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肢後的孫會進又活了十幾年。他之所以能如此,和妻子的照顧是分不開的。


    一樁不被看好的婚姻,被馮愛芝二人演繹出了地久天長的模樣。她和兩個孩子輪流著給手術後隻能坐在床上的孫會進讀報紙。早晚地給他按摩身體。還找了些手工加工的活計和他一起做。夫妻二人聊著天,或是按摩,或是做活計,日子有了些艱難,卻很溫馨。


    再後來靳改改夫妻倆故去。這個雖然生活困苦卻堅強依舊的女人再也沒有了撐在頭上的那柄傘。孩子半大不小,一個女人。不得不強悍起來。因為她要麵對農村這個小社會裏的一切風雨了。欺善怕惡,是農村人的惡習。


    當地鄰無緣無故地把地界往自己這邊推進的時候,當鄰居因為孩子們一起打鬧而遷怒的時候,當學校裏的老師嫌貧愛富地見人下菜碟對孩子們不公正的時候,這個女人為病弱的丈夫,為年少的兒女撐起了一片天。


    孫會進病情是突然惡化的。白天的時候一點預兆都沒有,夜裏突然就燒到了四十三度。馮愛芝要打120急救。而孫會進雖然高燒,眼睛卻是非常的明亮,思維也很清楚。他堅決製止了妻子的想法。拉著她的手,“小芝,我這輩子投機取巧娶了你。是我的福氣。我在床上的每一天都祈禱,一定要有來世。來世我一定給你當牛作馬,報答你對我的好,你對這個家的恩德。”


    他拉著她的手,含著笑,去了。


    一個男人整天躺在床上,其中的痛苦也隻有自己知道。他走了,對於馮愛芝來說,既是解脫也是傷痛。這個婚姻雖然來得並不美滿。但後來的歲月裏,也算是相濡以沫的好夫妻。


    一個美貌的婦人守了寡,在農村裏是件大事。在這個無為而治的大環境裏,一個女人要保證自己的安全,守護自己的貞潔,隻有一條路,那就是變成一個潑婦。男人喜歡的都是知情識趣的,會甜言蜜語的,如果偷一迴情,還得冒著生命危險,或者可能丟胳膊斷腿流血犧牲的後果,沒人這麽勇敢。


    母子女三人就這麽把日子過下去了。


    馮愛芝潑婦的名頭坐實了,是因為女兒孫午在學校裏和同學發生糾紛,同學罵她和她的寡婦娘一樣不是好東西。兩個孩子打在一起,而孫午下手極狠,把同學的頭發都采下來一綹。而老師是站在那個同學身邊,指責孫午。當馮愛芝到了,看到女兒撲在自己身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她好好的安慰了自己的女兒。“不哭,不就是那個老師欺負你沒有父親護著,我們家裏窮,又沒勢力嘛。沒事。”她讓孫午坐在一把椅子上,而自己望著年輕的老師挺直了腰身。這個在歲月裏滄桑了容顏的婦人,在生活的重壓下略有傴僂的身軀,驀然就給一屋子的人一種神聖的感覺。仿佛這個人一霎時間就高大了,有著凜然不可侵犯的風采。


    她抽出了一把菜刀,直接揮向了那個老師,若不是他注意著她的一言一行,肯定是躲不開的。


    “躲開了,就是你命不該絕。我也不會再來第二下。但是,這個屋子裏的人,有一個算一個,老師和同學,若讓我聽到哪個敢欺負我家的孩子,我不惜和你們同歸於盡。你們不用覺得我一個婦人帶著孩子就應該受一些沒影的閑氣。你們敢欺到我麵前來,我就敢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不是有句話叫做,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就這兩個孩子,如果再不能護住了,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她冷冷得一笑,“如果你們不讓我們母女好活,那就大家一起死好了。隻要你們不怕死,我分分鍾都奉陪著你們!”


    她心平氣和地撿迴了自己家的切菜刀,拉著自己的女兒,再看了一眼嚇得沒了人樣兒的體育老師一眼,“我女兒在學校裏被欺負了,讓班主任和體育老師來給賠禮道歉,否則我就帶著孩子去縣教育局去告狀,政府不一直說這是人民的天下嘛。我這當人民的就行使一下自己的權利,保護一下自己的孩子!”


    校長聽說了此事,自己的下屬欺負寡婦孩子,真的是太難聽了。那會兒村子裏的治安主要是村委會在管理著。村委會裏孫姓人聽說,當然是來到學校裏把那個男老師批評了一頓。並且責令班主任和體育老師隨後買了禮物去馮愛芝家裏去賠禮。他可不想把事情鬧大了,鬧到了縣裏去,他這個校長也就坐到頭了。他好好地管理一把手,可不想有這無妄之災!


    至於馮愛芝飛刀行兇,那也是孤兒寡母被欺負得忍無可忍了,才有這麽一出。村裏人大多是佩服的,一個女人帶著孩子頂門立戶過日子,不這樣,如何能過得下去?如果今天這個欺負,明天那個再來找個茬,麻煩就會沒完沒了。不如立下個惡名,一勞永逸!


    馮愛芝和女兒孫午從此在那個村子裏成了另類的存在,沒人敢到她們跟前飛那些亂七八糟的閑話。知道得不了好去。而孫曉這個半大小子也就在母親和姐姐的庇護下快樂地長大了。


    改革開放的春風吹到了村子裏,農民可以進城打工了。孫曉隨著這股子打工的人潮也進了城,他平常就看看工地,轉悠一下掙點死錢。偶爾也和表哥田金龍出去收個債、打個架充充人數。他個子並沒有隨了父親,而是隨了高挑的母親,就這身架子,把臉一寒,挺唬人的。表哥隻要有了賺外快的機會就會想著他。知道這孩子從小懂事,家裏又艱難。


    這個平常不懂得男女之情的孫曉,在有一次下了工之後,和同村的工友進了路邊的一個錄像廳。他本來是不想去的,可,工友言明,兩塊錢的票,我請客,你就當陪我了唄。從此就走上了一條讓他自己也不明白是對是錯的路。


    這次和鄭念,他也確實是不情願。木已成舟,如果他不娶了這個女人,那天晚上忙了一晚上的幾個弟兄,誰也領不到錢。他聽說,隻要這件事最後能成,每人能分到一萬塊錢。而他,是三萬。


    對於一個月就四百塊錢的工地小工來說,三萬是一年的工資。再加上自己平常幫表哥幹活的錢,有兩三年,就能幫母親在村子裏蓋一處新房子了。自己家裏的房子早就該翻新了。這些年由於給父親治病還有理療借了一些債,日子一直緊巴巴的,媽媽和姐姐更是連件新衣服都舍不得買。秋後賣了糧食攢下了錢,也是一張一張的把那些錢數好了,放得整整齊齊的,預備著以後修房子還有給他蓋處房子好娶媳婦。


    因為家裏窮,給不起嫁妝,姐姐又有個兇惡的名聲。到現在都沒有遇到合適的男人嫁出去。


    都是自己沒出息。如果自己能掙來大錢,還愁十裏八村的適齡的男人們不搶著來求娶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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