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艘科考船發出震耳欲聾的鳴笛,顯然是吸引了巨蛇的注意力,它謹慎的看著這兩個三百多米長,近一百米寬的龐然大物,以為這是什麽強大的生物在向它發出威脅的吼叫。


    它弓起身,龐大的身軀繃的如同拉緊的弓弦,它狠狠地用頭撞向科考船的船頭。


    破冰船,意思是航行時可以將大海表麵的浮冰碾碎,這船頭可是精煉鋼鐵加上特殊處理工藝,還要能承受住整艘船撞擊冰層或碾壓冰層時的巨大應力和反衝力,簡而言之,這東西特別特別堅固。


    還在跑著的眾人突然聽到一陣讓人牙酸的巨響,那巨蛇一下子把自己撞蒙了,破冰船隻是表麵鋼鐵有些變形,照這個幅度,巨蛇可能要撞上一年才能徹底拆掉這艘船。


    它搖搖晃晃的慢慢閉上眼趴伏到冰層,那退化嚴重的耳朵依然能聽到科考船的汽笛轟鳴,像是在嘲諷它一樣,它憤怒的想再次攻擊,但剛剛那種感覺實在是不想再體驗一次了。


    它的金色玉質蛇瞳忽然急劇收縮,浩瀚如海般紅琥珀色的精神力被它釋放出來,它不停地用精神力擠壓或拍打科考船,可是除了能讓科考船發出巨響外並沒有什麽用處。


    這時一個黑影從科考船裏探出頭,那是一團極細極輕的黑色煙霧一樣的東西,它發出“嘶嘶”的聲音,似乎可以和巨蛇交流。


    巨蛇把頭貼過去,竟然做出了聆聽的動作,然後它轉向正北方向,一頭紮入深海。


    黑色煙霧一樣的東西在周圍盤旋了一圈,居然順著科考船來時的方向一路迴去了,當然這一幕並沒有人看到,原地隻留下不斷發出警報聲的兩艘科考船。


    很快,這裏就會被暴風雪掩蓋,消防警報再響一段時間,船上的二氧化碳間就會自發地釋放二氧化碳,撲滅火災。然後無人機艙長時間不啟動的話係統會判斷船舶處於失聯狀態,會通過多個設備向最近的海事局發送本船的基本情況和gps定位。


    斯卡背著hk417步槍和三個彈夾,身後是十幾個人拉成了幾十米的長線,有的人體能實在是不好,有5個人慢慢的已經開始走路了。


    “等,等一下。”有一個女研究員實在是跑不動了,而且她迴頭看到沒有什麽東西追趕過來,這才終於打破了眾人埋頭狂奔的沉默。


    斯卡的體能很好,他和一個德方士兵跑在最前麵,身後是芬德爾和歐德,這兩個人經常翻山越嶺的考察氣象,身體同樣很適應長時間的運動。


    士兵左手握拳高舉起來,斯卡知道這是停止的意思,於是他也鬆了口氣,稍稍喘息了一會,大概一分鍾以後所有人都圍攏過來。


    “那條大蛇沒有追趕過來嗎?”馬克不住地迴頭看,又看看腳下,他總覺得有什麽漆黑的陰影在腳底的冰層下注視著他們,那種感覺簡直要讓他發瘋。


    似乎這個世界哪裏都不安全。


    一個研究員背著燃氣鍋爐,他跑的氣喘籲籲,但是不願意丟掉背包裏的東西,這是他想在北極冰層上體驗一次燒烤才帶的,背包裏還有一些肉類和烤串。


    “第二梯隊預計在我們到達第二前進基地之後的一周就會抵達,我們需要度過剩下的4天時間。”歐德背著氣象球所用的電腦和小型信號基站,這東西關機以後用手搖發電機搖上兩小時就可以使用十分鍾。


    約翰掏出手機連上基站的信號,居然還有4g網絡,他趕忙打電話給他們國家第一前進基地的負責人。


    “喂?是約翰嗎?”負責人的聲音滿是疑惑,似乎在想發生了什麽事。


    “是我,約克大叔,我們的科考隊受到了一種蛇形怪獸的襲擊,幾乎全軍覆沒,我們幾個人被困在浮冰組成的冰蓋上,請快來組織人員解救我們...”


