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蒼啼自出來以後便不多言語,一直在不停地歎氣,任憑溫閑如何追問,他都不做任何的迴答,不時還會加上搖頭動作。


    “古伯罵你了?”溫閑繼續問。


    “唉。”蒼啼搖頭。


    “還是說古伯真的想打死我?”溫閑不死心地問。


    “唉。”蒼啼看他一眼,垂眸搖頭,一臉惋惜無奈。


    “那是什麽你說啊,要殺要剮都行。”溫閑緊緊地跟著他,哪怕他是在院子裏轉圈,溫閑也好好地跟著。


    這心實的家夥逗起來確實很有意思。


    最終,繞圈的次數太多,溫閑抓住他,想要個痛快。


    蒼啼卻是將眼前的溫少俠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把食盒遞給了他:“古伯說您燒的菜確實很不錯。”


    聽起來是讚賞,但蒼啼如喪考妣的神情實在讓溫閑感覺不到一絲讚美。


    於是,這傻愣的家夥繼續追問:“這是褒義還是貶義?是誇我,還是罵我沒用到隻會做菜啊?”


    蒼啼:“……”他最佩服的依舊是溫閑這頗有些離奇的腦子。


    “不行,我得去問問古伯,不然我今夜肯定睡不著了。”說完,溫閑便想往古禾屋裏去。


    蒼啼立馬把他給拉住:“好了好了,他睡了,古伯說了,隻要你做的菜好吃,他就不生你的氣。”


    “真的?”溫閑有些難以置信。


    “真的,騙你是小狗。”


    溫閑立即激動地擁住他,他是提心吊膽了一整日,此刻終於可以稍微放鬆一些。


    感受著溫少俠的喜悅,蒼啼也抬起手迴抱住對方。


    他同樣高興,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冷靜,但在早上聽到古禾讓自己把阿雲許配給溫閑時仍是震驚萬分。


    而在聽到古禾不生氣的時候同樣深感喜悅。


    原來人的情緒竟然可以這麽簡單地被一個人牽動,這對於淮蒼帝君來說是絕無僅有的體驗。


    蒼啼想起剛才古禾在吃完飯後,看著自己那淺笑著的神情說的一句話:“你現在,倒是和你那師兄龍岸很像。”


    “像?”蒼啼嗤笑,“我可沒他那個瘋勁兒。”


    “你們秉性不同,他是把一切展現出,你是把一切都藏起,但因為一個人而收斂起自己的鋒芒,這一點很像。


    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還第一次見你反悔,第一次見你沒有按照設想去做事。”


    古禾所說的便是蒼啼前往殷州前因不相信溫閑所以果斷選擇獨自前往的這件事,若一切按照他最初的設想來,那現在他和溫閑將不會再有任何的交集。


    如此一來,倒是能理解他那好師兄為什麽有時候會像是瘋了一樣,因為他的喜悅與難過都和另一個人產生了緊密的關聯。


    那人笑了,他便笑了,便什麽都顧不得了。


    就在這時,那早就說睡了的古禾打開了門,嚇得溫閑立即鬆開了抱著他的手,但蒼啼卻沒有鬆開,讓二人依舊保持著摟抱的姿勢。


    “你們倆個要摟摟抱抱滾到一邊去,在院子裏像什麽話?也不知道冷。”古禾嚴厲說道。


    蒼啼自然聽得出他話裏的意思,不過是擔心他倆著涼罷了。


    “知道了,您不是睡了嗎?”蒼啼淺笑著問道。


    古禾愣了一下,連忙拂袖離去:“老夫起來找水喝,用和你這個小猢猻匯報嗎?趕緊滾迴去。”


    說完,古禾正打算轉身離去,忽然一聲怪異的嘶吼劃破冬夜寧靜,緊接著還飽含著逃竄的聲音。


    蒼啼和溫閑也不約而同地看著院外,想起昨日柳大小姐的勸告,一種不祥的預感在二人心頭湧起。


    “我去看看。”溫閑說完,轉身便飛上屋頂,往城內看去,隻見幾個零零散散的人在月光下以一種怪異的速度朝著幾個官兵追著。


    不一會兒,那怪異的人便追上了官兵,然後或是用咬的,或是用抓的對官兵進行了攻擊。


    不過,他們卻沒有殺了對方,而是繼續像行屍走肉般去攻擊下一個倉皇逃竄的人。


    “怎麽樣了?”見溫閑一直沒下來,蒼啼幹脆也飛上屋簷查看。


    “你覺得是不是很眼熟?”溫閑轉過頭來看著他問道,“像行屍,可又沒有完全喪失理智,你覺得像先前我中蠱時候的那般嗎?


