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貴如油,可連綿不停卻是惹人厭煩。


    三日後,太夫人帶著尚書府的二位小姐迴到了府裏,還沒進大門,就是一陣吵鬧聲傳來。


    太夫人神色一冷,指著裏頭問道:“這是怎麽迴事?”


    紀姑姑守在門外,扶太夫人下馬車,眉眼一挑就開口,道:“太夫人您有所不知,您和小姐們出去這幾日,府上可是出大事了。”


    “出什麽事了?快說與我聽聽。”


    旁上林若雪拉了紀姑姑一把,道:“祖母莫急,咱先進府再說。”


    一幹的下人婆子看似垂首站在那裏,可耳朵卻尖著呢。


    太夫人冷哼一聲,這才向裏頭走去。


    花廳裏,太夫人將桌子一拍,道:“大丫頭的嫁妝不是早就準備了嗎?怎麽這會子出了問題。”


    受召前來的容姑姑剛進門,就被太夫人指到了頭上,“你算個什麽東西,竟敢管主子的事,說,我讓人擬的禮單為何不照備?”


    臉上的笑意一收,容姑姑福了福身,道:“太夫人有所不知,夫人在時就已幫幾位小姐準備好了嫁妝,那可都是依著出嫁的門戶來定的。”


    “別拿顧氏壓我,告訴你,現在這個家老身做主,還輪不到你一個下人。”太夫人是動了真怒,本來就覺得對不起這個大丫頭,畢竟因為一句戲言要將她嫁給一個殘廢,她也是於心不忍,卻違逆不了宮裏那位的旨意。


    此前她已不問世事,畢竟府裏有顧氏這個正室壓著,可如今顧氏都沒了,這林府竟讓一個下人拿住了,讓她好生沒麵子。


    “太夫人說的是。”容姑姑並不生氣,持著錦帕站在原地迴道:“您有所不知,夫人擬的禮單已是規矩,若單是大小姐一人,就是再添上許多,咱們府裏也出得起。”


    “可是……”這時,林絳雪同林若雪也換了衣裳前來。


    容姑姑眉目一轉,便繼續說道:“可咱們府上有四位小姐,三小姐同四小姐未許人家先不說,可大小姐的禮單若依了您的意思加上幾成,那二小姐嫁的可是當朝親王,禮單也不能比大小姐少啊!”


    林絳雪聽罷,眉眼一抬看向太夫人,神情略微不悅,“祖母可真是偏心,您就想著姐姐,不記掛絳雪了。”


    看起來像是小孩子家的撒嬌,可明眼人都看得出,這是明擺的說,你若給大姐姐加,那也必須一視同仁。


    太夫人招了她過去,握著她的手說道:“加,加,咱們林府的小姐那可是嫁給天家的,怎能不加。”


    兩位小姐倒是高興了,畢竟嫁妝越多以後在夫家的日子也會好過些。


    容姑姑將眾人的神情落進眼裏,這才稟說:“太夫人,這府上的日常開銷本就是定了數的,平日裏小姐們的嫁妝不敢動,其他地方也是不能亂動的,隔年收成不好,夫人體恤迴了老爺便少收了一成紅利,今年的日子也就緊巴的過了。”


    “再加年初新添了一位姨娘,就這花銷還是夫人從自個嫁妝裏貼補出來的。”


    “這都是你說的,咱們哪裏會知道。”林絳雪顯然是不相信的。


    容姑姑起了下眼,道:“二小姐這話可不得亂說,賬目都由賬房先生管著,那可是老爺的人,您這麽說,是覺得老爺也同咱們一起瞞大家麽?”


    林絳雪自然不敢這麽說,隻是嘟著嘴不去看她。


    見她不吭聲了,容姑姑上前一步,抹了抹淚珠子,哭著說道:“夫人突然沒了,又遇年關,這一大家子的事情奴婢早就不想管了,太夫人若覺得奴婢不好,明個就派人來接了手,奴婢便迴邊城去。”


    “容姑姑莫要說胡話了,這府上的事情哪一件不是你管著,若少了你,咱們怕是連飯都吃不上了。”


    林若雪上前,握著容姑姑的手,笑了笑,又看向太夫人,道:“祖母就別為孫兒這事擔憂了,母親既已安排好,自然不會虧待了女兒,也莫要再提與二妹妹相比了。”


    “姐姐這話妹妹可不愛聽了,咱們同是嫁去王府,怎麽就不能比了?”林絳雪細細的聲音傳來,掃了容姑姑一眼,道:“咱們姐妹都是林府的姑娘,自然沒區別,想必三妹妹和四妹妹的嫁妝也差不多吧!”


    “畢竟母親可不是偏心的人。”


    府上誰人不知,夫人膝下無兒無女,隻把一個四小姐顧疏煙寵得無法無天,林絳雪如今明著說夫人不是偏心之人,意竟其明。


    是明擺著要看顧疏煙的嫁妝禮單。


    容姑姑自是不允,上前說道:“太夫人,若沒其他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她裝作聽不懂,林絳雪豈是好糊弄的,快了一步便擋在容姑姑身後,挑簾的丫環已掀了簾子,見主子們僵持著又放了下來。


    “容姑姑,祖母還沒說話,你就這麽走了,怕是叫底下看了笑話,還是說母親以前就是這般教你的?”


