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陰影籠下。


    下一瞬,尹南安隻覺一股濃鬱的血腥氣灌進鼻腔,夾雜其中的,是熟悉的檀木香。


    “嘭”一聲後,屋子裏徹底安靜下來。


    尹南安睜開眼,卻見擋在自己身前的蕭二公子,鴉青色的袍子上已黢黑一片。血水順著他的衣擺而下,滴嗒落在地上。


    那男子倒在地上的血泊裏,嘴角不住地往外湧著鮮血。


    青鶴用手擦了擦濺到臉上的血跡,她未曾料到這男子會一心求死,主動撞到她劍上來。


    而男子臨死前說的那句話,在場的人都是聽得分明。


    “南安,我會拿命護你。”


    他,即使身死,也要拉尹南安進那萬丈深淵。


    “速速將人抬出府去!大喜的日子,莫添這晦氣。”老夫人是見過大世麵的,她輕拍了拍將頭埋入自己肩頭的蕭瑤,厲聲吩咐。


    蕭北宸對著跟來的龍四道:“若能留口氣,便扔到大理寺去查。”


    腳步聲進進出出,很快地麵上的血跡也被嬤嬤們清理了幹淨。


    眾人一道,移步到了一旁的偏殿。偏殿不大,幾人進去,已顯出擁擠。


    老夫人目光凝在玄陽身上,幽幽開口,“公主。可還有話要同南安講?”


    玄陽似也被剛剛血濺三尺的場麵嚇到了,她肩頭都有些發顫,又氣蕭北宸為尹南安那一擋。


    老夫人的問話,她下意識地搖搖頭,轉瞬又不服氣地補充道:


    “今日這麽多人瞧見南安房內有外......”


    她瞥見老夫人冰寒的目光,聲音也愈發的低,最後連話都生生咽了迴去。


    “不早了,公主隨我入席吧。”老夫人目光掃過蕭北宸,言語是軟下來的關切,“宸兒,你去換套衣裳。”


    蕭北宸頷首,目光冷厲。


    尹南安縮著脖子,仍是驚魂未定。


    屋子內那一攤血,血泊裏躺著的男人全身抽搐模樣,似烙在她腦中,讓她手腳發寒。


    那一宿,她縮在秋月身旁,半睡半醒熬了一夜。


    蕭旭的婚禮一切如常,夜已深,賓客們才陸續離府。


    公主的鸞車在巷子裏頭七繞八繞,最終在侯府後門一個陰暗的角落裏停了下來。靜了許久,才從車裏頭走出來一個嬤嬤。


    那嬤嬤東張西望一陣,確認無人後便走進了後門的陰影中,幾瞬的功夫,又折了迴來,迅速鑽迴車廂裏。


    馬車駛遠。


    侯府後門,一道身影邁出黑暗,他輕手輕腳進了府,將門輕輕掩上。


    蕭北宸帶著人將侯府又巡邏了一遍,特別是東邊角落那處院子,直至暮色四合,才迴了院。


    院中的女子挑著燈,熱著一壺茶,靜靜候著。


    聽見院外的腳步聲,女子忙起身迎了上去。


    “公子,累了吧!奴熱了茶,公子多少喝些,解解乏。”


    蕭北宸將手中的劍扔給龍四,目光沒有溫度地在女子身上掃了眼,淡淡道:“你不必等我,自己早些休息。”


    他撂下話,轉身便往自己屋裏走。


    那女子往前邁了半步,終是沒再開口挽留。


    等人走遠了,她才重新坐迴雕花椅上,看著冒著熱氣的茶碗愣神。


    茶碗旁的桌角處,靜靜躺著一扇薄絹雙麵繡圓扇,扇上的小貓玩著球,全然沒有夜的疲憊。


    第二日清晨,春日的柔光裏還融著夜的寒。


    尹南安從床榻上坐起身,愣了許久的神,身邊的秋月才揉著眼睛慢慢醒了過來。


    秋月見著身旁的尹南安,先是一愣,隨即立馬套上衣裳翻身下床。


    “姑娘,你怎地在我屋裏?發生何事了?”


    尹南安把臉轉過來瞧著秋月,眼神卻落在她腰間的荷包上。


    她掀起眼皮,問秋月,道:“你昨晚如何睡得這般沉?”


    秋月撓了撓有些亂的頭,也是一臉不解,“我也不曉得,昨夜就是困的緊。”


    尹南安昨夜和衣睡的,這會直接起了身,將昨夜發生的事情同秋月從頭至尾講了一番。


    秋月緊張地上前,握住尹南安的手腕,眸子在尹南安身上掃了幾圈,“姑娘可有受傷?”


    尹南安搖頭。


    秋月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愧疚道:“都怪我,若不是我睡這麽沉,定是能護著姑娘。”


    她靜了一瞬,柔和的目光散在尹南安身上,“姑娘那屋子...可要稟了夫人,重新換個院子?”


    尹南安垂下眸子,睫羽輕顫著,沒有吱聲。


    “姑娘,姑娘。”趙嬤嬤的聲音從屋外傳來,她探頭到秋月房門口,“姑娘可還在屋裏頭?外頭有姑娘的家書,可要送進來?”


    秋月探向尹南安,等著她迴答。


    尹南安無所謂地頷首,她拉過秋月,將她腰間的荷包卸了下來。


    “這個瞧著挺管用,借我用上幾日。”


    秋月不明所以,還是點頭同意。


    趙嬤嬤將一個紙封遞到尹南安手裏,尹南安麵無表情地接過,打開時更是絲毫提不起興致。


    她淺淺掃了一眼,又氣極的將那信件拍在桌案上。


    趙嬤嬤同秋月麵麵相覷,還是秋月走上前,問道:“姑娘,怎麽了?”


    尹南安搖搖頭,不願多講。


    家書自然是她那拋棄她的姨母所寫,上頭除了隱晦地埋怨她不懂事沒有迴信外,還說兩人已來了上京,過幾日便要帶著妹妹到侯府來拜訪侯夫人。


    言下之意,尹南安的父親是對侯府有恩,但她的父親不單單隻有尹南安一個女兒。


    尹南安深吸了幾口氣,強行平複了情緒,又將那信件收了迴去,才踏出秋月的屋子。


    她手中拽著書信同那荷包,秋月的屋子離自己的臥房並不遠,這一道短短的廊道,尹南安腳步放緩,走得也極不情願。


    她硬著頭皮推開風門,卻發現風門虛掩著。


    “青鶴。”


    尹南安見青鶴半蹲在地上,便低聲喚她。


    青鶴起身,同尹南安道了安,方道:“昨日聽姑娘說是瞧著地上藥粉踩出的腳印,我今日便再來看看。可姑娘為何要在房中撒上藥粉?”


    尹南安瞧了眼還殘留了些藥粉的地麵,道:“就是普通的驅蟲粉,秋月不小心撒多了些。”


    青鶴將撚了藥粉的手湊近鼻子,吸了吸,頷首,“確實隻是普通的驅蟲粉。”


    尹南安越過青鶴,忍著腦海中強行灌入的迴憶,去妝台前取了條帕子。


    她俯下身,用手撚了些地上的粉末,小心放到帕子上,又將帕子折疊起來。


    青鶴沉默望著她,不做打擾。


    尹南安將那帕子放到青鶴手裏,又將從秋月那拿來的荷包壓在上頭。


    她抬眸探向青鶴。


    “可否把這些給二公子,讓他幫我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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