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氏麵上沉了沉,輕瞥一眼趴在地上的小丫鬟,言辭嚴厲:“張嬤嬤,這種亂嚼舌根子的奴才,放在府上也是禍端,你找人拿了她的生契發賣了去。”


    張嬤嬤應了聲,便拖著哭喊求饒的小丫鬟出了院門。


    尹南安望著丫鬟的背影,神色落寞,心中也染上幾分淒涼。


    再次抬眸對上鄒氏時,鄒氏的眉眼卻柔情了許多,她溫聲,說道:“南安呐,你今年也十六了吧,按理說,也該為你說門親事了。”


    尹南安抿唇,侯府,終是容不下她的。


    她莞爾一笑,麵露羞意道:“那勞煩夫人費心了。”


    出了院子,尹南安麵色凝重,心不在焉。


    “尹姑娘。”


    尹南安聽見背後有人喚她,便緩緩迴頭,招唿道:“大公子。”


    蕭旭快步上前,趕上尹南安,靜靜在她身邊,一道走著。


    良久,身旁傳來蕭旭和煦的嗓音。


    “我之前同姑娘說的話,一直算數。你若有難處,隨時可來找我。”


    尹南安緩了腳步,扭頭望向他。


    微風拂麵,蕭旭麵上溫和淺笑。拂過他的風,再吹向尹南安,便添了幾分暖意。


    還未等尹南安作答,蕭旭便拱手告辭。


    尹南安靜靜站在原地,她望著蕭旭的背影,原主對他的記憶便翻湧而至。


    溫柔如玉的少年郎,鮮衣怒馬,踏雪而至,將姑娘救出苦海,誰人能不動容。


    “小姐,”待蕭旭走遠了,秋月才小跑兩步跟上,問說:“我看雪翠被張嬤嬤攆了出來,說是要發賣了,發生什麽事了?”


    尹南安隻當她又來了八卦的性子,便喃喃敷衍她,道:“你別打聽了,不知道才是對你最好的。”


    秋月輕“哦”一聲,便不再言語。


    兩人一路無話。


    行至一處拐角,尹南安轉眸,卻見秋月紅著眼,委屈巴巴地跟著。


    她駐足,望向她,問道:“怎麽了?”


    “雪翠很可憐,她娘前些日子還生了重病,她被發賣了,她娘也沒了活路了。”


    尹南安似是想到了什麽,蹙眉:“她娘住在哪個院?你可曉得。”


    秋月哀歎,道:“我們都喚她娘辛娘,之前同我娘一道在後廚幫忙。如今得了病,就一直住在西苑的下房。”


    尹南安頓了頓:“明日得空,我們一道去看看她。”


    秋月愕然,她眼中滿是疑惑地看向尹南安,木訥頷首。


    仲林院。


    蕭北宸黑著臉跨進院中,龍四吊著顆心不遠不近地跟著,一雙眼時不時地四處偷瞄。


    “二爺。”


    一道聲音隔空傳來,龍四長長地舒了口氣,他轉身將院門關上,一臉警惕。


    “進來說。”


    蕭北宸長腿邁進書房,倚著雕花木椅慵懶坐下。


    “爺,來動手腳的人,已寫了供詞,”男子將一份疊好的紙張遞到蕭北宸桌案上,言語卻是吞吐,“是...爺,您看下。”


    男子叫玄七,同龍四一樣,是蕭二公子的近衛。他神色精明,不似龍四那般憨態。


    “蕭旭?”蕭北宸修長的手指翻開紙張,神色如常。


    玄七頷首。


    他擔憂地掀開眼皮偷打量蕭北宸,見他已擱了紙,懶散地靠迴椅背,懸著的心才放下。


    今日侯府設宴,上京名門望族自都在邀請之列。


    玄陽是個眼裏容不進沙子的,也沒什麽蟄伏隱忍的性子,若為著今日這事兒同蕭家鬧起來,玄陽同蕭北宸的婚事懸了不說,蕭家的顏麵定也是丟了個幹淨。


    蕭北宸不稀罕這個婚事,甚至也可以不在乎蕭家的顏麵,但今日是他祖母的壽辰,祖母年事已高,他定不允許有人破壞今日這份壽喜。


    “蕭旭近日裏同七皇子走得也近,去查,看這事是他替人辦事,還是自己搞鬼。”


    “是。”玄七拱手應下,頓了頓,又問道:“那人,爺打算如何處置?”


