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刷沾了鹽在嘴裏使勁努努,今夏不以為然地含糊道:「這會兒他肯定還睡著呢,有耳也聽不見呀。」


    「陸大人一大早就起來了,在後院練功呢。」


    今夏楞住,疑惑道:「這麽早,他昨夜裏就沒睡過覺吧?」


    「對了,我都忘了問你,昨夜你怎麽會和他在一塊兒呢?」


    「別提了……」今夏捏捏後脖頸,邊行邊道,「你知道麽,昨夜是周顯已的頭七,我和陸大人就在他上吊的小樓上待了一宿。」


    楊嶽微楞,追上她壓低嗓音道:「膽可夠大的,聽說冤死的魂兇得很,你沒撞見什麽吧?」


    今夏刹住腳步,眯眼看他:「你也覺得他是冤死的?」


    「你不是一直都這麽說麽?」


    「我說你就信啊!」


    今夏沒好氣道,拐入用飯的小廳,瞧見桌上做好的蔥抓餅,便先拈了張撕著吃。


    估摸著爹爹過會兒就來,楊嶽先把米粥盛出來散熱氣,見今夏抓餅的油手伸過來,啪得打迴去,又替她也盛了一碗。


    按理說,他們是小輩,與長輩同桌吃飯須得等長輩入座動筷之後自己方才能開吃。但由於捕快這行當特殊些,辦起案來晨昏顛倒是常事,用飯是沒時沒晌,有的吃時就得趕緊吃,要不然說不定什麽事情一交代下來,就吃不成了。故而楊程萬從來不要他們等著他入座,先填飽肚子是要務。


    小米粥熬得又香又稠,今夏也不怕燙,端起來就吃,看得楊嶽直咂舌。


    「再也沒有什麽能比一碗熱乎乎的米粥,更讓人有迴魂感覺。」吃了大半碗下去,她忍不住歎息道。


    楊嶽同情地看著她:「你昨晚真見著鬼了?」


    今夏又拿了張蔥抓餅,邊吃邊忿忿道:「三更半夜,翻牆而入,還要我撬鎖,知道的是查案,不知道還以為做賊呢。」


    「看不出陸大人對這案子還挺上心。」


    今夏白了他一眼:「他上心?那我就是兢兢業業廢寢忘食!」


    瞧她塞得鼓囊囊的嘴,楊嶽搖頭:「你什麽時候能廢寢忘食,那說不定找著建文帝就有望了。」


    「一邊去!」


    今夏懶得搭理他,接著又吃又嚼,忽聽見門口一聲熟悉的「喵嗚」,轉頭望去,昨夜小樓內的黃毛虎斑貓正熱切地將她望著。


    「你怎麽跑這來了?」她奇道。


    「喵嗚,喵嗚。」肥貓挨挨蹭蹭地進來,圓溜溜的眼睛盯著她手中的蔥抓餅,親熱地又叫了兩聲。


    「真識貨,知道這個好吃是吧,」楊嶽已經撕下一小片蔥抓餅,喂到貓嘴邊,「最後一片了啊……這貓從我開始烙餅就蹲在灶間門口,吃了快有兩張餅了,怎麽還餓?」


    「你還喂它?!」今夏瞧著胖貓圓鼓鼓的肚子都快拖到地上了,氣就不打一處來,「你知不知道,它每天早晚兩頓豬油拌飯呢,它哪裏能餓著。」


    說話間,楊程萬一瘸一拐地進來,楊嶽忙上前去扶。


    「頭兒,你的腿怎麽樣?」今夏問道,「大楊跟您說了沒有?陸大人給您找了個江南骨科的名醫,今兒要給您瞧腿。」


    楊程萬在椅子上坐下:「老毛病了,還折騰什麽。」


    「即是老毛病,那就更得看看了。」說話的是陸繹,剛剛自門外邁進來,「昨日我已打聽過,這位沈密祖上世代行醫,對跌打損傷,尤其是陳年舊患,頗有經驗。待會兒用過飯,我就帶前輩您過去給他看看。」


    肥貓見又來一熟識之人,輕喵慢叫地蹭過去,粗尾在陸繹衣袍下擺上掃來掃去。


    「我的事怎麽好勞煩大人,這個……」楊程萬還要推脫,卻被陸繹以手勢打斷。


    「前輩不必與我見外,你腿腳有疾,不便查案,治好方才是正理。」


    楊嶽是見過爹爹舊疾發作之苦的,當下也勸道:「爹,不管怎樣,終歸去看看,便是不一定能治好,肯定也會教些保養法子。」


    「就是啊,頭兒,您一發舊疾,大楊也跟著一宿一宿不敢合眼,您就算是心疼他,也得去看看。」今夏幫著楊嶽勸他。


    見他們這般說,楊程萬隻得點頭答應:「那就多謝大人了。」


    陸繹點頭:「不必客氣,用過飯後到東角門等我。」


    他轉身時瞥向今夏,雖未說話,目中卻似乎有一絲不愉之色。後者怔了一瞬,繼而恍然大悟,連撕帶咬把手中蔥油餅一股腦地全塞進嘴裏,跳起來道:「卑職……現在就去……查那個相好。」


    點了點頭,陸繹這才轉身出去了。胖貓猶豫片刻,估摸覺得陸繹那邊肯定更有好吃的,甩動著粗尾,也跟了過去。


    他前腳出門,後腳今夏就因為剛才塞得太急而噎住了,咳得驚天動地,楊嶽忙著往她手裏遞水,好不容易才總算順過氣來。


    「得空兒,我一定地查查他的八字。」今夏愁眉苦臉道,「這肯定是犯衝啊!」


    要尋到周顯已的相好,倒不是什麽難事,隻是在這之前今夏還想先尋另一人。她找劉相左討了張諭令,先去了揚州的刑部大牢。


    周顯已的書童,周飛,年紀不過十三、四歲,與今夏弟弟袁益差不多大,卻生得甚是瘦小。一雙眼睛黑白分明,若在平日,想來也是個機靈孩子,可惜在牢中囚了些日子,目中滿是惶恐,一見來人便疑心是要將自己拖出去斬首的。


    今夏問了他幾個關於修河款的問題,皆是一問三不知,便轉而問些周顯已起居生活的瑣事,這孩子小心翼翼地謹慎迴答著。


    「少爺喜靜,尤其在他看書的時候,不許我進書房,連進去添茶也免了。」周飛小聲迴答著。


    「你家少爺一般什麽時辰就寢?」


    「少爺睡得遲,在家都是過了二更天才睡,來了這裏之後就更晚了。我不敢上樓驚動他,看燭光常常是過了三更都還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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