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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晨三點。


    西蒙爾*賽爾騎著自行車來到築地。男人有著一頭棕色的卷發,絡腮胡子一直從下巴長到臉頰,眼窩深邃,是明顯的西方麵孔。他把車停靠在該停靠的地方,匆匆走進築地。


    [左邊……左邊……右邊……左邊……]西蒙爾對著手裏的地圖,[築地可真大啊……]男人在心底暗歎。


    占地一萬多平米,有上千個攤位,築地的道路錯綜複雜,攤子和攤子擠在一起,新來的廚師很難準確地找到位子。


    “早上好!西蒙君!”


    “早上好!”


    他匆匆走過綿長的攤位,簡單地揮手。男人並沒有做過多的停留,要是往常他可能有閑情逸致多扯幾句,看看是否有合適的食材,但昨天他的批發商打電話給他說船遇上了風浪,貨可能到不了,他頓時就沒了心情。


    如果到不了他就不能使用那些食材,必須在客人光臨前準備好新的。


    然而替換菜譜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西蒙爾俊朗的臉上蒙上陰影。情急之下可能會出現紕漏,而原本精心準備的味道也沒辦法找到它的欣賞者。如果不是必要,他並不想臨時改動菜譜。


    築地內場,078攤前。


    幸平創真正在著跟藤原大叔學習怎麽賣貨。身為廚師做這種事情還是頭一迴,但是他把要賣的貨想象成店裏的料理,頓時也不是很難理解了。


    一排排泡沫箱子擺在地上,按規矩放好。藤原大叔賣的是珍稀野生海味,也就是那種必須要在高級餐廳才能吃到的難得貨色。他們掀開箱子檢查貨物的時候,創真見到了好多難得一見的食材。


    比成年人的手掌還要大的鮑魚,外殼長滿了微生物,用手指戳一戳,觸感意外的奇妙。


    來自青森縣的斑節蝦,個頭大又活力四射,擠在箱子裏張牙舞爪。


    “這是今年新撈上來的小烏賊,今年的頭批貨——”藤原大叔把小烏賊從碎冰裏撈出來,攤在泡沫箱蓋。乳白色,腕足看起來非常有嚼勁。個頭不是很大,但是裏邊有籽。


    飯蛸?


    幸平創真眨巴眨巴眼,從腦海裏冒出這個詞匯。


    美味的小烏賊,因為繁殖而體內塞滿了籽而風味倍增,非常適合用來做下酒菜。


    從前在幸平餐館的時候就是暢銷品。


    不過這算不得什麽珍稀野生海味吧?


    “因為是頭一批貨,所以在我們這裏賣,等過個幾天,就隻能去普通的攤位了……”藤原大叔解釋道。野生是野生,這東西到大量以後價賤得很——飯蛸本身是沒資格登上珍稀野生海味的,但是新年的頭一批貨,仍然可以賣出一個不錯的價錢。


    “誒……”幸平創真其實不太理解這種感覺。


    很多東西出來時十分昂貴,等大規模捕撈了,實際也就那樣。新年的頭魚甚至被作來拍賣,被稱為福運的象征。幾十萬幾百萬去競標一頭魚,


    它真的有那麽好吃嗎?


    未必是這樣。


    “但是食材的價值,很多時候並不僅僅來源於它的美味程度……”藤原大叔說。


    藤原大叔一部分做的就是這種生意。他的攤位除了很多真正昂貴的,不論一年四季都十分價高難得的高級食材,還有許多因為時令季節而珍稀昂貴的普通海味。


    從他們出攤已經過一個小時,內場的人逐漸多了起來。都是穿著差不多製服的經銷商。圍觀078攤子的經銷商也不少,珍惜野生海味一向被高級餐廳所喜好,但是今天很少人出手。


    稻田拿著本子,和圍觀的人群站在一起,神情有些嚴肅。


    他的本子上記錄了很多批發商的價格,但下麵都被劃了重重的杠。太昂貴了。如果買了很可能賣不出去,因此今天的經銷商都很謹慎,稻田也很謹慎,斟酌著該不該出手。


    經銷商們不出手,氣氛就很焦灼。


    學生們也明顯感覺到了這種氣氛,已經出攤一小時了,交易卻寥寥無幾。看著藤原大叔,對方卻沒有慌張的樣子,鎮定自若地站著,完全沒有被糟糕的氣氛所影響。


    [真厲害啊……這就是職業批發商的氣質嗎?]


