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還是氣不過,花長途電話費,把呂計昌叫到了村委會那唯一的電話機旁,罵了他一頓。“人家都說紅顏禍水,你說,我們就和你一起喝頓酒,就能被連累上。你這做的是什麽事兒!你去強奸人家是我們讓你去的?你喝了幾杯貓尿就忘了自己吃幾碗幹飯的,姓樓的女人,那是我們這種泥馬腿子永遠洗不幹淨的人能肖想的嗎……?”


    呂計昌把電話輕輕地放到一旁,裏麵孫正光歇斯底裏的怒罵嘶吼聲不再清晰。他被自己的戰友罵得狗血噴頭,也認為是應該的。可是被那個程文廣擺了一道,他不甘心。卻也無計可施。人家已經是高高在上的團級幹部了,而自己被打迴了原形,隻是一個識字比較多,長得也還湊合的農民而已。


    吃下去的啞巴虧讓他有苦難言。父母失望的眼神也讓他心裏窩火。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強奸未遂犯的滋味並不好受。他連個像樣的媳婦都娶不到。最後還是碰上這個女人家裏愛財如命,不打聽打聽就和他結了婚。


    他對外還是維持著一個軍人對百姓的愛護,保持著一個軍人的形象。在家裏,他心裏的暴虐之火就對著自己花大錢娶來的女人噴發出來。


    有的時候,他是把她當成那個樓燕的。就是在床上。也隻有在那裏,他可以把自己對那個一見傾心的女人的愛傾泄出來。是的,隻要,隻要閉上眼睛,天下女人還不都是一樣的。他這麽安慰著自己。任憑自己嘴裏念著別的女人的名字,在自己的妻子身上發泄著一個男人的本能。而這個李蘭月,一副苦瓜臉,看了十幾年,都沒有變過。也是欠打。反正他可以吃她做的飯,上床睡她的身子。但是,那張讓人敗興的臉,看見就氣不打一處來,就是一個字,“打!”


    他心裏有時候會冒出來一個念頭,假如自己如願娶了那個姓樓的醫生呢,自己會是一個天底下最好的丈夫,會愛她敬她,將她捧在手心裏,頂在腦袋上,放在心房的正中間兒。也會是一個好父親,把自己的兒女培養教育成長成才。早出晚歸,好好掙錢養家奔前程。一個男人,如果娶了一個他不喜歡的女人,這輩子就全毀了。而此前,他自己把自己毀了一半。


    一切全毀了。李蘭月並不欠他。而他卻一直沒把她當過自己的妻子來對待。誰又是誰的債主呢?誰毀了誰的人生?他頭疼,於是便更多地在外麵和一些人胡吃海喝,有一天沒一天地過著這沒什麽滋味的日子,管他明天是地震是海嘯,今天有酒今天喝醉吧。


    無望的人生,誰也救贖不了誰。也許哪一天李蘭月受不了了,給他一碗毒藥,那他也全都喝下去,這樣的日子,過不過都沒什麽意義。


    每一天都是灰色的,他自暴自棄地想,“哪天地球進了黑洞,大家同歸於盡多好!”


    當呂計昌迴來的時候,竟然看到自己的妻子坐在桌子前露出了笑臉。


    他心裏一驚,莫不是中了邪?腿上的傷好了?高興?那些天他去父母的院子裏住著沒少挨罵。自己的兒女看見他也跟看見鬼一樣,他們不敢指責他,而且還怕他。在孩子的眼裏,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壞父親。怨誰呢?他也想知道。怨父母沒給他生得機伶點,多長個心眼兒,結果給別人當了踏腳的梯子,還讓人就勢踹了一腳。大好的前程轉眼成空,人家都是從奴隸到將軍,從無到有。而自己從天上一朝摔到地上,從一個提幹了的青年軍官變成了被開除了軍藉的農民。


    雖然自己家族勢力大,上邊有人封鎖了一下消息。可,哪裏有不透縫的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自己老大不小的,說了幾個條件和自己家門當戶對的女兒,都是見麵沒意見,再過一陣子,就悔了。這個不體麵的汙點會跟著自己一生一世的吧。


    而這個李蘭月,恰恰這個時候就被媒婆說給了自己。父母不怕出錢,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隻要快點給自己成親,了了父母的一大心願。一個農家地裏的姑娘,拿什麽和自己的心上人比?見識過嫦娥,再給你個無鹽。不如讓他死了吧。可是他不能死。古語說得好,好死不如賴活著。怎麽著也得在父母百年之後吧。算是自己這個當兒子的還有點孝心。不能讓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壓在心裏的暴孽就全給了那個女人。


    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妻子長得還是不錯的。身材在女同誌裏也算是中等,皮膚白白的,瓜子臉,眉毛細細的,眼睛看著你的時候,特別的純淨。


    結婚這麽多年,他從來沒有正眼看過這個女人。哪怕是在床上,他也是惡意地喊著別的女人的名字。


    今天,他也中了邪嗎?被她一笑震撼了?竟然覺得和妻子對坐著吃一頓飯非常的有小男女的情調調。


    他拿起桌子上還冒著熱氣的大餅,那香氣先入了他的心和胃。


    這個男人最愛吃她烙的千層餅。說這是她這個女人唯一讓他滿意的地方。這個男人愛吃麵食。


    於是,她就用他最愛吃的,自己最拿手的讓他一命歸西。


    桌子上有孩子們喝剩下的大瓶可樂。


    她拿來兩個杯子,倒了兩杯。


    “這孩子喝的玩意兒,你給我喝?”呂計昌雖然嘴裏罵罵咧咧,臉色卻是從來沒有過的溫和,他將可樂端起來,喝了下去。那嘴裏的話就算是罵人,他也覺得有了點打情罵俏的意思。


    今天的餅還是那麽軟,層次也多。吃過無數次,怎麽吃都吃不煩。她看得出來,自己喜歡這一口,就時時得討自己歡心,做給自己吃。可自己呢,吃完了照樣對她不好。反正我家有錢,你娘家都迴不去,挨打也隻能受著不是?


    他突然非常想對妻子說:“咱就這麽過下去吧,以後我不打你了。\"


    話沒有說出來。他的嘴裏就往上?了一口血沫子出來。他一點也沒有驚訝,還有種終於來了的解脫感。他想,萬幸,我沒有說出來。就這樣吧。


    他從椅子上蹲到了地上,肚子疼得翻江倒海。


    妻子的笑更好看了。那是從心裏透出來的愉悅。


    “你肚子疼了嗎?還不夠疼,沒到我想要的那個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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