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走廊中響起一陣陣腳步聲,這是一片錯綜複雜的地區,到處交織著一條條通向未知的走廊,而在這些走廊的兩側,都遍布著一個個小小的房間,如同棋譜上的交線一般,將每個一房間分隔了開來。


    伊步邁著沉穩的步伐默默地看著他路過的每一個房間,從房間門口的窗戶往裏望去,能看到每一個屋內都躺著一個年幼的孩子,他們全都平靜地躺在一種儀器之內,儀器之外則連接著許許多多的管道,這些管道延伸到天花板或者地板之下,管道中不斷地輸送著各種顏色的液體,不知有何作用。


    不過大抵......


    應該是治病救人的藥物吧......


    “哢噠!”


    突然的開門聲,將伊步的目光吸引了過去,他看著從自己不遠處的房間走出來的一位熟悉的男性,驚訝地開了口,“勇叔!?”


    雷勇剛從自己身後的房間走出,就聽到了伊步的聲音,抬頭看向伊步的方向,同樣稍稍愣了一下,“伊步?”


    但話音剛落,看著出現在自己麵前複舊如初的伊步,雷勇又立馬反應了過來,向他微微一笑,“你是來找你妹妹的?”


    “嗯,是的。”伊步衝著雷勇點了點頭,“我剛完成了老板交給我的任務,老板很滿意,就告訴了我這個地方,說是他已經把我妹妹帶到這裏來治療了,我就來看看她。”


    “哦,是這樣啊。”雷勇同樣點了點頭,看向了對麵的房間,“她就在這一間,是我把伊心帶過來的,本來這個消息應該由我告訴你的才對,不過那天我帶她來的時候你還昏迷著,之後老板也沒和我說過關於你的事情,我還以為你還躺著呢,沒想到這麽快已經康複了。”


    “那都多虧了老板的高科技啊。”伊步若有若無地看了看自己的右半邊的身體,小聲地呢喃道:“要是沒有老板,我估計...早就已經死了吧。”


    雷勇上下打量了一下麵前神色複雜,喃喃自語的伊步,微微一笑,“怎麽,這次差點死了就怕了?還活著你就知足吧!像我們這種替人辦事的,傷亡都是常有的事,這筆錢可不是這麽好掙的。”


    “你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可從來不缺為了錢而賭上性命的人。”


    “不是因為他們傻到要錢而不要命。”雷勇的目光看向自己身後的房間,語氣凝重地說道:“而是因為不賭上命,他們就一定會死,隻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哼!誰說我怕了!”伊步聽到雷勇的話語,不服氣地看向他,“我可沒說我不幹了!”


    伊步看了眼雷勇,緩緩邁步走到對麵的房間門口,從門口的玻璃窗戶處,望向裏麵同樣如其他人一般,像個沉睡的公主一樣,安靜地躺在儀器裏麵的伊心,他的內心頓時安寧了些許。


    “而且你說的這些道理,早在我小的時候我就明白了。”伊步默默地望了會兒沉睡中的伊心,又迴頭看向身後的雷勇,目光堅定地說道:“命運想讓我們死,但我一定會讓她活下來!”


    “我會讓她真正的活著,不再苟延殘喘,不再被病痛折磨......”


    “她不會過上貧困潦倒的人生,不會需要看別人的臉色而活得低三下四,不會為了承受社會給予的生活壓力而放棄自己內心熱愛的事情......”


    “而是身為人,身為一個不受約束的人,盡情地享受本該屬於人的生命!”


    “為此!作為代價,即使賭上我的性命,那又有何妨呢?”


    雷勇呆呆地望著麵前目光炯炯的伊步,明明麵前的少年看上去還是那麽的稚嫩,但他現在身上的氣場卻貌似全然不是一個稚嫩的少年所能散發出來的一樣。


    在雷勇眼裏,第一次見到伊步時,他就隻是一個還算機靈的小混混,像一隻流竄於大城市中的野貓一般,一邊畏懼警惕著他人,一邊又精明地打量著周邊的一切,尋找著讓自己活下去的出路......


    而隨後,在為他冠上夜裁者之名的時間裏,他也隻是一個單純好騙的小屁孩,沉浸在他們為他撰寫的劇本中,獨自扮演著英雄無法自拔,意氣風發地像是拿到了天命劇本的主角一般......


    但如今,眼前的少年在經曆過那場生死之後,貌似又明白了些什麽......


