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半躺在地上的時髦女人,我看著眼生,好像並不是鎮湖上的人。但是,眼前的這戶人家我是認識的,女人叫陳鳳,四十出頭,有兩個兒子,她男人在好幾年前出車禍死了。


    司機跑了,那個地方又剛好的監控盲區,肇事司機到現在都沒有抓到。這幾年,都是陳鳳一個人拉扯著兩個孩子。


    男人死了之後,陳鳳就病倒了,落下了病根,不能做粗重的活,平日裏隻是做一些零活,日子過的很艱難。陳鳳的大兒子,今年十八歲了,聽說考到了省大學。


    老城區住的人不多,但是,老城區外麵的大路是鎮上的主幹道,聽到這邊的動靜之後,都三三兩兩的圍觀了過來,小小的巷子裏麵擠了不少的人。


    這時,陳鳳的大兒子突然從屋子裏麵跑出來,上前把半躺在地上的時髦女子扶了起來。我這才看清楚那個女人的臉,長得不是很漂亮,但是,勝在臉上的妝容精致,看上去也玲瓏剔透的好看。


    周圍的人也隱隱的有了猜想,這個女人會不會是陳鳳的大兒子帶迴來的女朋友啊,才惹得陳鳳如此對她。


    “你個小兔崽子,你想氣死我啊,我告訴你,這種傷風敗俗的女人,往我門前一站,我都覺得髒了我家的門。”陳鳳罵罵咧咧的從屋子裏麵走出來,那架勢頗有點潑婦罵街的趨勢。


    我已經忘了上一次見到陳鳳是什麽時候了,但是,從屋子裏麵走出來的這個人,一點都不像的印象中的人。


    我記得陳鳳才四十歲出頭,可是眼前的這個女人穿著一件暗格子的布衣,頭發灰白,穿著一條大褲腳的麻布褲子,蹬著一雙紅色繡花布麵的老北京布鞋,看上去就像是五六十歲的老太婆。


    陳鳳出來的時候,手上還拿著一把掃把,雙手叉腰,站在大門口。


    見到門口站了這麽多的人,陳鳳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但是,又不願意露怯,指著我們就罵,“看什麽看,你們都別怪我陳鳳潑辣,這個女人是個婊子,帶壞我們小楠,我非打死她不可。我小楠可是省大的大學生,是你這種叉開腿就讓男人上的臭婊子能高攀的嘛?”


    陳鳳越說越氣,看到大兒子還扶著那個女人,舉著掃把就揮了過去,“我打死你個臭婊子。”


    陳楠把那個時髦女人護在身後,陳鳳也不管,掃把一下一下的朝著陳楠的身上招唿著,時髦女人一邊哭一邊去拽陳楠的手。


    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都指著說那個女人太不要臉,看著都快三十歲的女人了,還老牛吃嫩草。


    “媽……”陳楠突然抽開陳鳳手裏的掃把,“你要是再敢打莉莉姐一下,這個大學,我就不上了!”


    陳鳳的手還保持著之前握掃把的姿勢,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麵前的兒子。陳楠怒氣衝衝的把掃把往地上一扔,拉著那個時髦的女人就走。


    陳楠走後,陳鳳整個人都癱軟在了地上,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來。


    見人都走了,也沒什麽熱鬧好看了,小巷子裏麵的人一下子就全部都散開了。我一邊往鐵叔家走去,一邊在想陳鳳家的事情。


    我其實蠻理解陳鳳的心情了,家裏好不容易供出一個大學生,陳鳳的希望肯定都寄托在陳楠的身上。那個女人,麵色妖媚,眉眼略顯得輕佻,恐怕真的像陳鳳說的那樣,是個風塵女人。


    倒不是我看不起風塵女子,隻是她和陳楠兩個人的差距太大了。但是,我倒是挺佩服陳楠的,如果兩個人真的是那種關係,陳楠會在這個時候站出來,維護她,也算是她的福氣了。


    我一邊想著,就已經走到鐵叔家門口,鐵叔家門緊閉,並沒有在家。這下,我就奇怪了,羅韌家沒有,自己家也沒有,鐵叔會去哪裏?


    旁邊的鄰居說,鐵叔早上迴來過一趟,可是進了屋沒多久,又出去了。聽他們的描述,鐵叔並沒有什麽異常的地方,我也就放心了。我跟鄰居說,如果鐵叔迴來,就轉告他一下,讓他來繡坊找我。


    鐵叔不在家,我隻能迴繡坊了。一路走迴去的時候,才發現路上有不少的人在議論陳鳳家的事情。


    我聽了一路,大部分都在說那個女人有多麽的不要臉,年紀這麽大了,還是個婊子,非要帶壞人家大學生。


    我迴到繡坊,可是等到晚上,鐵叔都沒有來。我正準備關門,去鐵叔家看一下的時候,我就看到霧氣蒙蒙的夜色中有一個嫋娜的身影朝著這邊走過來。


    我停下了關門的動作,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那個人影慢慢的走近,我一看,這不是白天在陳鳳家門口看到的那個時髦女人嘛?她來這裏幹什麽?