    殊不知藤原大叔心裏也慌得一匹,東西沒有銷路的話就會爛在水裏,他賣的還不是普通的海產,是其中的昂貴品種,一旦損失,消耗極大。雖然東西沒有賣出去會退迴給漁民,但是大家也都不富有,他不想在今天的交易結束後很遺憾地跟自己的合作夥伴道歉,說今天太難了!自己沒有賣出去!真的很對不起!


    他不想這樣!


    “藤原桑!”一聲唿喊打斷了藤原大叔的思緒,對方古怪的口音讓他覺得有些熟悉,大叔迴過神,一張英俊的年輕麵孔映入眼簾,他冷峻的線條不由得柔和了一些,“是西蒙爾君啊!”他的臉上綻放出笑意。


    “是來買高眼鮑的嗎?”


    “是的。”棕色頭發的男人點頭。


    幸平創真在旁邊偷偷觀察,這個新來的買家三十五歲到四十歲左右,年齡並不是很大,典型的西方麵孔,他的眼睛是罕見的灰色,好像鋼鐵閃著銀光。他穿著帶著網格的羊毛衫,這種麵料質地讓他看起來整個人都更柔軟。


    誒?看樣子和之前的經銷商很不一樣呢。


    男人的身上並沒有經銷商身上常有的,因為長期和海產打交道而留下的腥味,也沒有穿製服。幸平創真仔細觀察了他的手,虎口和手掌處有厚厚的繭,一看就是廚師的手。


    “青森縣的船沒有聯係上,長崎縣的可以嗎?”


    長崎?西蒙爾*賽爾皺起眉頭,他對日本的產地說實話並不是非常的熟悉,“打開看看吧?”他摩挲著自己的胡子,光說沒有什麽用,廚師還是打開見真章。


    雖然批發商昨天就給他發短信說今天高眼鮑可能到不了貨就有了預期,但是當真的到不了貨的時候,他的心還是咯噔一下。


    藤原大叔打開箱子,和普通的冰凍不同,這裏的鮑魚還是活的,觸碰還會蠕動,一個箱子裏隻裝了六個,每一個的大小都比嬰兒的拳頭還要誇張。


    殼長20厘米左右,深色的貝殼隆起很高,形狀沒有那麽圓潤而是更偏向修長,仔細看它的腹足,似乎還能從中看出點墨綠色的影子。


    好黑!


    這是西蒙爾主廚看到鮑魚後的第一個念頭,第二個念頭則是,好小!


    男人的眉頭不由得一皺,這和他想象的不一樣!


    原先預訂的高眼鮑是日本大型鮑中最大的一種,可以長到1000g以上,個頭較為圓潤,邊緣毛刺稀少,是非常適合用來做熟料理的食材,不論是放在鐵網上燒還是拿來煎,烤,或者燉煮……都完全可以勝任。


    自平安京時代起,鮑魚就是貴族們珍愛的美味。日本產鮑魚也愛食鮑魚,貝燒、煮貝、酢貝、刺身、蒲鉾(魚糕)、生幹鮑、脹煎、野衾、鮑魚膾、叩鮑……一隻鮑魚能給你翻新做出多種花樣。


    高眼鮑是日本有名的品種,在日本有著[夢幻之鮑]、[鮑魚之王]的美稱,因為亂捕造成漁獲量一度減少,1995年政府發布禁漁並進行幼貝放流等資源保護措施,直到近些年來才重新開放……目前漁獲量不足日本鮑類漁獲總量的1%,鮮鮑價格也飆升至20000日元/公斤左右。


    ——是名副其實的,最貴鮑魚了!


    然而這個價格並不欺騙消費者,高眼鮑個頭大而飽滿,用來燉煮出膠質的感覺絕對味道濃鬱!而由高眼鮑製作而成的幹鮑魚也一直是馳名海外的品種,經過多道工序以後氣味馥鬱,色美誘人!


