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門口,簾子掀開,顧疏煙帶著小漁走了進來。


    見到容姑姑跪在那裏臉上的神情淡淡的,仿佛沒有看到,徑直走到太夫人麵前,福了福身,道:“祖母。”


    “哼……”太夫人對顧疏煙不滿意,整個尚書府的人都知道。


    所幸以前的顧疏煙對她是不理不踩,卻沒想如今,她卻總喜歡往太夫人身邊湊,每次都讓太夫人生一肚子氣,自己卻很無辜。


    林絳雪細著嗓子道:“喲,怪不得四妹妹平日裏瞧不起咱們,竟是母親偏心來的。”


    “二姐姐這話是什麽意思?”顧疏煙瞧了瞧容姑姑手上的紅色禮單,又不著痕跡的扭過頭去。


    “什麽意思?”林絳雪反問,“咱們和祖母正在討論,母親是打算將你嫁到哪去,不然,這嫁妝也有些說不過去了。”


    顧疏煙此刻已經明了,容姑姑手上那禮單是她的嫁妝,“禮單是母親準備的,姐姐怎麽會知道?難不成這尚書府沒了當家主母連規矩也壞了嗎?”


    “……”林絳雪被噎了一下,冷哼了一聲看向太夫人。


    太夫人還未開口,顧疏煙就上前一步,將容姑姑扶起來,道:“雖然姑姑不在了,祖母也該教教二姐姐規矩,在自個家就罷了,若到了王府還這般沒規矩,到時候旁人可不隻是笑話咱們府上,鬧不好二姐姐可是要吃大虧的。”


    她從容姑姑手上接過禮單,遞到太夫人手上,繼續說道:“祖母且收好,裏麵的東西也請過下目,再下定論也不遲。”


    太夫人一肚子的話卻還是保持著形象,順勢打開禮單,故意不去看最下麵的數字,一個一個的認真過目。


    林絳雪和林若雪自是不能看的,離得稍遠些望著太夫人,見她的神情從不滿到緊張,最後更是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心中疑慮層生,將目光投向顧疏煙。


    顧疏煙卻麵色平靜,讓她們看不出什麽來。


    過了半晌,太夫人才合上手中的禮單,一時間眉頭緊蹙,林絳雪想說什麽,卻被林若雪拉住。


    “姑姑在世時就曾說過,疏煙的嫁妝母親早已準備好,我從小在尚書府長大,多虧了祖母、姑姑姑父以及諸位姐妹姨娘的照顧,平素也隻能帶一些小玩意給大家聊表謝意,嫁妝這麽大的事怎麽能再麻煩大家。”


    這下她們都明白了,那禮單是人家永寧公主為自己的女兒準備的,和她們尚書府沒有一點關係。


    更甚者,人家每次從邊城迴來都給她們帶了禮物,這間接的說明,人家顧疏煙雖寄住在這裏,卻從沒沾過你們家的光。


    相反,是你們沾了人家的光,如今還好意思說人家的禮單比你們家姑娘的嫁妝多。


    再多,那也是人家的,說難聽點,就是搬座金山也和你們不相幹。


    林絳雪想著自己衣服裏佩戴的玉扣,神情就有些不自然。


    “四妹妹離家這麽遠,夫人擔心你是自然的。”還是林若雪會說話,這一下就將剛才的不快換了一個角度。


    顧疏煙對此不置可否,眼神裏有絲絲笑意,對著容姑姑說道:“姑姑,聽說城南那幾個鋪子近年來收益不怎麽好?”


    容姑姑一愣,福身道:“迴小姐,城裏的鋪子都是紀姑姑派人在打點,奴婢隻負責外頭的莊園。”


    “哦?”顧疏煙轉身看向太夫人,道:“祖母,煩請紀姑姑來一趟可好?”


    太夫人對這些事幾乎是一竅不通,但也知道這裏頭有事,瞧了林若雪一眼,見林若雪點頭這才準了她的話。


    不多時,紀姑姑拾著裙子進了花廳,拜了禮這才起身,道:“太夫人,您找我?”


    “不是祖母找你,是我……”顧疏煙的聲音在她旁邊響起,等她來的片刻,幾位小姐已經落座,顧疏煙正坐在左邊的位置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紀姑姑偏了偏頭,又垂眸站在那裏,“不知四小姐喚奴婢來,有何吩咐?”


    “也沒什麽大事,就是聽說最近府上的生意不景氣,數年來都不怎麽盈利,要靠著外頭的莊園接濟,可有此事?”


    顧疏煙看著年歲還小,說話卻條理分明,紀姑姑微微一愣,便道:“迴四小姐,老爺夫人心善,經常做好事,就靠上京這幾十間鋪子的確養活不了這麽一大家子。”


    她沒說鋪子不盈利,卻將花費算到了主子作善事的頭上,更何況其中一人還是顧疏煙的姑姑,看她還有什麽話說。


    “那城南惠風街那幾間鋪子,收益如何?”顧疏煙也沒挑她的錯,接著說道:“我記得那裏有兩間古董行。”


    紀姑姑額頭上有些冒汗,迴道:“前些年還好,這兩年古董的生意不太好做,自從劉老走後,收了許多假貨,倒是賠了些本,所以……”


    “竟是這樣?為何不請董行的老師傅去?”


