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姑娘。”鄒道予熱絡地引座。


    蕭北宸安靜坐在茶案前,聽著鄒老三熱情張羅,也未出言製止。


    尹南安原地踱了兩步,餘光瞥見坐在對側的鄒熙,她眼中碎芒微顫,確是一副舒心模樣。


    “請落座,落座。”


    鄒道予連連送著手臂,尹南安便隻能無奈坐下。


    她局促地雙腿並攏,背脊筆直,規矩異常。餘光裏頭的蕭二公子,卻是一如既往的懶散模樣。


    “您瞧瞧,您這大公子和大少夫人多琴瑟和鳴,保不準明年開春,便能添丁添福咯。”鄒夫人撫著鄒氏的手腕,眉目欣喜。


    “你瞧我倆一般大,你都兩個大孫在側了,我才該羨慕。”鄒氏笑盈盈應她。


    “哎喲,精工細琢不是,你瞧瞧我這老三,現在還遊手好閑的,日日都讓我發愁,哪比府上幾位公子,令人生慕。”


    兩位婦人你一言我一語,盡是挑對方愛聽的講。


    “你家這二公子,最是像你,模樣真俊。”蕭家的幾個兒子裏,鄒夫人最吃二公子的顏,每次能見著,定是要誇讚一番才滿意。


    今日又聽鄒道予道了他的八卦,心下的好奇更是壓製不住。她眼眸在坐同一桌的蕭北宸同尹南安二人身上遊走一圈,眼芒閃爍。


    “工部早調派了人給宮中那位殿下修建公主府了,算算日子,最近快掛匾了。”鄒老爺聽這自家夫人聊到這位二公子,也湊過頭來。


    樂師們落座在場地兩側,廣袖輕拂,妙音四起。


    鄒老爺湊過臉來,道:“如今太子失了勢,若是北淩使團來朝的事,宮裏頭有皇子能處理好,那要奪頭籌,也並非難事。”


    他眼神稍往下一壓,意有所指道:“二公子同玄陽公主的婚事若是成了,也是一件佳事。”


    鄒老爺的話,不是不無道理。


    甚至蕭衡自個,都是這般盤算的。這次使團來京,是交由九皇子接手,若是此事做得漂亮,聖上指不定就會擬旨立儲。


    “莫議朝事,莫議朝事。”蕭衡哈哈兩聲,打了個馬虎眼。道理是這樣的道理,但一切的變數都太多,當眾議論,總歸不妥。


    鄒老爺捏著杯盞的手一頓,隨即也爽朗附和笑了兩聲。


    “侯爺說得是,說得是啊!”


    他眼珠子一轉,便又同蕭衡拉開些距離。這話題蕭衡不願談,便是同他的交情還未夠,他自然得識趣。


    鄒夫人見二公子同公主的話題碰了壁,便巧笑打趣道:“二公子身旁坐的這位尹姑娘,模樣也是好的,夫人將人留在府上,是?”


    鄒夫人眉眼彎彎,挑眼去瞧鄒氏,卻見她眉心微壓。


    “你說南安啊,我是念著給她尋個好婆家。”她嘴角壓了壓,“若是她同宸兒真瞧對眼了,也要等宸兒正牌夫人進府了再說。”


    這是鄒氏頭一遭,在人麵前說願意接納尹南安。但她言辭決絕,若是想進蕭家的門,必不能從正門進。


    她聲音壓得低,一旁的鄒夫人卻是聽得分清,她頷了頷首,便不再多問。


    尹南安坐得板正,沒一會兒便腰酸背疼起來。她不自在地暗下展了展腰,卻意外捕捉到不少投在他二人身上的目光。


    她清清嗓子,捏起杯子,用衣袖半掩著,送茶入口中。


    “二公子,我們約定的日子,還有多久來著?”袖口半遮著,尹南安低聲將話送出去。


    “一月。”身側的迴話語氣如常。


    尹南安放下杯盞。


    她還想問,他房中那位晏喬姑娘是否會多心?


    她也想問,一月之後,他將如何?還是有把握在一月內,同晏喬姑娘定下婚約?


    可話到嘴邊,卻一句也沒有說出口。


    蕭北宸側眸,見她呆愣著出神,提了桌案上的茶壺,給她茶碗裏添了茶。


    一旁伺候的女使立馬惶恐上前,連連躬身賠罪,蕭北宸揮了揮手,讓人退下。


    “這月底,玄陽便要遷入公主府。”他頓了頓,眼眸深沉,“你要萬分留意。”


    尹南安心頭一緊。


    懵懂少女對眼前這張俊俏的臉的那點非分之想,蕩然無存!


    她似瞧見眼前有把尖刀,正霍霍向她劈來,她卻隻能用血肉之軀硬抗。


    “尹姑娘,蕭公子。”


    女使屈膝在前,將手中玉盛高舉,至二人眼前。


    尹南安惆悵的思緒被迫戛然而止,她掀了眼簾,去瞧那盤中之物。


    “家父前些日子去了趟瑜州,那裏的玉雕出名的很。家父便讓人雕了兩枚玉佩,二位若是不嫌棄,還望收下。”


    鄒老三一臉殷勤,雙手交疊,規矩站在蕭北宸身側。他麵相比蕭北宸年長些,這點頭哈腰的模樣就顯得滑稽異常。


    玉盛裏臥著一青一白兩枚玉佩,都是上好的和田玉。


    羊脂白玉的那塊精致小巧,青花玉的那塊厚重沉穩,雕刻卻是相同的並蒂蓮紋,玉頂是裹金線的細穗子。


    這玉佩,竟是一對的。


    鄒老三顯然對自己這份大禮很是滿意,覺得必然是送到了二公子的心坎兒上。


    他臉上是抑製不住的笑,嘴角勾出弧度帶動眼角都迷成一道縫。


    尹南安瞧見兩枚玉佩有一樣的刻紋,心就涼了半截。


    想起上次在雲秀莊被鄒老三撞到的場景,她直想捂臉。


    先前蕭二公子孤身一人時,她還沒有心理負擔,可如今想到棲遲院那位晏喬姑娘,她便心中愧疚難當。


    她縮迴脖子,規矩坐迴椅子上,安靜如雞。


    蕭北宸眼尾勾了勾,竟是伸手去那玉盛中取出玉佩,拿在手掌中,摩挲兩下。


    他唇角勾起笑,朝著一旁候著的女使淡淡道:“這一枚玉佩,給尹姑娘佩戴上。”


    他收迴手掌,將自己的那枚青紋的玉佩握在手裏,轉眸對上笑容愈發濃的鄒道予。


    “三哥有心了。”


    鄒道予一個愣怔!


    二公子可是頭一遭如此這般尊稱他一句“三哥”,他一股熱流湧到頭頂,似下一瞬便能拋棄自己院中的美嬌娘,為蕭北宸一心赴死。


    “喜歡就好,喜歡就好。”他嘴裏重複念叨著,竟激動得再說不出多餘的話。


    看來他還是押對了寶,這蕭二公子確是對這位尹姑娘十分上心,他就知道,自己絕不會瞧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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