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前。


    呂泊西突然發現自己那個總是沉默寡言的室友竟然破天荒的剃短了頭發,露出分明的顴骨與下頜,眼窩比尋常人深些,不太像是絕大多數亞洲人的長相,比起從前被頭發遮蓋的眉眼,現在挑著眼睛看人時更顯得兇了些。


    在這之前,他與楊克同住一個屋簷下已經兩年有餘,再加上二人的班點兒又總是錯開,以至於這幾乎是呂泊西這麽久以來第一次完全的看清楊克的長相,加上他那身精肉以及上了歲數之後沉澱下來的獨特氣質,倒比從前更像是酒吧的打手,臂膀上偶爾露出的傷疤也很唬人。


    隻是呂泊西總覺得他有些眼熟,他長到如今這麽大一直都待在國內,沒什麽機會接觸到眉眼深邃的外國人,而楊克的長相特點則是會在一群典型的亞洲人之中獨辟蹊徑的存在,所以那股莫名的熟悉感絕對不可能是他的錯覺。


    直到他在翻看金鶴齡的資料時看見了那幾張整理在一起的照片,那是他父親留下的,小時候他還因為隨意的擺弄那些照片被父親訓斥過一頓。


    他在其中看見了楊克年輕時的樣子,或者說,該叫他楊九衡。


    呂泊西那時與其說是詫異,不如說是驚愕,他居然與當年參與新型毒品研發的主要人物和諧的在同一屋簷下住了兩年之久。


    那時的呂泊西還沒有與整個花園對抗的決心,他隻一心想要找到一個人,當年害他父親暴露的元兇,金鶴齡。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研究所暴露之後的相關成員全都在一朝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任誰也找不到,直到一年前,呂泊西陪同酒吧的同事在一家房地產公司的售樓處看房,偶然間看見了與那張照片有著八九成相似的男人,擦肩而過。


    這幾乎是呂泊西這麽多年間尋覓無果之後看見的第一縷曙光,於是他毫不猶豫的跟了上去,即便他暫時還不清楚為什麽當初已經消失了的人兒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不過僅對於他來說,這絕對是一件好事。


    之後的幾個月裏,呂泊西多番打探,直到確認了金鶴齡的身份,隨後又找到了一個既不用刻意遮掩,沒有監控,又不會有人在夜晚前去的地方,那就是橋下區。


    他為這一次的行動做足了準備,隻是還不等他動手,便在如此突然的契機之下發現了藏在身邊的楊九衡。


    呂泊西起先並不想打破自己的計劃,畢竟他的目標從來都隻是金鶴齡一個,對於龐大的花園組織來說,他還太過渺小,就此發難無異於羊入虎口,隻是當他再次麵對楊九衡的時候,已然不能再像從前那樣自然又熱情,對於他突然剃短了頭發的舉動也是心生懷疑。


    於是在得知楊九衡跟人換了夜班之後,他鬼使神差的跟了出去,始終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直到海岸邊的一處停車場。


    那地方偏僻,靠海,車輛也不多,夜裏靜悄悄的,能聞到海邊吹來的鹹風。


    他看見楊九衡走過一半兒時停了下來,隨即四處張望,直到前麵不遠的黑色車子亮起了車燈,吸引著楊九衡繼續往前走去。


    他是來見人的,挑了個如此偏僻的地方,呂泊西想。


    “猞猁?”


    楊九衡的聲音不大,隻是四周太過安靜,便顯得那唯一一點兒聲響都異常清晰。


    “怎麽戴起眼鏡了?”