    林絳雪這話說得咄咄逼人,所謂一朝君一朝臣,容姑姑知道,如今夫人故去,這些個人若不是忌憚她以前說一不二的路數,怕是直接就將她攆了出去。


    此刻這般說話,她是萬萬不能出差錯的。


    不然,夫人的名聲怕是要敗在她手上了。


    “二小姐說的是,是奴婢一時性急,亂了規矩。”


    容姑姑先是對林絳雪賠了禮,又來到太夫人身邊,道:“自古就沒有將禮單交於小姐看的道理,還望太夫人體諒明淨。”


    “祖母,孫兒不過是想看看兩位妹妹得了什麽,若是少了我和大姐姐的禮單好賴還沒有送出去,也好分出來些啊!”林絳雪擠眉弄眼的看著太夫人。


    太夫人自然知道她的意思,若是不趁這次機會治一治容姑姑,怕是以後再也沒有機會。


    就是為以後著想,她也必須拿到禮單,挑出容姑姑的錯來。


    這樣才得安生。


    “罷了,二丫頭也是鬼機靈。”太夫人拍了下腿,看向容姑姑,道:“你去將禮單拿來,老身來瞧瞧。”


    “這……”


    到底是主子,容姑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怎麽?祖母又不是要查姑姑的賬,隻是看個禮單,你就為難成這樣,難不成這裏頭還有鬼了?”林絳雪掩著嘴偷笑,卻沒人敢跟著她笑。


    見太夫人已沉下臉,容姑姑隻得答應了下來去拿。


    她剛一出屋子就喚了身邊的丫頭,“去看著小姐,讓她稱病誰喚今日也別過來。”


    “是。”


    她這話剛一出口,就聽花廳傳出話來,“去跟著容姑姑,莫要耽擱了時辰,祖母車馬勞頓,稍時還要休息會呢。”


    容姑姑擺了手讓那丫頭快走,自個就向著住的地方走去。


    身後立刻跟了一個丫環出來。


    不多時,太夫人拿著手上的禮單,隻是看了最後的數目,便一陣眼暈。


    指著這大紅禮單,一臉驚怒的問道:“這就是顧氏為四丫頭準備的嫁妝嗎?”


    “怎麽不把我林府搬去呢?”


    ‘啪’的一聲,她將禮單砸向容姑姑,厚厚的禮單直接蓋在了容姑姑的臉上,她嚇得連忙跪下來,道:“太夫人請息怒,這是夫人吩咐的,不是林府的東西……”


    這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一聲怒斥,林絳雪上前啪的一下就給了她一巴掌,指著她說道:“好啊,四妹妹在咱們林府呆了八年,咱們都視她為親姐妹,沒成想,就連你這個下人,都沒將林府當成自己的家,一口一個林府,你這些年是當得誰家的差,吃的誰的糧?”


    容姑姑頭上的玉簪子滑落,碰的一聲輕響,摔成了碎片,頭上的發髻微偏,散落下幾縷秀發垂在額前,擋住了些許視線。


    看起來有些狼狽。


    她身子發抖,卻不敢作聲。


    “怎麽不吭聲了,不是能說會道嗎?”太夫人也冷著臉問她,“一個下人尚且如此,更何況主子,我看顧氏根本就沒將自己當成這的人。”


    “既然如此,當初又何苦嫁到我林家來,我兒已年過半百,還膝下,膝下……”說著,太夫人便是老淚縱橫。


    這是把尚書府至今無子嗣的錯,賴到了顧氏身上。


    林若雪在旁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慰道:“祖母莫要胡思亂想,母親一向端莊賢惠,想必是下人們自作主張,如此沒教,平白惹了祖母傷心。”


    “姐姐真是時刻都想著光鮮。”林絳雪冷哼一聲,不屑的掃了林若雪一眼,道:“你可瞧仔細了,四妹妹那禮單可是比咱們的都多,母親這是要將四妹妹嫁給誰?殿下嗎?還是……”


    “二妹妹請甚言……”林若雪見她越說越膽大,連忙起身製止了她,掃了兩旁的下人,道:“莫要說那過頭的話。”


    林絳雪也是一時氣憤,經林若雪提醒自然醒悟過來,冷聲說道:“你們的顏麵我可都瞧著了,今日這話若傳出去,仔細你們的皮。”


    “奴婢不敢。”撲通,便跪了一地。


    “罷了罷了,你們快別說了。”太夫人驚是驚著了,揉了揉眉頭站起來,指著容姑姑,說道:“我說怎麽讓你拿個禮單就推三阻四的,原來還有這等貓膩在裏頭。”


    “就算顧氏偏心,將好東西都給了四丫頭,可你會不知道,說不得這事還是你教唆的呢!”想著顧氏平素的為人,太夫人便說了這麽一句。


    “來人,將這惡毒的婦人攆出府去。”


    “祖母剛進門就這麽大火氣,這是誰惹您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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