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楊嗣昌是真心願意為崇禎效死的。


    但現在問題來了,如果楊嗣昌死了,張獻忠就可以放心地給楊家挖祖墳了,而不用擔心遭到報複。


    哪怕隻是為了保住祖墳,楊嗣昌也得竭盡全力活下去。


    但是,所有乖乖聽崇禎指揮的督師、總督,就沒有不死的。


    在崇禎朝,督師、總督的死亡機率一點不比兵部尚書低。而且越乖的人死的越快。


    那這就非常矛盾了。


    所以,楊嗣昌最終接受了朱慈炤給製定地方案:效忠崇禎,還繼續效忠,該聽的話還要聽,但是不能再愚忠了。君命,有所受,有所不受;不當受者,變通執行。


    對大明,還是完全地效忠。但要真正站在大明的長遠利益角度,為將來重振大明積蓄實力,而不是跟著朝堂中樞那幫二百五一起發瘋。


    這是楊嗣昌和朱慈炤都能獲益的方案,其中最重要的共識之一,就是把鄖陽打造成軍事重鎮。


    現在鄖陽的戰略地位隻是比較重要,但等清軍入關,往河南、陝西進攻時,鄖陽就會變得極為重要。


    除非李自成活夠了,非要尋死,否則朱慈炤手握鄖陽府、興安州,及兩地三四萬軍隊、數十萬石糧草,李自成隻能選擇乖乖談判、短暫聯合。


    不過,鄖陽軍隊到底能把李自成打到什麽程度,朱慈炤心裏也沒底。


    很糾結,既怕打重了,影響李自成後續與清軍作戰;又怕打輕了,李自成不疼不癢不重視。


    與此同時,開封城西南十裏外,闖軍大營。


    中軍大帳裏,李自成躺在床上,忽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外麵電閃雷鳴、風雨交加。


    李自成心中煩悶,翻來覆去無法入眠。


    好容易折騰到大半夜,才勉強睡著。


    豈料沒過一個時辰,李來亨便風風火火闖了進來,口中直喊:“阿爺,大事不好,黃河決堤了。”


    連喊幾遍之後,李自成唰地一下坐了起來,急切問道:“哪個口決了?”


    “朱家寨,是朱家寨那裏決口。咱們在開封東北的舊營駐軍全被大水衝了,死傷無數。”


    李自成顧不得穿鞋披衣,快步走到營帳外。


    李來亨連忙上前為李自成戴鬥笠,披蓑衣。


    李自成喃喃自語:“完了,完了,開封城完了,我們也完了。


    我們前後圍攻開封三次,曆時兩年,消耗了多少糧草,戰死了多少將士。


    結果,眼看要把開封攻下來了,一場大水,城池沒了,裏麵的財寶也沒了。


    真是天佑崇禎,當真是大明氣數未盡?”


    李來亨也怔怔地望著開封方向,久久無言。


    眼看就能占據開封,然後向北可攻北京,向南可攻南京。穩妥點還可以將河南、湖北作為根據之地,屯田練兵,積蓄實力。


    現在好了,開封沒了,隻能轉而向西,要麽攻襄陽,要麽攻西安。


    闖軍這次損失大了。


    開封城裏那些人,反而沒這麽糾結,因為顧不上。


    河南巡撫高名衡等人急急忙忙地保護著周王及其家眷登上城樓避難。


    夜裏看不清什麽,隻聽得城外大水轟轟隆隆,甚是駭人。


    周王跌足哀歎:“完了,完了,我周藩兩百多年家業,全完了。”


    高名衡等人則怔怔地望著城外洪水來的方向,雖然看不見遠處,但個個麵如死灰,心似刀割。


    好容易挨到天亮,雖然暴雨依舊,但好歹能看到洪水了。


    整個城外,一片澤國。開封城更像是海上一葉孤舟,已搖搖欲墜。


    一夜未睡的周王拉著高名衡,顫聲問道:“高撫台,到了這步田地,該如何是好?”