    製作完好的幹鮑枕底起珠,底邊廣闊平坦,尾部較尖,肉質大而肥厚,用蒸籠拿小砂鍋在火上慢慢燉煮,經過長達三個小時的烹煮,幹硬鮑魚徹底地舒展開來,其體內的的膠原蛋白盡可能多的轉化為膠質,為食客帶來脫胎換骨的軟嫩質感。


    用刀切開,截麵有漂亮網狀紋路,故而又名網鮑。經常用作出口,而中國,更是購買的重中之重。


    但是現在箱子裏的鮑魚遠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大!更小,更痩……邊緣的毛刺也多,用手指按壓,比高眼鮑的質感要硬……


    “你這個……不行啊!”他感覺到不悅,“不要糊弄我!這和高眼鮑並不是同一個品種吧?就算是來自長崎縣,一個品種之間也不可能差得太多……”


    “沒有糊弄西蒙爾君的意思……”藤原大叔苦笑,“這是來自長崎縣的黑鮑(クロアワビ)……”


    “同樣是日本鮑魚中的高級品,雖然沒有高眼鮑那麽大,但也是兩頭鮑了……”


    西蒙爾指名要高眼鮑,想要試試個頭巨大的鮑魚,但是青森縣的交通耽擱了,他隻好換一種鮑魚推薦。黑鮑的個頭更小,價格也相對的更便宜。並且說味道,其實各有春秋。


    “黑鮑也是我們日本鮑魚中的頂級品種了,肉質緊實而脆爽,合適做壽司料理,也可以直接切片做成刺身……又或是以大量的鹽揉搓,使鮑魚肉從裏到外都變得更加硬朗,再用帶冰的鹽水浸泡,做成入口有唇齒與貝肉遊戲的清涼[水貝]……”


    藤原大叔滔滔不絕地說著黑鮑的妙用。作為日本頂級鮑魚之一,它雖沒有那麽難得,但的人氣並不下於高眼鮑。在這個什麽海產都喜歡生食的國度一向廣受好評。


    “不行啊,太硬了……”西蒙爾還是搖頭,“而且我也不想用來做刺身……”他為難道。


    刺身是日本主廚慣用的手法,他選用高眼鮑是想要用來做蒸菜,那麽大的一個鮑魚直接往上蒸,做得柔軟,一嘬就化,滋味甘甜濃鬱得幾乎要流進心裏。


    “啊,這樣……”西蒙爾跟藤原大叔講了他的顧慮,藤原大叔沉吟一陣,隨後又打開了另一個箱子,“不如來試試雌貝鮑(メガイアワビ)?”


    “雌貝鮑?”


    “對,過去很多人把雌貝鮑和黑鮑混為一談,覺得雌貝鮑是雌的,黑鮑是雄的,實際上它們並不是一個品種……”


    雌貝鮑和黑鮑的大小,顏色,還有產地都十分相似,因為黑鮑顏色深沉、肉質緊實,看起來充滿陽剛之氣,而相比之下,雌貝鮑顏色和雅,肉質柔軟,看起來有陰柔之美,這導致它們經常被誤認為是一個品種……


    更黑更硬的是雄的,更白更軟的是雌的……


    嗯,沒問題嘛!


    “實際上看生殖腺才是辨別鮑魚性別的正確做法,但[雌貝鮑]這個尷尬的名字還是這樣保留下來了……”


    “哦!哦!”西蒙爾主廚不住地點頭,他也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消息,“原來是這樣……”他開始也以為是同一個品種的……因為長的真的很相似啊……


    他摸著顏色較淺的雌貝鮑,這個柔軟程度……似乎還可以?


    “夏天正是出產雌貝鮑的季節,而這批貨來自產鮑大縣千葉縣!品種絕對有保障!你看看這個頭,看看這柔軟程度……”藤原大叔把鮑魚托在手掌上,用手指按壓著鮑魚的腹足,比手掌還大是外形對視覺是真的很有衝擊力!