    茯霖寄來的信也提到過,晚上會發狂,但白天的時候是精神渙散,和我那時感覺挺像的。”


    他的話勾起蒼啼的迴憶,甚至還覺得自己族紋的位置有些隱隱作痛。


    不過這麽看來,那些染疫的人倒是確實很像。


    “難不成,這清山縣的災疫,實際上是蠱蟲導致的?”溫閑問。


    蒼啼沒有立即迴答,而是繼續觀察著那些人。


    忽然間,又有幾個人跑了過來,從動作看是發了狂,但身上穿著的卻是官兵的衣物。


    見狀,蒼啼有了答案:“不是蠱蟲,一般來說,蠱蟲不會傳染。”


    “所以還是疾病了?”溫閑問。


    “說不準,伸張正義的溫少俠不打算出手把他們解決救那位尚未染疫的官兵一命?”蒼啼望著溫閑調侃道。


    “你不是說會有神插手嗎?再說了,我要有什麽動作,豈不是暴露了這裏?我雖然想要聲張正義,但不是莽夫。”


    蒼啼欣慰地笑著,看來這半年溫閑確實成長了許多。


    從某種意義上來看,自己這個他眼裏的愛人對於他的未來來講可要比他那個倒黴師父有用。


    當然,前提是溫閑知曉取舍。


    取舍…


    蒼啼忽然在想,若有朝一日,舊案還未昭雪,他的身份便暴露在了青雲眼前,那時候,溫閑又會做出怎樣的取舍呢?


    是選擇一條光明的晉升之路,還是會選擇自己呢?


    先前,蒼啼倒是可以平靜地麵對溫閑的一切選擇,但現在有了私心,那心懷蒼生的淮蒼帝君現在希望他的蒼生可以堅定不移地選擇自己。


    與這一份私心一同洶湧撲來的便是不自信。


    “算命的,你的轉世來了唉!”


    溫閑興奮的聲音將蒼啼已經跑遠了的思緒拉迴。


    蒼啼抬起頭,便看到了一個熟人在下方用一柄拂塵製服了那些染疫之人,仔細一看那不是別人,正是之前那位清幽道長。


    “他竟然還在臨湖。”蒼啼喃喃地說道。


    “在臨湖也好,有他這個假的去解決,你這個真的就可以好好休息了。”溫閑將手搭在他肩上說道。


    “可以休息嗎?他的出現讓我覺得很怪,按理來講他在臨湖已然混不下去,應該早些換地方才對。


    算了,明天去打探一番,看看這位淮蒼帝君的轉世如今在臨湖聲望如何,可別讓他招來什麽青雲之人。”


    說完,二人又一起迴到院裏。


    此時古禾已經迴屋歇息,蒼啼也沒多留,迴到自己的房間準備就寢。


    隻是躺下的時候,剛才在腦海裏迴蕩的東西又一次不受控製地浮現出來。


    他其實特別討厭為兒女情長所困的自己,但依舊會控製不住地去想。


    越想越煩躁,索性側過身去麵對著牆,縮成一團,好像這樣可以給他帶來片刻的安寧。


    就在這時,他忽然察覺到身旁有動靜,立即轉過身坐起來,隻見溫閑不知道什麽時候又翻窗子進了他的房間,不僅如此,還帶著枕頭,很自覺地躺到了他身旁。


    “你幹什麽?”本就煩躁的蒼啼警惕地問道。


    “想你了,沒有你,這段時間睡得不好,明天有正事,可不能困倦。”溫閑說完,便把他攬到懷裏抱著。


    蒼啼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躺在他懷裏,感受著身旁人的溫度。


    剛才煩躁的心情此刻竟然隨著溫閑的到來平穩下來,讓他隻想讓這一刻延長,延長到永遠,若是能讓白晝就此消失,那是最好。


    “別怕,”溫閑忽然抵著他的額頭輕聲開口,“明年,後年,甚至是千百年之後,我依舊要死死地跟著你。”


    這人是會什麽讀心之法嗎?


    他的話讓蒼啼心情好了許多,但一向習慣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去想的算命先生還是問道:“別說那麽滿,如果有一天,我和你師父打起來,你要怎麽辦?”


    這一次溫閑沒有迴答那麽快,隻是抱著他的手更緊了些。


    這是一個很容易發生的事實,以華羅帝君對淮蒼帝君的厭惡程度來看,必然會是一場你死我活。


    蒼啼很清楚自己的脾性,他是在乎溫閑,但做不到因溫閑而毫無保留的去包容一切。


    若華羅帝君遇上自己非要致自己於死地的話,為了保命,蒼啼也隻能照殺不誤。


    隻是如此一來對溫閑必然是傷害。


    假的心法隻能撼動他在溫閑心中的地位,但還不足以割舍下師徒之情,這點蒼啼很清楚。


    因為在兩千五百年前,天尊身歸混沌之時,他便深刻地體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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