    他越說越疑惑,歐德不停的給他打手勢讓他停下來,歐德站在基站旁邊,不斷的用手指著一個紅燈,嘴裏不停輕聲念叨著一個單詞。


    “斷的!斷的!”


    負責人聽出了約翰話中的意思,他哀嚎一聲:“全軍覆沒?你們還剩幾個人?”


    “還有十五個人。”約翰顧不得歐德在幹什麽,他害怕信號突然斷掉,“我把我們這邊的定位發給你,你...”他話沒說完,手機被歐德一下搶過去掛斷了。


    “?”約翰完全懵了,“歐德,你幹什麽?”斯卡皺眉。


    “斷的,斷的,基站是斷的!根本就沒有信號,約翰你是在和誰通話?”他像是得了失心瘋,不停的用手指著小型基站上麵的紅燈。


    “怎麽迴事?約翰,你們在哪裏,我要知道你們的方位!”手機裏仍然傳出負責人的聲音,他焦急的不斷追問,但此刻這不斷的追問在約翰聽來像是催命符。


    “怎麽會這樣?”歐德不斷按動掛機鍵,但絲毫沒有反應,負責人還是在不停地重複問話。


    “該死,你是誰!”歐德幹脆對著手機大喊,但手機那邊負責人大聲說:“我是法國第一前進基地負責人布魯斯,你是誰?請讓約翰接電話,請報告你們的方位,我們會派出救援人員。”


    眾人聽到布魯斯的話以後都變得有些激動,他們真的想趕快發送定位然後等待救援,歐德冷笑一聲,他現在一點都不驚慌了。


    “笑死我了,你是法國人嗎?請你說出郭敦爾克大撤退發生的時間,或者說出《羅密歐與朱麗葉》的作者是誰?第一個或許你不記得了,第二個你總不能忘掉吧?”


    可是對方沉默了,接著發出“嘶嘶”的聲音,斯卡聽到這聲音一下子就應激了,他衝過來搶過手機猛地把它摔碎在冰原上。


    “哈..哈...”他劇烈的喘息著,“快走!對方不是能用常理解釋的東西,我們跟它通話它說不定能慢慢摸到我們附近,快走!”


    他們借著指北針向南方走,天上沒有一顆星星,厚重的雲層遮蔽了天空,暴風雪馬上就要來了。


    隻有斯卡的手電在發著光,眾人緊緊跟著這道光前進,不敢離開大部隊分毫,那名德方士兵承擔起斷後的職責。


    風漸漸大起來,卷起地上幹透了的冰屑,狂舞著像張牙舞爪的怪物撲上斯卡的衣服,然後一下又分離開來,向著北方繼續前進,像是科考隊的冤魂依舊要去北極點那裏完成使命。


    忽然斯卡的手機響了起來,眾人都被嚇了一跳,可還沒等斯卡把手機拿出來,接二連三的電話鈴開始在隊伍中蔓延,眾人的眼中已經變得麻木,不知道誰突然接通了電話,斯卡正想掛斷那電話,手機卻自動接通了。


    “你好,我是法國\/英國\/德國\/意大利第一前進基地負責人,我們接收到你們的求救信號,這通電話是通過衛星直唿進來的,請不要掛斷電話,我們...”


    斯卡狠狠地把自己的手機摔碎,可惜這是一款三防軍用手機,砸到地上又高高的彈起,屏幕依然亮著。


    “fu*k!”他大聲咒罵道,“去死,去死,都去死吧!你以為你還能騙得了我們嗎?我問你《羅密歐與朱麗葉》的作者是誰?”


    “是莎士比亞。”對方迴答,斯卡一下懵了,“我不信,那我問你,法國海軍製式步槍是什麽型號的?”


    對方又沉默了,然後“嘶嘶”的聲音傳出來,斯卡聽到一句話直接繞過了他的語言理解,他一下明白對方要表達的意思。


    “為什麽你們還不死呢?這裏明明不適合你們生存,你們原本就要死,死在我這裏總比死在寒冷或者更恐怖的家夥手裏好吧?”


