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外頭的風吹進來,一扇尚未關嚴的窗戶一下子往兩邊彈開來。


    外麵是血色浸染的天與地,涼風灌了進來,令人心裏一慌。


    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問題。


    慕容欽怔住了。


    曆清走過去將窗戶重新關好,倚靠在窗邊看著二人,嘲諷道:“嚇成傻子了,我就說這孩子不能收吧?”


    慕清見他許久不答,以為他是沒有聽清楚,又俯下身來,溫聲道:“不願意嗎?你有什麽想法都可以說出來,沒關係的。”


    見慕清麵露失望之色,慕容欽終於迴過神來,連忙搖頭否認道:“不不不!我願意!慕大哥願收我為徒,我……”


    “你該叫我什麽?”


    “啊?”


    慕清笑道:“叫師尊。”


    “……師尊……”


    慕容欽反複咀嚼著這兩個字,垂下頭又抬起來。


    下一刻破涕為笑,竟略顯出格地拉著慕清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叫著:“……師尊……,師尊。師尊!”


    慕清也隨他一起笑了起來,道:“叫那麽多聲幹什麽?叫一遍就夠了。”


    曆清看不慣他師弟收的廢靈根弟子,但他也知道無法改變慕清的想法。


    於是十分不爽,斜眼道:“拜師禮呢?跪下磕了頭才能算。”


    “是了,”經他一提醒,慕清也恍然大悟道:“你必須給我行拜師禮才行,來,磕三個頭。”


    “嗯嗯!!”


    慕容欽一聽,立刻點頭,後退了幾步,在慕清麵前跪好,給慕清磕了三個響當當的拜師禮。


    磕一下叫一聲師尊,磕完三個頭,慕容欽紅著臉,又清脆響亮地叫了一聲:“師尊!”


    慕清笑著應他,慕容欽又對著窗邊的曆清磕了一個響頭,喜滋滋地喊道:“師叔!”


    曆清看過來,神色頗為嫌棄,一手揉著眉心,淡淡地“嗯”了一聲,這便是算他拜過師門了。


    沈無際心道:慕清既是慕容欽的師尊,又對他這麽好,為何從未聽慕容欽提起過?


    打發了慕容欽迴去睡覺,曆清又嘴癢道:“師弟,你當真要收他做徒弟?要不明天一早……”


    慕清打斷他,無奈道:“師兄,他拜師禮都已經行過了。”


    曆清一聽,垂下頭,看著杯中漂浮的茶葉,小聲嘀咕著:“那也可以不算數啊。”


    良久,慕清微微歎了口氣,道:“他一個十五歲的孩子,如今父母親友皆亡,全鎮人都死於魔族之手,他一個孩子該怎麽辦?”


    曆清道:“我們已經幫他報了仇,也救了他,對他也算是大恩大德了。”


    慕清搖頭,看了一眼虛掩上的門,道:“我於心不忍,慕容欽還小,我既然救下了他,那自然不能坐視不管。況且,你不是也應了他一聲師叔嗎?”


    原來如此。


    慕容欽因為這場家破人亡的劫難遇上了下山降妖的慕清師兄弟,得此機緣與二人相識。


    而慕清心地善良,不忍讓他自生自滅於此孤地,便將慕容欽收作了徒弟。


    慕容欽少說也在位天帝一萬年之久了,對於一萬年前的事,哪怕是葉宣也隻是對曆清略有所聞而已,對於慕容欽與慕清二人之間的事也並不清楚。


    他們後來發生了什麽?慕清又去哪兒了?


    “可……”


    慕清道:“掌門師兄。”


    “……深秋露重,早些歇息吧。”


    這時,畫麵一轉。已是一片大雪紛揚,冬深雪寒。


    曆清一個人走在石子路上,撐了一道結界在頭頂,似乎是要去找什麽人。


    小路上的積雪被人打掃過了,雪都堆在路邊,壓在一片枯黃的野草上。


    他穿了兩件單衣,因為有靈力護體,所以並不算冷。


    路邊藥田裏的靈植大多不畏嚴寒,長勢十分喜人,曆清不禁欣慰一笑。


    忽然,前方隱隱約約傳來嘈雜的聲音,曆清心下疑惑,走近了些,聽到有人說話。


    那聲音聽起來得意洋洋的:“小師弟,你用心點,才能學會這個法咒!”


    似乎是這個所謂的小師弟太過愚笨了,那聲音又不耐煩地催促道:“快點!!”


    另外還有人厲聲喝道:“師兄對你這麽好,還親自教你咒法!你怎麽這麽笨啊??這麽久了都學不會!”


    有個細小的聲音哭著說:“泊言師兄,我真的做不到,這個咒法做起來好疼,我心髒疼……”


    什麽咒法?


