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古禾的話,蒼啼嗤笑,冷淡地迴答:“不打算。”


    聞言,古禾半晌沒有開口,蒼啼也沒有扭頭去看他,依舊保持著準備進屋的動作:“我可以迴屋了嗎?”


    古禾沒有迴答。


    蒼啼也沒管他,直接便打算開門進去。


    誰知這時,古禾忽然快步攔在了他麵前,眼裏帶著不甘:“臨淵!你知不知道神界有多少人羨慕你,你本就是天才啊!你若就這樣放棄是浪費了你的才能!你父母若知道,那恐怕會失望至極!”


    “失望!?”蒼啼冷笑著衝古禾冷言反問,“說實話,我自打記事便無父無母,我不知父母雙全是個什麽滋味。


    我隻知道我是個天才,我隻有不停的努力,我才對得起我那一對沒見過麵的父母,對得起把我養大的您。


    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淮蒼帝君難道還不夠嗎?我為了這條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傷,幾次死裏逃生您看不見嗎?


    最後換來的是什麽!?是天尊的工具!是師父的疑心!是眾叛親離!是臨淵這個人在神界被宣告死亡!我難道不失望嗎!?


    告訴您,您的那些期望我現在做不到,以後也不願意!您就該早早地把我淹死在天河裏,直接趁早掐死我這個神界的禍害,神界的惡徒!您就不該讓我活下來!”


    “啪——”


    重重的一巴掌就這樣落在了蒼啼的臉上,直接把他給打懵了。


    在他的記憶裏,除了這次,古禾還打過他兩次,第一次是他修煉的太累了,偷溜出去玩被抓到的時候。


    那時候和今日一樣,他埋怨人生為什麽把自己安排成一個天才,為什麽天才連出去玩的機會都沒有,並且還說了自己不想做天才,連神也不想做,隻想做個凡人。


    這種不思進取的結果就是遭到一通狠狠地教訓。


    於是憑借動物趨利避害的本能,他再也沒偷過懶。


    還有一次是他在逐雲之戰之前,那時候他已經功成名就,而且青雲的帝君也是空前的多,所以冒出了想要放開池澤的統治的想法。


    他已經做好了全部的準備,隻要向天尊稟告一聲,便可以浪跡天涯。


    結果就是古禾知道了,被痛罵了一頓。


    那一次他口頭上哄著古禾,但心意已決,結果遇到了逐雲之戰,一切計劃隻能被擱下。


    如今,類似的情況再次上演。


    不過他卻沒有像當年那般哭著跪著保證自己日後一定潛心修煉,也不會向第二次那般哄著古禾。


    此刻,他慢慢地迴過神,望著古禾的時候眼神也淡了幾分,其中夾雜著痛苦。


    古禾意識到了自己在做了什麽,那充滿怒意的神情瞬間變化,心疼地望著他那被打的發紅的臉頰。


    古禾想要伸手觸碰,但蒼啼立即側過頭躲開了他的手:“古伯,這麽多年承蒙照顧,臨淵感激不已,您要臨淵的血肉,甚至是性命,臨淵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但就算讓我死,我也不願重掌池澤,更不願掌控青雲。


    我知道我讓您失望了,等有個合適的機會,我會讓溫閑去幫您物色一個比我優秀,比我更適合坐那個位置的人。


    若他日我還有洗清冤屈的一天,臨淵定傾囊相授,也算是還您這些年的恩情和教導。”


    說完,蒼啼直接繞過古禾迴了房間並關上了門。


    院子裏又安靜了下來,除了阿雲切菜的聲音,便是什麽動靜都沒有。


    而且那棵樹也因為冬日的原因,葉子早已落光。


    望著那緊閉著的房門,古禾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卻又卡在了喉嚨裏。


    他很像某些嚴肅又固執的父輩,哪怕此刻他知道是自己委屈了蒼啼,知道自己不該逼他逼的那麽緊,可他依舊不會道歉。


    最終,他放下手,無奈地歎息搖頭轉,身離去。


    屋內,蒼啼點燃了那清心凝神的香,坐在桌子前望著那徐徐上升的煙霧,神情淡漠。


    寒風吹了進來,他才發現窗戶開著。


    於是,他忽然開口,聲音清冷,竭力掩飾著心中的情緒,但依舊有一絲無力流露:“那時候神界混戰,我的父母,還有古伯亦如我一般追隨天尊,當然,他們的階品當時太低,見不得天尊一麵。