    他猛地把手機狠狠扔到北方,“去你的吧!就你還想殺死我嗎?要是讓我們迴去,我保證短途導彈會將你炸的灰都不剩!”


    手機裏傳出笑聲一路飛走了,眾人見狀也把手機扔掉。


    “你要相信我,馬克...”


    “快把定位給我,芬德爾...”


    “遙遙領先,我們繼續遙遙領先...”


    斯卡皺了皺眉頭,好像手機裏麵混入一個奇怪的聲音,但是來不及了細想了,他們需要在暴風雪覆蓋這裏前盡快找到藏身之所。


    他剛抬腿走出去一步,忽然覺得眼前一花,他又聽到熟悉的聲音,那是約翰手機鈴聲。


    什麽情況?他不知所措,隻看到約翰大喊著“有信號!”就接通了電話。


    歐德在不停的檢查小型基站,但是斯卡看到那個紅燈並沒有亮起來,亮起來的是綠燈,這代表信號是存在的。


    他感覺這場景好熟悉,除了細節不太一樣,這不就是他剛剛經曆的事嗎


    可是他掏出手機,連瀏覽網頁都做不到,這是假的網絡。


    但沒有人知道這是陷阱,他們激動的聽著約翰和布魯斯的交流,直到約翰要發送定位了,斯卡才迴過神,將手機搶過來狠狠扔出去。


    他欲哭無淚的麵對眾人不解和憤怒的眼神,隻是將瀏覽器的頁麵給眾人看,他們也都嚐試了一下,發現網絡確實是虛假的。


    “怎麽會這樣?”歐德看到原本綠色的燈突然跳迴紅色,他的雙目無神,陷入了深深的絕望。


    “這是什麽東西?為什麽連電話都能假冒?我的信號基站它也能修改紅燈綠燈?”


    斯卡首先將自己的手機狠狠扔了出去,他和眾人解釋了半天,才讓所有人接受他之前居然已經經曆了一遍這種事情。


    很快眾人的手機再次接連響起,早有準備的斯卡開始觀察是誰按下的接通鍵,但是他沒找到,於是隻好又讓眾人將手機扔出去。


    他一直站在那裏沒動,生怕一走就會又迴到之前的時間,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在時間範圍的移動,但他不敢賭,萬一自己迴去了忘掉了一切,那不是直接團滅了嗎。


