿了竹篙,綁著鐮刀,摘了一大籃子的榆錢迴來。


    晚上剁了肉餡兒,把榆錢也剁進去,燙了麵,包了榆錢餡兒的燙麵包子,煮了糯口的的榆錢粥。


    墨珩聽裴芩給孔老爹送包子,也摸索著出門。


    「給他兩個去!」裴芩抓了兩個放盤子裏。


    裴文東端去給墨珩。


    榆錢特有的甜香混著鮮香的肉餡兒,麵皮也是特別的口味,包子不大,墨珩吃了倆,覺得沒飽。


    這邊又給孫鐵柱家送了幾個,姐弟才做到屋裏,吃起晚飯。


    裴芩最喜歡吃榆錢,香椿,槐花這些過時令就吃不到的,每年裴老媽都要跑很遠弄來,或者幹脆領著裴芩迴鄉下,吃夠了再迴來。


    各種的榆錢餅,榆錢包子,榆錢粥,榆錢飯,炒榆錢,榆錢窩頭,裴芩可以連吃一星期不重樣。


    太平鎮倒是種了不少榆錢,樹是私人的,樹上的榆錢隨便大家摘了吃,隻要不掰斷了樹杈,禍敗了榆錢就行。


    頭天晚上,裴芩把買的老母雞殺了,熬了一鍋湯。次一天起來趕了個大早,用雞湯沾了榆錢,拌上麵,蒸了滿滿一大鍋的榆錢。


    封未等裴芩出去了,才過來說話,買一碗榆錢飯。


    裴芫有些納悶,這個隨從好像挺怕長姐的。給他盛了兩大碗榆錢飯,淋上點辣椒油。


    裴芩收拾了,把榆錢也一塊裝了,拿到麵攤上一塊賣。


    集上也有別的賣榆錢飯和榆錢餅的,有人嚐鮮兒就買一份。


    集後,裴芩帶上一兜新鮮的榆錢,趕去縣城,教王庭幾個滑板。


    次一天常詠麟趕過來,見麵攤上有蒸過又炒的榆錢,拉著小同伴一人吃了一碗,米粉都吃不下了。


    榆錢的節季也隻有十來天,過後榆錢就老了。


    姐弟幾人的飯桌終於沒了榆錢,換成了正常飯菜,裴芫悄悄鬆了口氣。長姐之前也沒這麽喜歡吃榆錢,這些天她覺得睡覺都是榆錢味兒的各種吃食。


    榆錢下去的時候,傳來了春試的結果。


    方輔考中了,雖然名次有點靠後,但也是中了秀才,以後方家就又多一個秀才了。


    而被夫子經常誇讚,送了錢轉到縣學的裴文禮,卻落榜了。裴宗理往上送的三十兩銀子也打了水漂。


    陳氏無法接受,覺得肯定是裴芩找了王家或者常家的關係,從中使壞,才讓裴文禮落榜的。大兒子都進了縣學了,老二聽了她抱怨的話,也往上麵送了銀子,十拿九穩的事,咋會落榜了!?


    她一說,朱氏立馬肯定,就是裴芩壞的事,她用作坊拉攏了裴裏正,她二兒子的功名到現在都沒有恢復。現在大孫子的科考也毀在那個該死的小賤人手裏了!方氏不該死,該死的是這個小賤人!方氏不死,隨她搓圓捏扁。這個小賤人卻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


    裴文禮進了縣學,就發現,縣學裏想他一樣借讀的學生,很多學問好的。還有些原陽縣富戶人家的公子少爺,在外麵念了書,迴來趕考的。他學問不差,但就三十兩銀子,年前名聲還壞了個遍,又哪裏能讓他得中秀才!?


    他沒考中,那方家的方輔卻考中了,如今不知道多少人在看他的笑話!去捧著方家的人。


    看他有些頹廢,裴宗理勸了他一番,也就沒有多餘的心力去管了。他還要趁著這個機會,把他的秀才功名恢復迴來。就算砸些錢,有功名在身,很多事都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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