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聲音很好聽,帶著軟糯甜膩的味道。


    “......”無人迴應。


    “你是誰?”她又說。


    她一直沒有睜眼,但是重複著江辰之前的問話。


    “我們是來找你的。”


    沈玨在一旁開口,他沒有迴答她的問題,隻是淡淡說了一句。


    女人沒再發聲,過了一會兒,她問:“找我做什麽?”


    這果然是有智慧的東西,陳懿豪想到。之前重複問話他還以為女人隻會學舌。


    “外麵亂世沒了,我們來接你迴家。”


    沈玨聲音溫柔,似乎是為終於找到她感到欣慰。


    她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猙獰,想要用力睜開自己的眼睛,可是失敗了,她還是閉著雙眼。


    “你們怎麽現在才來呀~我等了好久。”她語氣嬌憨,像是一對熱戀的情侶,女孩兒正在和男朋友撒嬌。


    但她的表情猙獰可怖,看著十分奇怪。


    幾人不知道怎麽迴她,這個女人似乎沒有敵意,但在這詭異的空間裏,什麽奇怪的東西都會出現,不能掉以輕心。


    “我等了好久好久。”沒人說話,女人自言自語起來:“這裏好黑啊。”


    過了一小會兒,她又說:“這裏一個人也沒有,沒人陪我說話,我好孤獨。”


    “你們可以陪我聊會兒天麽?”


    “可以。”迴答她的,是李雪燕。


    “真好,我好久沒和人聊天了。”她笑了起來,清脆的笑聲迴蕩在寂靜的空間裏。


    “你們從哪兒來啊?是從北平來的?還是從上海來的?”她有很多問題,但是又不需要別人迴答般自己迴道:“聽你們的口音不像本地人,應該是從很遠的地方過來的吧。”


    “你們肯定看到過很多的風景。”女人感歎。


    “你們坐火車來的?這兒可沒有車,你們雇了黃包車拉你們跑的?不對不對,這兒也沒有黃包車,這裏隻能走路。外麵現在是什麽樣子?已經沒有土匪了麽?不對不對,這兒不會有土匪,這裏太偏僻了。”


    她的語言有些混亂,自己問了問題,又自己迴答,似乎是早已習慣這樣。


    “我們坐火車來的,到了縣城坐摩托車又走了幾小時的山路。外麵很安全很和平,沒有土匪也沒有搶劫的殺人的,幹壞事的都會被關進去,不會傷害到別人。”李雪燕使用了技能,輕聲迴她。


    係統提示:任務者使用五級【愛的抱抱】,使用成功,目標初始好感度-5,作用好感度41,被抵抗好感度59。總好感度:36。


    “那他們呢?他們也被關進去了麽?”愣了一會兒,女人又問。


    幾人都知道女人問的是誰,晏家的人,但時間已經過去了近百年,晏家早就沒了。


    沒人迴複她,女人安靜了一會兒說:“我之前看到他們了,他們走了。”


    “不對不對,他們死了。”女人又說:“不對不對,他們沒死。”


    “他們死了。”


    “他們沒死,隻是走了。”


    她反反複複的念著這兩句,臉上的表情越發扭曲,甚至五官都開始變形。


    幾人都知道女人口中的“他們”是誰,黃毛見狀輕輕推了李雪燕一把,示意她趕緊接話。


    “已經過去近百年了,晏家沒了,他們都已經死了。”李雪燕看著女人,她五官猙獰,那雙眼睛還是閉著。


    聽見她的話,女人扭曲的表情漸漸變得平緩。


    良久,她眼球微微滾動了幾下,張開了眼睛。


    睜開的一刹那,眾人覺得,這漆黑的空間也亮了少許。


    現在,他們可以清晰看到身邊幾人的輪廓,分辨出身邊是誰,不再像之前那樣模糊成一塊兒。就連手電筒照出的光也明亮了許多。


    “時間過去了好久呀。”女人感歎。


    她的眼瞳是淺色的,在光的照射下些微透明,為這個美麗的女人增添了幾分脆弱的色彩。


    “久到我都快忘了他們長什麽樣了。”她微微一笑,表情看著還有些靦腆:“以前我好想有人來接我迴家,可是我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天都黑了,也沒有等到人來。”


    “於是我就想,別人不來找我,我可以去找別人啊。”說到這兒,女人噗呲一聲笑了出來,笑著笑著,卻帶著些悲哀的味道:“可是我出不去,別人也進不來,我被埋在這裏幾十年……沒有人知道我被埋在這裏,也沒有人看見晏家做的惡。”


    “多可笑啊……這麽多條人命,這麽多人——沒有一個人在乎。”


    空間裏,隻有女人的聲音迴蕩,沒有人可以迴答她。


    她淺色的眸子溢出淚來,垂著頭思量許久歎了口氣,抬頭看著李雪燕:“我知道你們想找什麽,在那邊,你們帶走吧……”


    抬手指了一個方向,大約十幾米外模糊有著高聳成堆的輪廓。


    幾人互相對視,陳懿豪和張旭、沈良三人往那邊走去。


    沈良走到麵前的時候才發現這堆東西有多少,密密麻麻的骨架堆疊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小山。


    像是有什麽東西哽在喉頭,他覺得心裏很難受,為困在這裏幾十年的女人,也為化為骨架的他們。


    “陳懿豪,趕緊。”


    張旭害怕事久生變,催促黃毛動作快一點。


    “別催別催,要先度化他們才可以收容。”說完,陳懿豪從另一邊的襯衫口袋裏翻出一本小書,湊近眼前看了半天也看不清上麵啥字。


    他又掏了掏兜,從裏麵抽出一根手電筒。


    “哢噠——”手電筒的光照亮了一小片地方,書上的字也終於看得清楚了。


    沈良驚訝:“你怎麽囤這麽多手電筒。”


    “這不是以防萬一嘛。別廢話了,來幫我拿著手電筒,我要開始度化了。”


    “你個假道士,你還照著書念?!”


    陳懿豪翻了個白眼,沒人看到。這麽多字誰會去背啊,而且平時又用不到。


    這邊三人渡化久久徘徊無法歸家的亡靈,另一邊三人正在向女人講述現在外麵的世界。


    “現在外麵可好了,馬路修得又寬又平整,到處都是小汽車,去哪兒都方便。


    人民生活也好起來了,每個人都能吃飽飯,家家戶戶都有肉吃……”


    這片空間越來越亮,李雪燕隻覺得一晃神,四周便成了白茫茫一片。


    眼前的旗袍女人身形變得透明,她麵露向往之色,昵喃道:“好想去看看啊,你們所說的世界。”


    漸漸的,原本透明的身體開始飄忽不定,她看著三人,麵帶歉意:“對不起,那個女孩兒,我隻是想有個人能陪陪我,她……”


    話音未落,她便如同霧氣一般散開了。


    隨著女人的消失,這片空間也如山間霧氣變淡,褪去了白色……


    眾人正站在閣樓下的屋子裏,陽光透過木牆上的孔洞照進屋子裏,照亮了角落處的一株翠綠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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