    呂泊西聞言好奇的探頭張望,那個被喚作猞猁的男人側坐在後排的座椅上,正對著楊九衡的方向,一雙腳伸出車外,踩著停車場內幹燥的枯草。


    呂泊西看見了,那是一雙包裹著平整的西褲和擦的鋥亮的皮鞋的腳,幾乎與麵對著的楊九衡形成十分鮮明的對比,可惜的是,那個被叫做猞猁的男人的上半身始終隱藏在車廂內,隻能偶爾看見他伸出的右手以及沒什麽起伏的聲音。


    “阿衡,我可不是來跟你敘舊的。”猞猁笑了笑,他的聲音聽起來異常的溫和與平靜,但是沒有溫度,“如若不是你一直聯係我,我不會來見你,況且,未經批準隨意離開阿哈港的範圍,是不被象初所允許的。”


    “你…這是什麽意思?”楊九衡的聲音有著一瞬間的錯愕,轉而激動的上前兩步,“那門上的暗語分明就是你們……”


    不等他說完,身後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一腳踹在他的腿上,楊九衡雙膝一軟,當即跪倒在地上。


    “嘖。”猞猁輕嘖,這才揮退了手下,話裏含笑,“下手輕些,聽著都疼。”


    “阿衡,別怪我心狠,這是象初的意思。”猞猁揚了揚手,立即有人遞來一台電腦,呂泊西肯定那上頭正在播放著什麽,隻是他的位置壓根兒看不清。


    楊九衡的神情在看見畫麵裏的內容時陡然一緊,隨即像是卸力般佝僂了腰背。


    “阿衡,做人不能太貪心,既然已經保下了一條命,就不該奢望再迴來,不過你的運氣不錯,討了小南的歡心,他很是喜歡你,所以象初並不打算追究你還藏了這樣的東西在手裏,你也不用再迴阿哈港了,就留在這兒吧,當作是你那些年照顧小南的報酬。”


    猞猁笑了笑,仿若憐憫般,“我聽說你現在在一家酒吧裏做打手?哈,這是一份不錯的工作,不過宿舍裏太亂了,你該學學你的室友,至少整理整理,不要總麻煩別人,自己住著也能舒心些。”


    猞猁的話聽的呂泊西一頭霧水,不過也不是全然不懂,比如楊九衡藏了什麽東西,而猞猁的手下在他們的宿舍裏找到了。


    什麽時候?


    他壓根兒就沒發覺過半點兒不對勁兒,更何況還是有人在他們的房間裏翻找東西這樣的大動作。


    楊九衡仍舊跌坐在地上,夜色太深,呂泊西看不太清晰,隻見其忽然從口袋裏拿出了什麽,隨即奮起撲向車上正打算收迴雙腿的猞猁。


    呂泊西幾乎要以為接下來會是一番激烈的纏鬥,隻是讓他詫異的是,平日裏看著頗為健碩的楊九衡居然就這麽被車裏的男人一腳踹出了車外,隨即重重地砸在相鄰的另一輛車廂上,巨大的金屬與肉體的碰撞聲聽的呂泊西險些喊出聲兒來。


    “阿衡。”


    車上的男人下了車,沒有慍意,平靜地扣起西裝上的一粒紐扣,雙手揣進兜裏。


    “我以為你很是了解我的能力,不會做出這樣愚蠢的事情才對。”


    呂泊西眯眼瞧著,那男人長得很高,穿著成套的西服,隻是在車燈的映襯下隻能看出個大概的剪影,除了冷冽的五官輪廓以外,便隻能看清他鼻梁上架著的一副眼鏡而已。


    猞猁接過手下遞來的折疊刀,那是從楊九衡手裏拿來的,被他輕輕一掰便折下了刀尖,“阿衡,這刀太脆了,你若是需要,我可以把我的借給你,怎麽說從前也算是同事,即便不深也總還有幾分情誼在。”


    猞猁的話聽著大度又重情,可呂泊西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太對勁,還不等他琢磨明白,便見楊九衡驀然一聲慘叫。


    呂泊西看不太清,周遭沒有一個人對楊九衡動了手,隻有猞猁蹲在他身邊,並無動作,可楊九衡依舊痛的不住哀嚎。


    “阿衡,你知道我是從不吃悶虧的人,所以你應該早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對嗎?”


    “阿衡,要迴答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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