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受感情羈絆,他能看破一切,他能用最輕描淡寫的語氣說出那句「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連他自己也沒注意到,他說出這句話時怨氣有多大。


    他追不上時玖凜的腳步。


    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才配站在他身邊,到底要怎麽做才能教會這個沒有心的人學會去接受愛。


    他做不到。


    時玖凜有些納悶:「你又在發什麽瘋?」


    羨慕他什麽,羨慕他長在黑暗中一身汙泥,還是羨慕他已然麻木到跟死人沒什麽區別的靈魂。


    還是很疼。


    穿透骨髓,遍布至全身的疼。


    躺在床上時還沒怎麽察覺到,可一旦下了地,似乎每走一步都會有類似於撕裂的感覺蔓延。


    江池淵垂眸:「那你就當我是在發瘋吧。」


    他最後也還是沒接受時玖凜看似好心的建議,獨自去了浴室。


    時玖凜四肢發軟,頭卻重的要命。


    他揉了揉假笑到有些發僵的唇角,聽衛生間內傳來的水聲出了一瞬神。


    他會借著水聲掩飾偷偷哭嗎?


    第144章 乖乖受罰


    如果所謂的情感到最後隻會變成身上的負擔,那它究竟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江池淵便是最好的案例。


    時玖凜心底五味雜陳,甚至有一些對江池淵的惋惜。


    他可是enigma。


    為什麽他要因為這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而停下腳步。


    算了,關他屁事。


    時玖凜在心底暗自許諾,不論如何,至少他不能淪落到和江池淵一樣。


    就算是沒有江池淵,就算是他真的死了,那也不會對他產生半點影響。


    可不知道為什麽,時玖凜試著去想了一下江池淵死在自己眼前的模樣,心髒卻忽的緊了一下。


    跟身體上的疼痛不同。


    這種感覺更像是靈魂在不經意間丟失了什麽東西一樣。


    他找不到心髒缺失的那一塊,或者說,他甚至不懂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


    浴室內水聲忽大忽小,漸漸停歇。


    時玖凜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好像不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受傷的那個人似乎總是他。


    他依舊傷痕累累。


    隻不過之前是被迫,現在是犯賤主動而已。


    他依舊討厭身上黏膩的感覺。


    也討厭不怎麽幹淨的床單。


    但現在的時玖凜卻已然顧不上那麽多了。


    他重新走向那張床,幾乎是在頭沾到枕頭的那一瞬間便被極深的睏倦感席捲。


    他閉上眼睛,第一次仔仔細細迴憶那有些模糊卻又極其深刻的三年。


    從他第一次聞到江池淵信息素開始算起。


    從第一次被打到毫無反抗之力算起。


    再到後來第一次逃跑,到那兩顆子彈,到海水漫過鼻腔。


    還有最後那段日子裏恍惚的精神和一閉眼就會陷進去的噩夢。


    他還活著。


    現在在深淵裏掙紮的人是江池淵。


    他會做噩夢嗎?


    被貫穿手腕時他又在想些什麽呢?


    在最後一絲意識消散前,他迷迷糊糊的想,其實如果那個時候他能早一點,死在第一次被永久標記的那個晚上……那不論是他還是江池淵,亦或者是那麽多死在他手下和因他而死的人恐怕都能輕鬆很多。


    床單上還有他們剛剛未消散的體溫。


    看似水火不相容實則緊密相連的信息素在空氣中瀰漫。


    之前就有人對他說過,他的信息素聞起來不知怎的總會讓人聯想到下了大雪後的天氣。


    那絲叫不出名字的花香極淡,卻又同樣不容忽視。


    那麽親愛的,若是放任雪花一片片墜落,滿天蒼茫,大雪會掩埋掉我們曾經發生的一切嗎?


    畢竟他們總不可能一輩子都這麽內耗下去。


    總要有一個人先邁出離開的那一步。


    ——


    時玖凜猜的不錯。


    江池淵最初確實是有用水聲掩蓋哭腔的意思。


    隻不過他要麵子,眼淚剛要翻湧起來的那一刻便重新咽了下去,除去眼尾那抹濕意依舊外一顆眼淚也沒掉。


    可這不代表他不會難受。


    他不想給自己留遺憾,也是真的有在用盡全力去追趕時玖凜的腳步。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膽怯些什麽。


    他的愛意無論再怎麽虔誠認真對時玖凜而言似乎也和垃圾沒什麽區別。


    他也並不是什麽躲在幕後默默奉獻不求迴報的假聖人。


    他巴不得時玖凜能和自己一樣越陷越深。


    為什麽都在一起這麽久了卻還是碰不到他的心。


    似乎不管過程如何都隻有他被刺傷的份。


    一如往常。


    他刻意在浴室多待一會兒,在確認時玖凜徹底睡熟,不會被輕易吵醒後才小心翼翼打開浴室門。


    很輕的一聲響。


    沒什麽的。


    充其量也不過是被刺傷刺到形成習慣而已。


    被利用而已。


    況且這是他心甘情願的,著實是沒什麽再去責備時玖凜的資格。


    他手中緊緊攥著一塊剛用水打濕的毛巾。


    他虔誠至極,垂眸輕輕擦拭時玖凜胸口。


    又沒控製住手,用指腹狠狠擦過胸口曾經被穿刺的痕跡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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