    “放了。”蕭北宸漫不經心吐出幾個字。


    “放了?”龍四這次反應倒是極快,他上前一步,搶在玄七前頭表達了自己的吃驚。


    他們提前布防,自家爺甚至將計就計,才將人引出來抓住,就這麽放了?


    “是。”玄七拽龍四的胳膊,眼神示意他閉嘴,“爺不殺他,放他出去,自會有人殺他。”


    蕭北宸垂著眸子:“綁著,夜裏扔大哥院裏去。”


    他又伸手,將供詞往前推了推,道:“這個拓一份,和人一同扔進去。”


    玄七應“是”上前,他將那供詞疊好,小心收進懷裏。


    龍四不知是否聽得明白,也木訥地跟著頷首。


    “那女人呢?”蕭北宸抬了眸,墨黑的眸子裏毫無波瀾。


    “廚房的膳食並未查出異常。那姑娘是大公子帶迴府的,對大公子也有那份心思,會不會...?”


    蕭北宸依舊沒吭聲。


    他憶起床榻上女人那緋紅的小臉和眼尾垂的淚,又憶起褥單上那一抹嫣紅,眉頭蹙緊。


    “龍四,喝藥時,那女人可又說了什麽?”


    龍四被問得一愣,他歪著腦袋努力迴憶,倏地靈光大現,道:“尹姑娘說,還是二爺對這事有經驗。”


    玄七拿胳膊肘捅他,自己也低下頭憋笑。


    蕭北宸眸子黑沉如淵,他斜睨一眼龍四:“滾出去!”


    那女人什麽都不要,這不合理。他倒要看看,她到底圖什麽!


    夕陽西下,落日餘暉腥紅一片灑滿了整個院落,尹南安在院中的躺椅上輕輕睜開雙眸,眼前的景色讓她一時間有點恍惚,竟分不清今夕何年。


    直到有小廝進院掌燈,尹南安才從恍惚中掙紮醒過來,重新融入這個世界。


    “尹姑娘,該入席了。”小廝躬身請安。


    她緩緩點頭,懶散地起身,整理了衣裳,便抬腿邁出了院門。


    一路上,宮燈灼影,將整個侯府映襯得富麗喜慶。丫鬟小廝們進進出出,忙碌有序。


    尹南安被丫鬟引著入席。


    她本就同這侯府賓客身份懸殊,座位自然也被安排在偏僻的角落,不過,這倒是稱了她的心意。


    這一路上仔細留意著,倒是沒聽見什麽流言蜚語,看來侯府是費心處理過了。


    上京貴族們的酒宴,各家參宴的姑娘們自是都拿出自己最好的姿態來。


    尹南安隻覺滿目皆是琳琅繁雜的精致頭飾和華麗絕倫的美麗衣衫,怎一個富貴之氣了得。


    她正把玩著手裏的杯盞發呆,突的一道犀利的目光隔空掃來。


    一個身穿藕粉色銀絲百合紋羅裙的女子,緩著慵懶的步子朝她走來,身後還殷勤地跟著三個同樣打扮精致的姑娘。


    “你就是尹南安?”女子輕挑著眉頭,聲音尖細。


    “嗯。”尹南安站起身,她本就個子高挑,站起身竟比那女子高出小半個頭來,“您是?”


    對方半眯著眼不迴話,一雙細長的眸子在她身上沒禮貌地上下打量,似是在奢靡的拍賣場上發現一件不值錢的小物件一樣,嘲諷與不屑爬滿了整張臉。


    尹南安無奈搖頭,便想重新坐下。那女子身後一位綠衫姑娘卻尖著嗓子道:“你可看仔細了,我們景蓉兒姑娘,可是和蕭大公子定了親的。”


    她內心冷笑,麵上卻神色如常。看來這個景蓉兒,是把她當作想上位的狐媚子了。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這小門戶的丫頭,就是不懂得禮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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