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南安見青鶴頷首,便如釋重負地出了屋,這地方,她是一刻都不願待。


    出了屋門,就見老夫人院裏的嬤嬤在院門口,同趙嬤嬤說著什麽。


    “嬤嬤。”


    這嬤嬤每次見尹南安都笑得慈善,尹南安也願意多同她親近。


    嬤嬤遠遠瞧著尹南安往這邊走,眸子在尹南安身上一掃,又落到她麵上。


    她聲音敞亮,道:“姑娘隨我走一趟,老夫人在院裏頭等呢。”


    尹南安迎上嬤嬤的步子一頓,道:“那嬤嬤稍候些,我去梳洗打扮一番。”


    嬤嬤迎上前來,握著尹南安的手,又細細在她麵上頭上瞧了瞧,發髻還算板正,麵上也無髒汙,就是眼下的烏青些許有些重,想來是昨日夜裏沒好好休息。


    尹南安倏的被嬤嬤這般瞧,心下臊的好不自在,她尬笑了兩聲,卻見嬤嬤眼裏泛著光,扯著唇角重重點了點頭。


    “不用,姑娘就這般隨我去,挺好。”


    嬤嬤說著,挽著尹南安的手就出了院子。


    今日清早,新婦要去婆母房中敬茶。這會敬好茶,眾人便都聚到了老夫人院裏。


    尹南安被嬤嬤引著到院門外時,正巧遇著景蓉兒同蕭旭從院裏頭出來。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尹南安恭敬上前行禮,道:“大公子安,大少夫人安。”


    景蓉兒遠遠見尹南安過來,便加快了步子貼著蕭旭走,這會更是直接伸手挽住了蕭旭的胳膊,一副宣誓主權的傲嬌模樣。


    尹南安臉上笑容如常,眼角瞧見景蓉兒這套小動作,再抬眸時,眼中就差寫著“大可不必”!


    這邊景蓉兒同尹南安較著勁,一旁的蕭旭卻是局促地繃直了身子。


    他還不習慣在外人麵前同一位女子如此親近,即使這女子已是自己的內子。


    他麵上依舊和煦,眸光卻不敢在尹南安身上聚焦。


    他眼神飄忽,同尹南安道了別。


    蕭旭心中藏著一個秘密,一個不能同任何人說得秘密。


    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走火入魔!明明先前他對尹南安並未上心,可婚前這幾個月,她越是拒絕他遠離他,他越是沉淪其中。


    他的心似擱在那沼澤裏,隻要輕輕一動,便會深深陷進去。


    甚至,昨日夜裏,紅紗帳下的纏綿,眼前的旖旎,都勾不住他亂飛的思緒......


    他覺得他是瘋了!


    老夫人禮佛,屋裏常年焚著沉水香。香氣托著屋中古樸的黃花梨木雕家具,讓人莫名心安上幾分。


    尹南安邁進前廳時,老夫人正沉著臉講著昨日夜裏的事。


    鄒氏身子坐得筆直,垂頭細細聽著教誨。


    她是侯府的當家祖母,府上宴席出了如此大的事,本就難辭其咎。


    待尹南安進了院子,老夫人停了訓斥,伸手朝尹南安招了招,“來,到我身邊坐。”


    尹南安同眾人一一行禮道安後,乖乖坐到了老夫人下首的位置。


    老夫人伸手憐愛地撫了撫尹南安的額頭,又替她理了理鬢角。關切道:“昨日嚇著了?一夜沒休息好吧?”


    尹南安抿唇,順著老夫人的意思委屈頷首。


    老夫人又抬眸覷了蕭衡一眼,道:“侯爺,你就是這樣對待恩人的後輩?接進侯府給口飯吃,便是你的知恩圖報?老侯爺在世時,可是這般教你的?”


    老夫人明顯是動了怒意,蕭衡聽著,也不敢再躲懶坐著,他慌忙起身。


    “母親教訓的是,是兒子疏忽了!”


    鄒氏瞧侯爺這般,也趕緊從椅子上起身。老夫人這話,雖是在指責侯爺,可這後宅裏管事的還是她 ,這一頓指責,每一下都打在她身上。


    尹南安鼻子一酸,眼眶也泛了紅。


    她佯裝困意上頭,捂著嘴撇過頭,假意打了個哈欠,才給眼中沁出的淚花尋了處合適的出處。


    一直以來,她便如那青石板下冒出頭來的雜草,踩一下便是踩了,無人會在意。若是被人留意了,那便是自己被鏟除的那一日。


    如今,老夫人給了她溫暖,當她是個有血有肉會痛的人。


    塔香細煙纏繞,屋裏靜默無聲。


    老夫人眸子一橫,哪管蕭衡的服軟低頭。


    “昨日的事情,若不是正巧我在。你們便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她快速撚動了手上掛著的佛珠串,壓了三分怒意下去,“如今旭兒已成婚。宸兒的婚事,二位今日都在,也讓我這個老婆子知曉知曉,你們是如何打算的?”


    “這...”蕭衡沒料老夫人會如此惱怒,他側首望了眼鄒氏,“宸兒的婚事,母親也曉得,不是我們能做得了主的!”


    撚佛珠的聲音倏的停了。


    安靜的空氣卻有無形的威壓,壓得蕭衡都不敢抬起頭來。


    “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怎地?你們是不打算要宸兒這個兒子?”老夫人語調低沉,講出的話也是話中有話。


    尹南安抬了抬下巴,去瞧堂下慵懶坐著的蕭北宸,他似同這緊張拉扯的氛圍毫不相幹,眼觀鼻,鼻觀心,心飛揚。


    “還望母親明示。”蕭衡一揖禮,鞠著的身子久久未敢直起。


    “宮裏頭那位,我不同意進門。”老夫人將手中佛珠串擱到桌上,示意蕭衡起身,“先前傅卿那姑娘多好,後來如何了?如今又這般構陷南安,南安又有何錯?以後這侯府可還有安寧?”


    話落,屋中針落可聞。


    鄒氏率先打破了沉默,她帶著恭維地笑,道:“母親多慮了,玄陽公主對宸兒真心可鑒,隻是皇家兒女,性格難訓了些,日後多加...”


    “哼!”老夫人冷哼一聲,打斷了鄒氏,“還是你心子大,若是當年你進門後日日容不得宋楊兩位姨娘,我定是不會給你管家權。”


    老夫人已不管府上之事多年,平日裏也極為和善。今日這般動氣斥責了鄒氏,鄒氏麵子上一時掛不住,拿了帕子拭眼淚。


    蕭衡拽了拽鄒氏的袖口,朝她使了眼色,讓她收斂些情緒。


    這一眼,鄒氏委屈更甚,竟捂著麵低聲抽泣。


    “罷了!”老夫人重新拿起桌上的佛珠串,“你們誰受了委屈,都有人身後護著。唯有我這好孫兒...”


    老夫人歎出一口氣,似將肩上的擔子都卸了一般,語氣平緩而堅定,“我這把老骨頭在一日,便會護他一日。你們莫要欺人太甚。”


    她看向蕭衡同鄒氏的目光往下一壓,隨即又緩緩抬起了眸子。


    “宸兒何時動身再去滁州?”老夫人轉眸望向蕭北宸,麵上終於有了往日的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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