    後來我父親戰死,母親身受重傷,用最後的力氣生下了我便撒手人寰。


    我很幸運,自出生便是人形,免去了幾百年化形的時間,所以打小,古禾,還有那隻見過我一麵的母親便認定我是天才。


    可天才之名不好當,我不能有一絲差錯,所以,我隻能拚了命的修煉,若別人付出十倍的努力,那我就付出百倍,我無論在哪,無論對手是誰,一定得是那個最優秀之人,這樣,我才算得上天才…


    後來啊,在少年時,我被天尊選上,成了他的弟子之一,同門的還有三位師兄師姐,我是最小的那個。


    那時候,他們三人對我照顧有加:


    龍炎帝君總是帶著我到處亂跑;


    鹿蜀帝君是個溫柔極了的師姐,每次我和師兄受傷,她就貼心地為我們包紮;


    還有嵐願帝君,她是大師姐,一向嚴厲,我們三人,不,準確來說是我和師兄都怕她,但她又喜歡帶著我們一起去遊山玩水。


    而他們,同樣都是天才。


    那時我才明白,天才其實很多,天才其實是可以休息的。


    後來青雲建立,我成了淮蒼帝君,也成了除三位天尊以外的六界最強,受萬人敬仰。


    我真的達到了一個天才該達到的高度,沒有辜負古伯,沒有辜負逝去的父母。


    可是,最後我又剩下什麽呢?


    師兄師姐相繼去世;


    師父忌憚我,想要我死卻又留著我的命苟延殘喘;


    古伯要我往前繼續走,去拿迴那些東西;


    而那些部族依舊惦記著淮蒼之名……


    所以溫閑,我到底該怎麽做才能讓所有人滿意?”


    蒼啼說完,抬起頭望著屏風。


    聽著他的話,一直躲在屏風後麵的溫閑走到了他身旁抱住他,溫聲道:“做不到讓所有人滿意,那就讓自己滿意。


    臨淵,我想問你,你查舊案,是因為我要查,你要幫我,還是你為了自己想查?


    如果隻是想幫我的話,那我們就不查了,等到春日,我陪你四處遊曆,蒼生也好,正義也罷,全都拋之腦後。


    我和你不同,從小被散養,沒人對我抱有期望,所以我隻知道自己問心無愧就好。


    所以臨淵,按照自己想要的去選擇吧,你從來都不欠任何人的。”


    蒼啼沒有立即迴答,隻是靜靜地靠著溫閑,許久,他才小聲道了句:“我想查下去,我想為自己要個真相。”


    “若真相很殘酷呢?”溫閑鬆開手,望著他的雙眼。


    蒼啼認真地看著溫閑,那眼睛似一壇陳年佳釀一般,光是對視上便要溫閑沉溺於其中:“你會陪我一起麵對的,是嗎?”


    “當然,”溫閑立即又抱緊他,本就希望能有一天被自己所愛之人需要的溫閑此刻心裏十分滿足,“就是刀山火海、陰詭地獄,我都陪你去闖。”


    雖然算命先生不承認,但溫閑確確實實走到了他的心裏。


    他會不受控製地去奢望和溫閑的未來,甚至會不甘心如今似偷情般的東躲西藏。


    他想與溫閑一起迴青雲,以一個清清白白的臨淵的身份站在他身旁。


    但他也清楚,那份未來會很艱難。


    所以,他需要找到天尊留自己一命,沒有廢掉自己修為的真相,天尊不可能隻是出於憐憫,自己應該還能幫他達成什麽目的,而且一定和青雲有關。


    所以,那個真相或許能幫助他實現那個奢望。


    不過這些事情,內斂的算命先生可不會對溫閑說,甚至有時候他自己都不肯承認。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了猛烈的敲門聲。


    蒼啼和溫閑立即想要出門去看,不過剛走幾步,蒼啼詫異地看著溫閑。


    溫閑恍然迴過神:“對對對,我翻窗進來的,馬上迴正門去。”


    說完,溫閑從窗子翻了出去。


    蒼啼走了出來,此時阿雲已經過來把院門打開了。


    門口的正是官府的人:“這幾日城門關閉,街上難民流竄,你們沒事就不要亂出門了!”


    說完,這群威武的官兵立即轉身瀟灑離開。


    蒼啼淺笑著搖搖頭,看來,臨湖還真的變成第二個永暗無明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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