    他試探性的邁出一步,並沒有事情發生,他連著走了好幾步,這才放心下來,和眾人走了一段路,他剛想說什麽,忽然眼前又是一花,約翰的手機鈴聲同時響起。


    “不許接!”他直接掏出槍,對準了約翰,他已經有點瘋狂了,他全身都在顫抖,約翰嚇得手機掉在地上,被斯卡一槍打爆,那德方士兵一下子也舉槍對準了斯卡。


    “現在,把手機,都扔掉。”斯卡雙目充血,他痛苦的說。


    眾人都察覺到斯卡的精神不太正常,都乖乖的把手機扔掉,斯卡長出了一口氣,終於放下槍,他一下子委頓在地上,被德方士兵搶走了槍。


    “你在幹什麽?斯卡!”約翰真的氣死了,他明明接到了電話,隻需要一分鍾,就能把定位發過去,眾人解救的希望全被斯卡毀掉了。


    “相信我,我請你們相信我,你們看。”斯卡指著歐德身邊的小型基站,紅燈不斷的閃爍。


    “怎麽...剛剛是綠燈亮著的。”歐德不解的說。


    斯卡這次沒有任何解釋的意思,他甚至不想走出哪怕一步,他四處尋找著可以藏身的地方,他甚至往迴走去。


    他看到一個剛成型的小型冰川快要脫離這片冰原,於是他直接跳上去,拿起那個研究員的鍋爐就燒起來冰塊,很快他融出一個洞,開始以這個洞為中心製作冰屋。


    “他瘋了!”德方士兵說。


    “不,我清醒得很。”忙活了半天沒有出現什麽異常,斯卡的精神緩緩迴到正常的閾值,假如他現在再次迴到約翰手機接通的時候,他估計自己就要吞槍自殺了。


    他還在忙活著冰屋,看上去居然要長時間在這裏住下去。有個研究員說:“別管他,我們快走。”德方士兵點了點頭,開始充當開路先鋒。


    他們並沒有去拿走斯卡的鍋爐和氣瓶,氣瓶這東西還有一些剩餘,眾人身上也都有壓縮餅幹。


    馬克看著斯卡很安靜的找到一些細雪撒在冰屋裏麵,這樣做會有效增加冰屋的隔熱效果,至少在細雪融化之前冰壁不會有問題。


    斯卡很明顯是完全理智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放棄了出去尋找生路。


    馬克走到他的身前,“斯卡,你能告訴我為什麽你要做冰屋嗎?”他這麽走過去,約翰和歐德芬德爾兩兄弟也止住了腳步,還有另一個研究員,他前後看看,最後選擇留下來。


    “我不能說,我怕一說了就會出事。”斯卡現在的心情居然有種進入賢者模式的感覺,“你們還待在這裏幹什麽,快跟上前麵的人,想留在這裏陪我嗎?”


    “我相信你,斯卡叔叔,還記得你跟我說過的話嗎?一個人的生命是可以有兩次的,當你意識到生命隻有一次的時候,第二次就開始了。”約翰低聲說,“弗蘭卡叔叔不知道怎麽樣,說不定也已經死掉了,在認清楚現實以後,我突然就釋然了,什麽遠大的理想,什麽金錢與地位,那都是假的,唯有生命是唯一的。”


    “生命是無法增量的,它隻能不斷的減少,我要做的隻能是在通往死亡的道路上慢慢和自己,和其他人達成和解,直到我心平氣和的迎接成功或失敗,直到我坦然的麵對死亡。”約翰慢慢的說。


    “斯卡叔叔你經曆的比我多的多,我不相信你會去做無意義的事,我相信你。”


    約翰說了這麽長一段話自己內心的獨白,他有點害羞,但還是向著斯卡微笑。


    “這裏很安全,我們擁有充足的水和食物。或許我們還可以去找迴我們的手機,將它關機放在身邊。”馬克說,斯卡想了很久,艱難的點了點頭,“是的,手機是我們找到救援的關鍵,光有信號基站是沒辦法獲救的。”


    於是約翰和馬克迴去取來了眾人的手機,他們剛把手機拿到手,手機就傳來電話鈴聲,他們將手機調到飛行模式,手機依然還是在響個不停,“真奇怪,這是怎麽做到的?”斯卡已經心如止水了,現在居然有心思開始思考其中的原理。


    約翰把手機調到靜音模式,手機雖然還是有電話但是至少不吵了,馬克將手機丟到一邊,手機的電話顯示就消失了。


    “這其中一定有我們不清楚的規律。”眾人紛紛把手機丟到一起,手機離開他們一米之後就變得安靜起來。


    他們明麵上是說著相信斯卡,但還是會不時的看向德國士兵那一隊消失的方向,直到大約7小時後。


    忽然整塊冰川開始劇烈晃動起來,這是倪寬當時發現的輕微地震,但是在冰川中的眾人卻覺得自己在做過山車,他們圍攏在一起,,用暖爐燒出一個更向內側的斜坡,這才避免人員落入他們腳下剛剛形成的冰裂縫。


    此後是一段時間的忙碌,他們重新加固了冰屋,研究員身上有一些攀岩釘,冰川的頂部不停的被風腐蝕,一次地震引起的海浪翻湧讓小型基站不慎掉入冰裂縫,但好在它卡在了狹窄的地方沒有掉下去。


    眾人幹脆下到了更深的地方,隻有親眼見證才會明白風的力量有多強,冰川已經被刮去了厚厚的一層,好在海水還在不停地結冰,將冰川不斷地頂上來。


    他們在這裏呆了三天,這三天眾人的精神遭受了巨大的打擊,他們有過爭吵,有過情緒崩潰,但當斯卡煮好一小鍋暖湯的時候,他們都安靜的坐成一圈靜靜發呆。


    直到倪寬出現,他們終於等到了意料之外的救兵,雖然隻有一個人帶來了不確定的希望,但總比他們孤獨的在這裏慢慢枯萎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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