    可是,就在那個女人慢慢的朝我走來的時候,我身上的小鈴鐺突然鈴聲大作,我警惕的環顧了一下四周,並沒有發現什麽東西。


    等我再看向那個女人的時候,突然被嚇了一跳,那個女人的肩上竟然趴著一個小人。怪不得我總覺得這個女人很奇怪,卻又說不上來,我現在才迴憶起今天白天看到她的時候的樣子。


    跟現在一樣,穿著一件貂絨的白色大衣,可是,現在明明是夏天,就算快要入秋了,天氣依舊很炎熱,她卻穿的這麽的怪異。原來,都是她身上的這個小人在作怪。


    “你在看什麽?”那個女人奇怪的問我,順著我眼神往身後看去,卻什麽都沒看到。


    為了不嚇到她,我隻好對她笑了笑,“沒有什麽,我本來是在等人的,看看他來了沒有。”


    女人將信將疑的點了點頭,似乎並不滿意我的說辭,但是,也沒有追問。隻見她怯生生的往周圍看了看,才小心翼翼的問我,“請問,這裏是葉家繡坊嘛?我找薛老師傅。”


    我淡淡的看著她,迴答她,“這裏是葉家繡坊,薛老師傅是我的奶奶,不過,她已經去世了。”


    時髦女人頓時露出失望而又恐懼的表情,顫抖著手,從衣服的內裏拿出一個精致的荷包,“這個荷包是從你們這裏買的,但是前段日子被我弄壞了,你能不能幫我看看。”


    我疑惑的接過時髦女人手裏的荷包,一拿到手裏,我的臉色就變了。這個荷包看著有些年頭了,好在保存的很好,隻是緞麵有些褪色。


    我摸著荷包麵上熟悉的針腳,是奶奶的無疑了,但是,這荷包上的繡法,竟然是鸞鳳繡。


    更讓我奇怪的時候,大多數荷包上麵繡的都是什麽鴛鴦啊,荷花啊,牡丹花之類比較喜慶的東西。但是,這個荷包的繡麵,竟然是夜叉。


    而且,看著這夜叉的樣子,很明顯是最令人駭怕的地行夜叉。最顯著的特點就是他的頭發冒綠色的火焰,高達數丈,像蠟燭一樣燃燒著。


    據我了解,地行夜叉的脾性非常的殘忍,他不喜歡幫助人,專門喜歡散殃害人。奶奶怎麽會把這樣的東西繡在荷包上麵?這會不會跟這個女人肩膀上麵的小人有關?


    我捏著荷包,挑著眉問她,“你這個荷包是哪來的?”


    女子猶豫了一下,又向周圍看了看,“我們可以進去說嘛?”


    我點了點頭,雖然夜色已經暗下來了,周圍也沒什麽人,但是,卻是不是說話的地方。


    我收了荷包,把門打開,請那個女人進來了。


    我抬頭看向女人肩膀上的小鬼,他探著頭往我的屋子裏麵看了一眼,然後又縮到了女人的身後去了,隻露出一隻眼睛看著我。


    我想,他應該是知道我能看見他的。


    女人坐下之後,才開始說,“這個荷包是我媽媽留給我的,應該是很多年了,裏麵放著一個護身符,是我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給我求的,連著荷包一起,讓我帶在身上的。我媽媽臨死之前告訴我,這個荷包是在鎮湖葉家買的,要是出什麽事了,就讓來找。”


    說到這裏,女人停頓了一下,露出很驚恐的表情,身上也開始瑟瑟發抖。我起身給她倒了一杯熱水,安撫了她一下,她緩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本來一直都沒事的,前段日子,有一個客人把我的荷包弄壞了,從那一天開始,我就覺得身上怪怪的,明明大夏天的,我卻打著熱空調都覺得冷。”


    “而且,那個弄壞我荷包的客人,第二天就死了,死狀很慘。我沒有親眼見到,隻聽別人說起來,說他早上去上班,路過一個正在施工的大廈,上麵掉下來十來根鋼筋,剛好全部都插進了他的車子裏麵,有一根鋼筋從頭頂一直插到他的屁股,死死的把他釘在了駕駛座位上。”


    女人說著說著就掩麵哭了起來,似乎是被嚇到了,整個人都在發抖。但是,我看到她背上的那個小人,卻露出竊喜的表情。


    我雙手緊緊的捏著荷包,身上不禁流了一身的冷汗,似乎一沾惹上鸞鳳繡,就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蘇州翟家也是,這個女人也是。


    “你先迴去吧,今天太晚了,荷包先留下,你明天晚上來取。”說完,我就下了逐客令。


    女人雖然有些疑惑,但是,還是道了謝,走了。


    我目送著女人離開的背影,她身後的那個小人,迴過頭來,衝著我露出一個勝利者一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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