    “這,這……”紀姑姑神情有些不自然,將目光投向林若雪。


    順著她的目光,顧疏煙輕笑著問道:“原來上京的鋪子,姑姑是交給大姐姐打理了呀,這麽說來,剛才就不用喚紀姑姑了。”


    這下林若雪不開口都不行了,“母親是讓我試著打理,沒弄出什麽明堂來,倒是讓四妹妹笑話了。”


    “大姐姐說的哪裏話?”顧疏煙一手撐在桌上,道:“姐姐馬上就要去定王府了,還操心這些俗事做什麽?”


    “祖母,您也真是老糊塗了,都到這會了,您竟然還讓大姐姐操心,若讓旁人知曉,指不定笑話咱們家連個當事的人都沒有。”


    太夫人笑著拍了拍腦門,道:“老了,不中用了,還是四丫頭細心,若雪這事你以後就甭管了,讓,讓……”


    林絳雪眼巴巴的看著太夫人,不顧林若雪的神情,眼裏的期待是那麽明顯。


    太夫人為難了,這一時之間竟想不出個人來。


    大丫頭要嫁人自然不能再管著了,也不知道這幾年弄了多少出去,不然怎麽顧氏管著的時候就賺著,她管著就賠了,女兒家嫁了人那就是外人了,太夫人心中自有一杆稱。


    可二丫頭,已經定下了親事,而且是當朝王爺,更不能讓她管著,省得賠得血本都沒了。


    要交給顧疏煙,開玩笑,這更不可能了。


    這可是真真正正的外人。


    太夫人一時之間倒為難了,直到這時,她才發現尚書府這麽大,家裏竟連個能擔事的人都沒了。


    心中那股焦急勁,就別提了。


    林絳雪見太夫人沉默,便知道了太夫人的想法,神色難看。


    顧疏煙將這些都看在眼裏,這才出聲道:“祖母,以疏煙看這事還是要交給三姐姐的。”


    她這話一出,眾人都愣了一下,顯然都沒想到她會這麽說。


    “三丫頭?”太夫人蹙眉。


    林府有四位小姐,大小姐林絳雪端莊賢惠,二小姐林若雪貌美驚人,四小姐顧疏煙囂張跋扈,而三小姐林如雪卻是鮮少有人見,隻聞她淡若清風,幾乎不出現在人前。


    以至於府上的奴才們都快忘記了這個主子。


    太夫人幾乎沒見過她,隻是因為,三小姐林如雪的母親乃是一個麵目醜陋的失憶女,而且還是一個啞巴。


    至於林尚書為何會納她入府,傳聞說她救過林則一命,但府中人都知道,那啞女與三小姐常年居於內府深處,從不出來,老爺更是沒去看過她一次。


    林則都快忘了這位姨娘,更何況不問世事的太夫人。


    “三妹妹……”林絳雪撇了撇嘴,笑道:“四妹妹莫不是病糊塗了,三妹妹從小住在深閨,哪裏懂得這些?”


    顧疏煙對著太夫人說道:“祖母,三姐姐雖然不喜熱鬧,與我們姐妹沒什麽交集,但姑姑也請了先生教她識字學術,對我們四姐妹可是一視同仁。”


    “既然大姐姐能做,三姐姐為何不能做?”


    “再者說了,大姐姐馬上要嫁人,管不了府上的事,二姐姐貴為順親王妃,更不能沾這些俗事,祖母又年勢已高,不讓三姐姐管,難不成咱們府上當真要奴才們主事嗎?”


    太夫人一聽,立刻吩咐外頭,“去喚三丫頭過來。”


    林絳雪一肚子的氣,瞪著顧疏煙的眼幾乎快噴出火來,什麽叫她貴為王妃,不能沾這些俗事,錢若是俗物,那她們剛才在爭什麽?


    顧疏煙卻沒有看她,接了丫環們遞上的熱茶,輕酌了一口。


    一時間茶廳裏眾人的唿吸聲都可聽到,卻沒人開口,都在盤算著接下來的事情該怎麽辦。


    主子們在想,若以後這位三妹妹當家,她們該如何敲打。


    下人們則在憂慮,這位三小姐大家都不熟悉,也不知道是不是個好相與的主。


    畢竟府上沒有主母,三小姐若接了這事,以後這家就是她掌了。


    不多時,三小姐林如雪便到了花廳。


    “孫兒拜見祖母,大姐姐、二姐姐、四妹妹好。”


    顧疏煙打量了她去,一身素白長裙,將她修長的玉體襯得越發的高挑,才十四歲的年紀竟比十六歲的林若雪還高出半個頭。


    舉止得體從容,臉上的表情同顧疏煙一樣,淡淡的。


    隻不過,顧疏煙是臉上做不得其他表情,她則是冷清慣了,本就如此。


    站在那裏,自有一股冰清玉潔的氣質,可她的眼神卻是純淨無暇,一派的天真。


    兩者相結合給人一種很矛盾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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