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秀珠接的那通電話,用膝蓋想也知道是褚邵宏打來的。


    隻有他,才能這麽準確地掐中周秀珠的命門,了了幾句,便將她這些天的努力通通打迴了原型。


    褚酌夕氣得要命,放完學也不打算迴家了,反正褚邵宏不在,索性倒騰著兩條小腿跑到沿海步道吹風。


    賀從雲從公交站台起便一直追在她屁股後頭,生怕她被別人拐走。


    褚酌夕不樂意理他,何況她現在心情不好,三兩下爬上海邊一塊兒巨大的礁石,書包往旁邊一甩,躺在上麵望天。


    身後“吭哧吭哧”地打滑聲兒響了好一會兒,愣是半天沒爬上來。褚酌夕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兒,不得不扭頭拉了賀從雲一把。


    “笨。”


    後者也不反駁,隻是脫下書包,跟她的並排擺在一塊兒,隨後跟著往她旁邊一趟。小小的一隻,褚酌夕掃了他一眼,不得不伸手壓住他的一條胳膊,免得被海風吹走。


    好一會兒才突然伸手給了他一杵,像是才想起來,“你的貓怎麽迴事兒?”


    賀從雲扭頭看了她一眼,有些傷心,“死了。”立馬又被褚酌夕話裏的不解風情給拉迴現實。


    “廢話,我是問你怎麽死的。”


    他聞言抿唇,好一會兒都不說話,試圖翻身逃避這個問題,卻被褚酌夕一把按住。


    倒是她自己,一個骨碌翻到他身邊,緊挨著,兩手托著下巴,又覺礁石硌的胳膊肘生疼,隻好改為平放。居高臨下地審視著賀從雲。


    “說。”


    後者努嘴,小小的眉毛擰在一塊兒,絞著手指,像是不樂意說,卻又不得不臣服於褚酌夕大王的淫威,老實交代。


    “是胖墩兒…”


    “哪個胖墩兒?”


    賀從雲看了她一眼,有些無奈,“三年c班,跟咱們一個小區,你上學期才揍過他一迴…”


    他這麽一說,褚酌夕倒是想起來。


    那個橫向生長的生物,仗著自己塊兒頭大,不僅喜歡欺負低年級的小朋友,還總愛招惹學校裏漂亮的女孩子,直到上學期,愣是盯到她頭上。


    揍了他一迴後,倒是沒敢再正麵挑釁,改成在背地裏暗戳戳地說她的壞話了。


    再加上從上學期末起,她開始無法分辨大人的臉,總是無端惹出事故,因而總是被學校裏的老師批評。胖墩兒從別的小朋友嘴裏聽說這件事兒,自然更加肆無忌憚。


    至於賀從雲…即便她從前也在別人嘴裏聽過說他“爸爸媽媽不要他”這樣的話,可這個學期卻尤其。她原還不明白,現在倒是明了了。


    她在學校的風評差,而賀從雲卻每天都跟她一塊兒上下學,雷打不動,難免受牽連。又才升上一年級,嫩生生的,看起來就好欺負。


    胖墩兒打不過她,隻好把氣撒在賀從雲身上,連帶他的貓也一塊兒遭了殃。


    一想到這兒,褚酌夕的麵色難免冷下來,低頭對上賀從雲始終停留在她臉上的視線,“貓埋哪兒了?”


    賀從雲一頓,摸不準她要做什麽,支支吾吾好半晌兒才道,“後山…”


    實則是她們小區後頭一個堆放廢棄泥料的小土坡,不知什麽時候就長了草,綠油油的一片,跟個小墳包似的,這麽些年也沒見有人來清理。


    賀從雲把貓埋在那兒,一來是那邊沒什麽人去,不怕被人無意間翻出來嚇著小朋友,二來那邊離家近,什麽時候空了閑了都能跑過去看看。


    他原是這麽想的沒錯,覺得那邊安全,小咪都死了,總得找個清淨點兒的地方入土為安,可誰知等他帶著褚酌夕過去的時候,卻遠遠瞧見幾個撅著屁股的小男生正趴在那附近,手裏各自抓著根兒小棍兒鉚足了勁兒地刨土。


