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高途殿內一片死寂。


    金碧輝煌的大殿中,除了群臣們的唿吸聲,隻剩下紀靈悲憤的控訴。


    “陛下!大軍西行不至五十裏,先遇陳叢惡戰一場,再逢呂布詐降半道折擊。一役,歿兵馬兩萬餘,兵無戰心,死傷慘重啊!”


    “呂布狗賊,安敢如此欺朕?”


    袁術罵過一聲,倒也沒太當迴事。


    壽春城高、糧足、將廣、人多,莫說隻是折損兩萬兵馬,便是五萬人馬全軍覆沒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這年頭,隻要有糧、有錢、有名望,還害怕招不到兵馬?


    即便招不到,亦可...強行抽丁!


    閻象隨即出列:“陛下,此役之敗,敗在楊宏失察,輕信呂布故而大敗,按律當誅!”


    閻象不提,袁術都差點忘了這茬事。


    這事怪楊宏嗎?


    好像也怪不著...


    畢竟那般厚利許人,就連袁術都從未懷疑過呂布是詐降。


    他對呂布的印象,還停留在虎牢關下,黑臉猛張飛破口大罵‘三姓家奴’時。


    誰承想,一迴眸,為了匹破馬能砍義父的二五仔呂布也成了忠臣良將?


    “陛下!臣冤枉!”楊宏抹著額上虛汗,心裏把曹性家的祖宗十八代挨個問候一遍。


    此時此刻,楊宏心知被人算計,卻不能光棍地認了。


    心思急轉之下,三兩步出列殿中,便已想好脫罪之言。


    “陛下,非是呂布不降,而是紀靈無能!”


    紀靈本就帶傷,怒火攻心之下咯血不止,強撐著酸軟的四肢衝至楊宏麵前,一把將人提了起來。


    惡道:“好賊子,安敢辱某?!”


    紀靈咳出的血沫濺在楊宏臉上,驚得後者心肝俱顫。


    然而楊宏更清楚,如果這事不推諉幹淨,便是能保下一條命來,也會被罷官棄用。


    他倨傲惡人,政敵不在少數,一旦失勢那些昔日之敵豈會放過他?


    強忍著心懼不看紀靈眼睛,轉望袁術。


    痛唿道:“陛下,世人皆知呂布重利輕義。先前已為利動,豈有半道反悔之理?蓋因為紀靈無能,以五萬兵馬戰不贏陳叢千餘騎兵。


    紀靈一敗,呂布反叛消息必定泄露,屆時前有西涼強兵枕戈待旦,後有陳叢斷絕歸路。為謀自保,故作詐降攻袁之舉!否則,呂布早不折擊晚不折擊,偏等陳賊引兵至,將敗豫淮大軍之際折擊?”


    跪在紀靈身後的雷薄沉默片刻。


    抱拳應聲道:“陛下,確如司徒大人所言。若非紀靈一意孤行不聽末將良言,斷不至於如此大敗。中軍不敗,呂布必不折擊袁軍。”


    一如楊宏嫉閻象。


    仲氏武將多為後投,嫉妒憤恨袁術偏愛紀靈者亦不在少數。


    落井下石之際,紛紛出言偏幫。


    “陛下,雷將軍所言在理,紀靈霸道慢人也非一次兩次了。”


    “是了,五萬對一千,便是五萬頭彘,隻肖奔跑起來,乃是千人可敵乎?”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紀靈隻憑資曆竊據高位,實無統兵之能!什麽呂布攻殺陳叢搭救,多半是其臨陣畏敵不敢接戰的托詞!”


    袁術恍然,原來是這麽迴事!


    先前他還奇怪,西涼匹夫憑一匹破馬幾箱金銀就能說降呂布,他四世三公名門貴胄還不如董卓好使?


    經楊宏一分析,全明白了。


    旦看袁術神色,閻象便知不好。


    急道:“陛下斷不可聽信奸佞誤國之言!呂布何人,董卓豈能不知?若其生有二心,豈會任其將領西涼精銳鐵騎?


    再者。如果呂布當真有心降仲,本已領兵折返,何不順勢擊滅陳叢所部騎兵?要知陳叢僅有騎兵千餘,呂布則將鐵騎萬餘。若有心,彈指間便可助袁滅陳!”


    楊宏冷笑一聲:“閻大人這話說得沒道理了。呂布,一勇之夫爾,驟聞噩訊亂了心神,亦不知北邊來敵幾何,可有後援?心焦之下明哲保身才是人之常情。”


    袁術不耐地擺擺手:“行了行了,大敵當前,爾等莫要吵了。待退敵軍再作爭論。”


    閻象扶額望天,心頭泛起陣陣無力。


    袁術揭過此事過後定論,看似既未偏幫紀靈,也未偏幫楊宏,但說到底就是偏幫楊宏。


    否則以袁術幫親不幫理的性子,豈能由得楊宏、諸將如此汙蔑心腹愛將?


    至於理由?


    無非是因為承認呂布詐降,便是默認袁術不如董卓。


    袁術自認家世、名望遠勝董卓,自然不想承認這一事實...


    終究是識人易,知己難。


    讒言好聽,忠言逆耳。


    小人得勢,果然比敵人兇猛更可怕。


    由得楊宏繼續攪局,袁術便永遠不可能鐵了心與呂布死戰...


    就在閻象心灰意冷之際,忽然聽人小聲喚他。


    抬眸一瞧,隻見紀靈咧嘴獰笑,伴上衣襟染血,猙獰如九幽惡鬼。


    “敢請先生好生輔佐陛下,誤國之賊,某自除之。”


    閻象心下一驚,猛然瞪大了雙眼:“將軍不可!陛下最重...”


    “...”


    哢嚓!~


    頸椎斷裂之聲響起,突兀而清晰。


    楊宏死了,死在正得意時。


    頭顱倒轉一周,被人輕而易舉地扭斷了脖子。


    至死還瞪大雙眸,滿眼的難以置信。


    他忘了身側之人是袁術最偏愛的將軍,為主盡忠時從不計較後果。


    一如他當日投效所立誓言那般——承蒙主公不棄靈出身紕漏,以四世三公之貴折節下士,靈必以死相報。


    “顏麵...”閻象怔怔閉嘴,長歎口氣。


    當著皇帝的麵,無令誅殺三公之貴,幾乎是把袁術的顏麵踩在地上亂踏。


    如此行事者,放眼滿朝,唯紀靈爾。


    一時間,滿朝嘩然。


    將軍擦掌而出,甲士執刃而入。


    丹陛之上,袁術臉色黑得底掉,死死瞪著紀靈,簡簡單單的一個‘殺’字,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紀靈倒是光棍,抹去嘴角血跡,單膝跪地,重抱拳。


    “末將僭越,還請陛下責罰。”


    “紀靈!”袁術低吼出聲,恨恨道:“你當真以為,朕不敢殺你?”


    “無礙,紀靈賤命一條,斷由不得小人為禍,大不了舍命陪他便是了。”


    袁術一連道了三聲‘好’。


    “來人,將這狂徒收監,稍後論罪!”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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