    如果說之前,他像個爽文小說的主角一樣,完全不思考自己所做的意義,單純地享受著突如其來的力量;那麽現在的他,就像是認清了自己的角色,明白了自己的定位,他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什麽主角,他意識到了自己所做一切最終到底是為了什麽,因此轉而堅定地堅守起了自己那唯一的信念。


    那唯一讓自己選擇繼續活在這世上的信念......


    雷勇明白,眼前的少年已經從英雄的幻想中清醒了過來,他將自己的心性收斂了些許,變得更加沉穩了一些,但卻依舊帶著一股少年特有的意氣與自信,完成了屬於他精神上的蛻變。


    很難想象,這居然是一個男孩在幾天內的成長......


    “幾天不見,你貌似,成熟了不少啊。”雷勇看著麵前的少年,唿出一口氣,目光又望向了自己身後的房間,嘴角微微揚起,“你明白就好,在這裏賣命的每個人,都有為之賭上性命的理由。”


    伊步的目光向著雷勇的身後望去,隻見雷勇身後的房間裏麵也躺著一個閉著眼睛的女孩......


    一個麵容枯槁,身材消瘦,但臉上卻無時無刻不掛著一抹溫柔的微笑的女孩......


    “勇叔,她是...你的理由?”


    “當然。”


    雷勇最後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孩,輕輕將房門緩緩合上,同時又和伊步解釋道:“她叫遲遲,是我的女兒。”


    “她從小就患有一種怪病,身體營養消耗地特別快,而一旦她的營養跟不上,她就隻能走向死亡了。”


    “為此,我和她的媽媽隻好不斷地花錢,為她輸送著營養,來維持著她的生命。”


    “但錢終究是有限的,很快經濟的重擔就不足以支持我們繼續維持她的生命了。”雷勇從窗口望著房間內的遲遲,眼中充滿著思緒,“我們也找遍了所有的醫院,想要從根本上治好她的病,但都沒有什麽結果。”


    “後來,有人告訴我們說,去撾戈區或者天科區說不定能找到救遲遲的方法,於是我們開始到處借錢,籌錢,打算去那裏碰碰運氣。”


    雷勇說到這裏,突然停了一下,眼神有些觸動,隨即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歎出。


    “可是,就在我們籌到了一大筆錢的時候,她媽媽卻死在了迴家的路上。”


    伊步看向雷勇的側臉,隻見對麵的眼中有些濕潤,但目光始終注視著房間內的女兒身上。


    “那是一場車禍,肇事司機是個富二代,帶著一群朋友在路上飆車,而她媽媽剛好出夜攤迴來,騎著三輪車,在他們的對向車道,中間沒有圍欄。”


    “他們相遇在一個轉角,她剛從轉角拐出來,就被他們的遠光燈晃到了眼睛,因為看不清前麵的路,導致她下意識地抓下了刹車。”


    “而那群富二代,因為速度過快,再加上停下來的三輪車,導致轉彎半徑不夠,就這麽直直地衝了上去,撞碎了他們的大燈。”


    “事故的判定結果...是同責。”雷勇哽咽了一下,迴頭看向伊步,“因為那條路不允許三輪車通行,可是在出這個事情之前,明明所有人所有車都在這條路上通行,我們又怎麽知道這個規定!”


    “但是規定就是規定,我們不知道,那也是我們的問題,我們什麽也改變不了。”


    “因此事故就這麽處理了,我們籌的錢給了他們修好了車燈,於是他們開著豪車繼續載歌載舞地上了路。”


    “而我們呢,我們被撞碎的人生,已經怎麽修都修不好了。”


    “像我們這種底層人的人生價值,在他們的眼中,還不如一件沒有生命的奢侈品的一角。”


    “沒有人會繼續在意,我們之後的生活會是怎麽樣的。”


    “即使過得再小心翼翼,隻要遇到一次,我們就隻有死路一條。”


    伊步聽著雷勇的話,捏了捏拳頭,暗自點了點頭。


    小人物的生活是什麽樣的,他比誰都要清楚不過。


    所以,他必須從弱者的階級跳躍出來,不然等待著他的,隻會是數不盡的苦難與不公!


    雷勇平複了一下心情,望著伊步的眼睛,又語重心長地說道:“但是幸運的是,就在我絕望到以為走投無路的時候,丁權謙出現了,他帶給了我生的希望!”


    “他說他能治好我的女兒,他說他能讓我們過上榮華富貴的生活,他說他能幫我讓那些我痛恨的人付出代價!”


    “而我所需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


    “以命為注,效忠於他!”


