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然蒼茫,除了個別房舍中透出點點燭光外,餘者都是漆黑一團的,墨染一般的黑暗中,偶爾能聽見野獸的嘯叫聲,讓人更覺周身冰冷。麻三兒借著心中的記憶,摸到一處水井邊,用轆轤打上一桶井水,先將水壺清洗了一遍,再滿滿裝了一壺水,這才摸著黑兒,向迴走。


    就在他快要走到房門的時候,猛然看見在暗夜之中仿佛劃過一道蒼白的影子,卻轉瞬間便消失不見了。起初他還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急忙定睛再看,卻什麽也沒有發現了;他盡力側耳細聽,除了唿嘯的北風之外還是聽不出任何聲音。然這一路走來的經曆,卻使麻三兒不得不警覺起來,他小心的繞屋查看,直到房中飄出陣陣肉香,才使他放棄了追查的念頭,急忙推門進屋,用石塊頂了房門,將水放在火上燒開,就著熱水,啃起幹糧和牛肉來。


    二人都餓壞了,彼此間也不多說一句話,風卷殘雲般將食物吃了個精光。此時,他們的周身已被膛火烘得暖暖的,兼則腹中有食,身上有衣,便難以抵擋困意的襲擾了。起初麻三兒還強睜著雙眼,預想和王大愣輪流值夜,卻隨著王大愣的鼾聲一起,他的雙眼也不由自主的打起架來。


    昏沉中,麻三兒做了一個夢,他夢見自己正躺在陽光下,渾身被旭日曬得暖洋洋的,身旁還有人在給他打著扇子,使得陣陣柔風吹拂,煞是舒服。然而一陣鑽心的疼痛卻使他清醒了過來,原來不知在什麽時候,他已經將屁股蹭到了地爐上麵,被裏麵蹦出的火星點燃了褲子。麻三兒急忙伸手撲打,卻忽然覺著在頭頂上方,正有陣陣微風襲來,他下意識的抬頭觀看,卻立刻被驚出一身冷汗。原來就在自己的額頭上方,正懸停著一隻通體慘白的巨大蝙蝠,悄無聲息的拍打著膜翅,猩紅的嘴中露出森森的牙齒,正欲咬將下來。麻三兒急忙歪了頭,避開它白森森的利齒,順手兒抄起地爐內一根尚未燃盡的秸稈,盡力向它打去。那白蝠一咬不中,急忙撲扇著雙翅避過秸稈,用力向上飛起,想從屋頂的破洞之中逃竄。麻三兒豈能容它逃走,他一個軲轆從地上站起來,猛然向上一躥,伸手抓住蝙蝠的膜翅,順勢向下一貫。隻聽“啪嘰”一聲脆響,那白蝠被實打實地摔在地上,登時骨斷筋折,扭了幾下便不動了。


    這一連串動作憑的不過是麵對危險之時一股激勁兒罷了,恐懼消失便會瞬間消散,麻三兒見白蝠已死,頓覺渾身無力,大汗涔涔而下。他正預低頭,去看個究竟,卻突聞“唿”地一聲響,又一團白影淩空撲擊而下。其勢迅疾無倫,麻三兒再想躲閃已然不及,他隻好閉目低頭,準備承受這可能致命的一擊。


    忽然“呯”的一聲響亮,驚得麻三兒周身一緊,幾乎就要喊出聲兒來,但他並未感到疼痛,急忙睜開眼,卻見那團白影已然一聲尖叫,跌落於塵埃了。它的體型碩大,一時間並沒有死,隻是在地上不斷地尖叫撲打,其聲甚是詭異、淒厲。


    麻三兒跳開一步,壯起膽子細看,這才發現地上掙紮的又是一隻白蝠,隻不過體型更大,雙翅伸展開猶如蒲扇,撲打間卷起陣陣灰塵,而王大愣正坐在一邊,兀自揉著額頭,痛罵不已。


    原來就在這隻白蝠剛剛撲下之時,恰好與驚醒坐起的王大愣撞了個正著,王大愣本來睡得正熟,卻被麻三兒一番跳躍撲打驚醒了美夢。他身材高大,即便坐起也比麻三兒俯身高出半個頭,好在他皮糙肉厚,那白蝠身型柔軟,故而才沒被它撞得暈死過去。王大愣被吵醒了美夢,又被稀裏糊塗的撞疼了腦袋,不覺怒火中燒,他見方才撞他的東西仍在地上掙紮,便立起身,不由分說,提起蒲扇般的大腳猛踩下去。麻三兒本預阻止,卻哪裏來得及,隻聽“撲哧”一聲輕響,白蝠已給他踩成一張肉餅,那如噎如訴的淒厲叫聲也便戛然而止了。


    此時二人的睡意已經跑的無影無蹤,為防再有白蝠來襲,麻三兒急將獵叉托在手裏,雙眼緊盯屋頂,準備迎戰;王大愣也劈下一隻床腿兒,握在手中守住窗戶,嚴陣以待。靜夜裏,除了屋外唿嘯的北風和屋內閃耀的膛火外再無異狀,直至天將破曉,他們才放下手中的武器,稍事休息。王大愣用腳踢了踢地上的白蝠,笑道:


    “這麽大個的蝙蝠還真是少見,而且還是白色的,更是頭一迴見。”


    麻三兒則接口道:


    “山海經中說,上古時期便有此類異獸,須修練三百年以上才得通體皆白。想不到今天能親眼目睹,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講論,又將地上的死蝠提起來細看,見它不但通體慘白,且口中還有一枚細針,端的鋒銳無比,想來一定是用它吸食活人的腦髓以補養自身。王大愣則挑起另外一隻白蝠,讚歎道:


    “瞧瞧哎,這爪子多鋒利啊,方才虧的隻是撞上了,若不然挨上這麽一爪子,可就甭想活命嘍。”


    就在二人談笑間,天已經微微亮了,麻三兒見一夜沒有好睡,便想著去撥亮膛火,將屋中烘熱,兩人再來個迴籠覺,卻猛然聽到外麵人聲喧嘩,似乎是來了一夥兒人。此時天色尚早,即便有下地幹活兒的農夫,多半也不會結伴而行,他不免心中疑惑,便湊到門板前,透過縫隙向外窺視,見昨日迎接他們的那夥人,此時正手拿兵刃蜂擁而至,個中卻獨獨沒有見到那位胖老頭兒。


    這夥人中當先乃是個大高個兒,他手拎著蹚叉,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道:


    “想來昨夜該得了手的,如何不飛迴來,難不成是入了山?真是個養不熟的畜生。”


    一旁的矮胖子插口道:


    “二哥放心,誰能逃得過咱祖宗的利爪,想是沒吃飽自己進山找食兒去了。”


    高個兒聽了,迴身狠狠抽了胖子一巴掌,揚聲罵道:


    “放屁!跟你說過多少迴了,莫說什麽祖宗祖宗的,難不成你也是畜生變的?”


    矮胖漢挨了巴掌,也氣吼吼地,忽聽身後一個後生說道:


    “三哥說的是,咱東家可是把它們天天供著,還能不叫祖宗?”


    矮胖漢正沒出氣處,便迴過身給了後生一記耳光,罵道:


    “媽的,這話也是你說的。想你爹也是個畜生,若不然能生出你來。”


    周圍的人聽了,又是一陣哄笑,那後生挨了打,卻不敢還口,隻得手捂著臉躲到後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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