    那小土包上的草幾天前才被賀從雲翻開過,縱使蓋迴去也沒法兒嚴絲合縫。


    再加上那底下的土硬,吸飽了雨水跟疙瘩塊兒似的,他一個人拿著塑料小鏟,挖了大半天也隻淺淺挖下去一層。


    現下草皮被人掀開,隨便一鏟,那小貓白絨絨的肚皮就從土裏露出來半個。


    賀從雲見狀兩眼一紅,哪裏還顧得了這麽多,書包也不要了,往地上一甩,跟頭牛似的就衝了上去,想把人給撞開。


    誰知那男生塊頭大,肚皮上還有一層“盔甲”,非但沒推動,反將他給彈了出去。小小一隻,“咕嚕嚕”就從小土坡上滾了下來。


    褚酌夕無語了一瞬,嫌棄地撿起地上賀從雲的書包,一邊一隻扛在肩上,慢悠悠地往前晃。


    直到那男生身邊的其中一個小狗腿,頂著個圓溜溜的鍋蓋頭瞥見她,頓時驚慌失措,拍了兩下自家老大卻都被無視了過去,一門心思的想把賀從雲往坡下推。


    褚酌夕哪裏能給他這個機會,直接一書包掄過去。自然是賀從雲的,他裝的書多,比她的包重。


    這一下猝不及防,直接將那男生砸的一個趔趄,腳下一個不穩,當即摔了個狗吃屎。


    褚酌夕順勢在後麵補了一腳,將他踹的往前撲了一截兒,正巧栽在小咪半露在外的肚皮上。


    死了好幾天,早就臭了。這一摔,不僅吃了一嘴毛,腐敗後的臭氣更是四麵八方地往鼻子裏鑽,無孔不入。


    比賀從雲高了足足一個頭的小胖墩兒,當即就被熏哭了。想起來,又被褚酌夕一屁股坐迴去,死死按著後腦勺,貼著小咪脹氣的腹部。


    “好聞嗎?”她問。使了個眼色讓賀從雲過去撿包,順帶警告了他手底下的兩個狗腿子。


    那小胖墩兒哪裏見過這場麵?挖歸挖,可像是這樣拿臉直接貼著死貓的肚皮,那是萬萬不敢的,早就嚇得鼻涕眼淚糊了滿臉。


    可越哭,這臭氣就越是往鼻子嘴巴裏鑽,模模糊糊,還能看見那堆絨毛裏,有白白小小的蟲子正在敏捷地蠕動,眼看就要跳到他臉上,當下哭的更慘,跟年豬似的按不住。


    褚酌夕當即不耐煩地給了他一腳,“瞎動什麽!”


    那小胖墩兒當下也聽出她是誰,見半天掙不開,嚎叫一聲兒,扭過頭,幹脆威脅起她,“褚酌夕!你…你…你有本事放開我!要不然…你小心我告訴你爸!啊!”


    褚酌夕毫不在意。褚邵宏這兩天不僅得忙工作,還得絞盡腦汁,時刻確認她老媽的位置,忙的跟個陀螺似的,哪裏管的上她?


    好在這兩天,方阿姨總是抱著賀從雲的貓去陪她老媽嘮嗑兒。


    她每天放學迴家都能看見方舒雲坐在她家的沙發上,周秀珠還給小貓準備了貓食兒,可惜依舊不出門,也不知那天晚上褚邵宏究竟跟她說了些什麽。


    褚酌夕一想到這兒她就窩火。她這兩天陪著周秀珠一起睡,晚上總能聽見她老媽的囈語,聽不太清說了些什麽,可每天早上醒來,枕頭上總是濕的,也不知是眼淚還是冷汗。


    於是一聽這胖墩兒忽地提起褚邵宏,一副狗仗人勢的模樣,褚酌夕便有些收不住力道,猛地抓起他的頭發,將他整張臉盡數埋進貓屍裏,發了狠地按著。


    直到那幾條短圓的四肢逐漸開始使不上力,掙紮的幅度越來越小,賀從雲終於覺察出她的不對勁,猛地撲上來拉開她的胳膊。


    “算了…算了!”


    推開她後,趕忙將胖墩兒整個人翻迴來,麵朝上,往他憋紫了的臉上一個勁兒地扇風。


    褚酌夕這才迴過神兒,掃了眼胖墩兒濕透的褲襠,麵上卻依舊是涼的,幾乎遷怒到賀從雲。


    “所以,你的貓白死了,是嗎?”


    他的貓可以白死,可是周秀珠憑什麽?憑什麽不做反抗?憑什麽要帶著她一起…白白斷送在褚邵宏手上!


    她又不是貓!任他們撕碎擺布!躺在硬邦邦的土壤下生蛆發臭!


    見她臉上神態有異,賀從雲便知道她肯定又是想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這迴是生了大氣,把他都給牽累了進去。


    想要解釋,褚酌夕卻已經扭頭走了,看也不看他一眼。


    見胖墩兒的麵色有所緩和,賀從雲再顧不上其它,匆匆將裸露的貓屍蓋迴草皮下,忙撿起自己的包追上前,倒騰著兩條小腿,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追上開足了馬力的褚酌夕。


    奈何不等他說話,一輛救護車卻是先他一步,從小區的必經之路上竄了過去。


    方舒雲跟在身後累的滿頭大汗,瞧見他跟褚酌夕,趕忙迎上來,“哎呀!怎麽才迴來!”


    “小夕!小夕啊!你媽媽…剛剛那是你媽媽!突然暈倒,被救護車給拉走了!”


    “快快!跟阿姨走!阿姨送你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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