    雷勇扭過身,看向伊步,伸手指向了這片區域。


    “這片區域就是丁下集團專門用來救治我們家人的地方。”


    “你看到的每一個房間,裏麵躺著的,都是一個身患疾病的孩童,而這些孩童的家人......”雷勇的目光看向伊步,“都是一個個和我們一樣為丁權謙賣命的人。”


    “如果沒有老板接納我們的話,我們早就死了。”


    “沒有人會在意我們這些人的生命和人生,但是丁權謙會!他讓我們又活了下來,並過上了屬於人的人生!”


    “所以,丁權謙絕對不能死!”雷勇堅定地看向伊步的眼睛。


    “他死了,我們也就死了。”


    聽著雷勇的話,伊步的目光看向四周,如此偌大的空間中,偶爾又有幾個房間的房門開開合合,不斷地有人進入離開......


    每一個人都長著不同的麵貌,但唯一相同的是......


    每當他們離開房間時,他們的臉上,都露出了名為希望的笑容......


    “啊,當然了。”


    伊步看著周遭的一切,又扭頭隔著窗口看了一眼躺在儀器中正在被治療的伊心,嘴角微微上揚,眼神無比堅定。


    “在我達到死亡之前,沒有任何人可以威脅到他的性命!”


    “嘟嘟嘟,嘟嘟嘟!”


    與此同時,雷勇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雷勇拿出手機一看,正是丁權謙的來電,他看了伊步一眼,隨後接了起來,與電話那頭溝通了幾句,便掛斷了。


    “怎麽了?”伊步問道。


    雷勇收起了電話,看著伊步微微一笑,“你的任務來了。”


    “有一夥人正在調查老板的事情,老板需要你和夜裁者一起將他們除掉,沒問題吧。”


    “哦。”


    伊步答應了一聲,什麽也沒問,最後看了一眼伊心,就邁著步伐向著遠處走去。


    雷勇看著伊步離開的背影,張了張嘴,最後開口道:“祝你成功。”


    伊步沒有迴頭,而是背對著他,伸出手向著雷勇揮了揮。


    “我們隻能成功。”


    ......


    冷清的屋內,夜裁者獨自站在窗前,平靜地看著屋外的狂風暴雨,不知在想著些什麽。


    “真沒想到,我們居然還有站在同一邊的時候啊,前輩。”


    夜裁者的身後傳來聲音,他微微側頭看去,隻見伊步背靠在門邊,用一種戲謔地目光看著他,“我還以為你有多正義呢,結果到頭來,你也和我們一樣是同一種人,沒什麽區別。”


    夜裁者轉過身來,死死地盯著伊步,“是你把她帶走的?”


    “是啊。”伊步點了點頭,大方地承認道:“但那又怎麽樣?打算殺了我嗎?”


    “我早該殺了你的。”夜裁者冷冷地說道。


    伊步看著夜裁者冷酷的目光,眼睛同樣眯了起來,“那你有種現在就可以試試。”


    轟隆一聲,一陣閃電劃過,空氣中散發著冷冽的氣息,兩人就這麽相持而立,鋒利地目光在半空之中交鋒,但誰都沒有向前一步。


    “嗬嗬。”突然一陣笑聲打破了寧靜。


    “好了,好了,別擺出那副樣子了,我知道你敢。”伊步笑著向夜裁者擺了擺手,又瞥了眼他,“但是你不能。”


    “告訴我她在哪裏。”夜裁者冷冷地開口,“這是我對你最後的耐心了。”


    “你覺得我會說嗎?”伊步絲毫不退讓地說道:“任務完成了,你的妹妹自然會迴到你的身邊,其他的事情,你不需要考慮。”


    “好好完成我們的任務,這對我們大家都好,不是嗎?”伊步說著,便起身向著夜裁者揮了揮手,“如果你明白了這一點的話,那就別在這裏浪費時間了,我們該出發了。”


    夜裁者看著站在門口的伊步,沉默不語,僅僅隻是邁開了腳步,然而,就在路過伊步身邊時,他停了下來,目光犀利地看向伊步。


    “我一定會讓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的。”


    說罷,夜裁者便向著伊步的身後走去。


    伊步沒有迴頭看向夜裁者,而是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不屑地一笑,“嗬,我等著。”


    “不過,我也還沒忘記,初見時你給我的那兩腳呢。”


    房門緩緩關閉,屋內再無一人,隻剩二人離開的腳步聲迴蕩著最後的餘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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