    “和適合生食,口感脆爽有嚼勁的黑鮑不同……雌貝鮑肉質柔軟,味道清甜,膠原蛋白含量極高,同樣合適用來做蒸菜和熟食!”他賣力地推銷著。


    “唔……”男人眨巴眨巴眼睛,認真思考著藤原大叔給出的建議,“好像有點意思的樣子……”


    兩個人在那邊交談。關於合不合適菜譜進行了深入的展開。


    在他們後麵,遠月的學生們也忍不住開始竊竊私語。


    “是西方人誒……”


    “看起來有點帥哦……”


    “好厲害,我還以為這下要吹了……沒想到藤原先生馬上轉換推薦另一種鮑魚……這反應速度也太快了吧!”


    “不愧是工作了幾十年的專業人士!這些知識信手拈來!好多我都沒有聽說過!”


    “真是學到了!”


    不過……


    “為什麽他可以進內場啊?”也有學生在背後小聲地討論西蒙爾主廚,“不是說隻有專業人士可以進來嗎……他看起來不像工作人員嘛!”


    “說得也是……”


    幸平創真也覺得蠻奇怪的,藤原大叔隻有專業人士可以進入內場,批發商,經銷商,買手……內場是批發商與經銷商的天下,廚師無論怎麽說也是買手一級別的了,為什麽可以進入內場?


    ——他們不應該從經銷商手裏買貨嗎?


    “好,那就這些吧!把它們給我包起來!”就在他們小聲討論的期間,外國主廚也做好了最後的決斷。不得不說藤原大叔的真的思路很有趣,啟發到他了,改菜譜也許並不是一個壞主意?


    “好嘞!”藤原大叔麻利地把東西給他裝好,“承惠十四萬三千日元!”


    西蒙爾爽快地付了錢,接過袋子。東西買好了他也放鬆下來,還有心情感慨“真是多謝你的推薦了,讓我有了新的思路……”


    要他自己挑,他可分不清千葉縣,岩手縣這些產之間的細微差別,更別提在沒有貨的情況下馬上選用另一種替代了。


    藤原大叔的提示還是蠻實用的。


    “是我謝謝你們照顧我的生意才是……”完成一單生意藤原三司臉上也露出笑容,沒有貨就是最大的失誤,還好他靠著自己的機敏度過了這次的難關。


    “我真是越來越喜歡築地了……”外國男人不由得感歎。


    “對啊,它很棒啊不是嗎?”藤原大叔也露出一個略帶矜驕的笑容。


    “誒哆?”一個女聲插了進來,是一個橘色頭發的遠月學生。


    她似乎看兩個人都心情不錯,終於還是沒有按捺住心中好奇的小貓,“那個,請問您和藤原先生是舊相識嗎?”


    ——為什麽他可以進內場呢?


    ※※※※※※※※※※※※※※※※※※※※


    西蒙爾主廚本來是有原型的,但是我忘記他是哪個紀錄片裏出場的了,然後我看了三個多小時的快進,我終於忍不住了……我還是沒有找到我心中的那個主廚!!!肥宅大哭!


    隻好自己編了!


    (這就是我為什麽更新這麽慢的原因……看紀錄片看到我崩潰嗚嗚嗚!


    (屁!你就是手殘!


    好久沒有寫做菜了……但是預計築地還會寫一陣子……嗯……我盡量不單寫買魚?


    說高眼鮑和黑鮑沒什麽人懂,但是它做成幹鮑的話,在中國還是蠻出名的。


    高眼鮑=網鮑


    黑鮑沒有對應的幹鮑……


    蝦夷鮑=吉品鮑=禾麻鮑


    網鮑,吉品鮑,禾麻鮑是幹鮑中有名的三大品種。


    接下來說說我剛才在文裏提到的三種鮑魚的鮮鮑價格:


    高眼鮑,20000日元/公斤左右


    黑鮑,9000日元/公斤以上


    雌貝鮑,價格在7000-8000日元/公斤左右,在日本的幾種大型鮑中價格偏低


    有意思的是,在日本東北地區,占蝦夷鮑總漁獲量中15%左右的品質上乘、重量超過200g的野生蝦夷鮑會被優先挑選出來製作幹鮑出口到中國,體型小一些的蝦夷鮑會留在日本國內食用


    如果是要買幹鮑的話,日本國內的反而品質不如出口到中國的(因為日本不流行吃幹鮑哈)!!!不如在中國買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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