    高名衡重重歎了口氣:“殿下,這也未嚐不是一種解脫。還是放百姓上城牆吧。


    暴雨一直不停,洪水越來越大,城門最多再支撐一天。


    若是城外援軍駕船冒死來救,我們便可脫險。


    隻是城內百姓還有三萬多人,沒有那麽多船救他們了。


    哎,都是臣的罪過。待將殿下安全送到援軍大營,臣自去向陛下領死。”


    ……


    開封城危如累卵,北京卻仍舊一片祥和。


    錦衣衛,駱養性一大早就將趙弘祖拉入了密室。


    趙弘祖昨晚一夜沒睡好,此時迷迷糊糊坐在椅子上問道:“哥,你這麽風風火火的做什麽?那寫血書的到底是什麽人,為何連你通過吳昌時向周延儒贈送珍寶都知道,而且還知道吳昌時從中貪墨。”


    駱養性紅著眼睛答道:“我就是要跟你說這個事。昨晚一整夜沒合眼,我終於把前因後果都琢磨明白了。”


    趙弘祖一聽這話來精神了:“哥,你快講,到底是何人謀劃此事?”


    駱養性無奈地笑道:“在京師,有能力做這事的,就那麽幾個人。


    陛下,本來有這個實力,但他不重視廠衛,也沒建立起情報勢力,他就跟睜眼的瞎子似的。


    皇後、周家,或許也有這個實力,但周奎乃貪財好色之輩,跟吳昌時關係不錯,沒道理去折騰吳昌時。


    太子,天天被那麽多雙眼睛盯著,他未必有那麽大的秘密勢力。


    前東廠提督王之心、王德化,或許有這個能力,但最近吳昌時並沒有直接惹到他們。而且吳昌時因為要以權謀私,反而經常賄賂這些內官。他們的交情應該也是不錯的。


    另外再有實力的,就是咱們兩個了。周延儒、吳昌時肯定也在懷疑我們。


    但咱們自己心裏明白啊,這跟咱們沒有任何關係。”


    “哥,你說了這麽多,那到底是誰幹的?”


    駱養性無奈地笑笑:“漢王殿下。”


    “漢王殿下?他哪來的這個實力?”


    駱養性拿起桌上幾封信函遞給趙弘祖:“皇帝給我下的密旨被泄露後,我認為是周延儒指使言官要弄死我,於是就派人去搜集周延儒與周奎家的相關情報。


    你看我發現了什麽?


    周奎當年在蘇州就是個算命先生,而東林骨幹、天啟二年的探花陳仁錫,曾住在周奎家,教當時還是少女的皇後娘娘讀書。


    後來他家不知為何搬到了京師,連戶籍都改到了京師。這才得以參加信王妃選秀。


    皇後進了最後一輪,而且位列第三。別說跟後來的皇貴妃娘娘比了,就連袁貴妃,都排在她前麵。


    懿安皇後認為她身材弱小,不願選她。是劉太妃以‘今雖弱,後必長大’為由,硬將她選為信王妃。


    這是非常明顯的舞弊,當時的天啟帝黨大意了,硬讓她們做成了此事。


    但事後,天啟帝黨自然發現了其中玄機。”


    趙弘祖問道:“這和血書案有什麽關係?”


    駱養性答道:“當今初登帝位,意在清洗天啟帝黨。我當時也在錦衣衛,偶然聽到帝黨骨幹提到過幾次禮妃娘娘。他們發現我從旁路過,立即就閉口不言了。


    當時我並沒有在意,但昨晚我突然想明白了。


    帝黨們知道自己肯定被清算,又知道皇後、懿安皇後、劉太妃都與東林意氣相通。


    所以他們把一部分密探暗線勢力送給了當時的禮妃娘娘。若是將來禮妃娘娘的皇子與皇後的皇子爭皇位,天啟帝黨豈不是保留了一線扭轉乾坤的機會。


    後來禮妃娘娘升了貴妃、皇貴妃,並生下四個皇子。


    其中娘娘與三個皇子相繼薨逝,就剩漢王殿下了。


    所以漢王手裏繼承了龐大的情報密探勢力,也就合情合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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