    千木峰上有的靈植需要一些特殊的生長條件,所以峰上栽種了不少樹木作為蔭蔽。


    由於這是曆清的記憶,眾人也能感受到他心中所想。


    看著眼前有一絲熟悉的山峰,沈無際微微一愣。


    這裏竟然是千木峰。


    曆清,是青荒派的第一任掌門。


    那個時候的青荒派在曆清的帶領下,居然已經建起了浮峰。


    曆清並未走過去,腳尖一點,躍上了一旁的高樹,無聲無息地潛在濃密的樹枝裏,並未被藥田中的幾個少年發現,也沒有讓樹枝上的雪落下來。


    那個喊著心髒疼的少年頂著一頭摔打細碎的雪花,雙手顫巍巍的舉在胸前,曆清仔細一瞧,居然是慕容欽。


    慕容欽邊哭邊念道:“天地為大,以我之靈,輔以諸生……”


    聽到這句話,曆清瞳孔驟縮。


    看著幾個笑嘻嘻的少年,他忽然感到一陣惡寒。


    這句咒詞,源於收藏在千木峰上的一本禁書中,之所以被禁,就是因為它能使念咒之人體內的靈力散開,轉而輔導進他人體內。


    叫做獻靈咒。


    本來創造這道咒法是為了藥修能夠在必要時刻舍身救人,但後來曆清卻發現獻靈咒存在著很大的弊端,所以便將它禁止了。


    這幾個弟子看著頗為眼熟,應該是千木峰的內門弟子,居然偷看了這種禁書,還敢拿出來騙取他人修為,為自己所用。


    曆清感到胸腔裏有一團怒火在燃燒,燒得他忍不住想跳下去將人教訓一頓,但自己是一派掌門,不可如此露麵。


    再加上……他並不喜歡慕容欽。


    所以他也就沒有出手,隻暗暗將幾人的樣貌記下。


    幾個少年依舊在哈哈哈笑著,忽然慕容欽像是終於支撐不住了,軟軟地往前栽去。


    宋泊言就站在他麵前,不免被嚇了一跳,反射性地將人一把推開。


    “唔……啊!”


    慕容欽本就靈根羸弱,又用了獻靈咒,被宋泊言一推,便歪倒在藥田裏。


    那藥田裏的靈植有半人高,葉片上還附著些積雪,慕容欽一倒下去,那些積雪便接二連三砸到了他身上。


    雪白蓋滿了他的衣襟、袖口,慕容欽瘦削的身體壓倒了一大片靈蒲草,半天爬不起來。


    宋泊言一行人則開心地感應著身體內的靈力,片刻後,宋泊言睜開眼睛,道:“為什麽我的靈力才增加了一點點?!”


    一個矮小的弟子也附和道:“我的也隻增長了一點點!”


    宋泊言一甩袖:“怎麽迴事??”


    “宋師兄,不會是因為他才開始修行不久,所以體內靈力太少了吧?”


    聞言,宋泊言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對,多半就是因為他太弱了。”


    說著,他看了一眼慕容欽,發現他躺倒在藥田裏,口鼻出血,一直在微弱地痛苦呻吟。


    宋泊言立感不妙,連忙對其餘幾個人低喝道:“走走走!別管他了!被發現就完了!”


    其他也看見慕容欽滿臉的血,也是一嚇,轉眼見宋泊言已經跑遠,立刻慌忙地大步跑著跟了上去。


    “宋師兄!等等我!!”


    “等等!等等我呀!”


    幾個少年頭頂著紛紛揚揚落下的雪花,嚷叫著離去了。


    曆清見了慕容欽的樣子,也有一絲不忍,右手凝了一道靈光,隔著幾塊藥田打過去,緩緩浸入了慕容欽體內。


    蹲到腳麻,慕容欽才慢吞吞地爬了起來,他身上的積雪因為這動作簌簌落下,落在了他的鞋麵上、衣擺上。


    慕容欽抬袖擦了擦臉上的血,低頭看著那片被他壓倒的靈蒲草,叫人看不清情緒。


    但曆清猜測,他臉上的表情必定是惱怒至極、委屈至極,可能待會還會找上慕清再哭一場。


    過了好一會兒,慕容欽蹲了下來,他蹲在藥田邊小心翼翼地將靈蒲草扶直靠好,但有些已經被壓到了土裏,斷掉了,已經無法再扶起。


    有淚水混著血滴到靈蒲草細長的葉片上,慕容欽張了張嘴。


    他說:“對不起。”


    跟幾株靈植認真地說對不起,看起來著實有些滑稽可笑,但慕容欽就是這麽做了。


    慕容欽隻穿了一件單薄的弟子服,連一件像樣的棉衣都沒有,雙手凍得通紫,就那麽在雪堆裏扶著靈蒲草,既沒有棉衣禦寒,也沒有靈力相抵。


    曆清有些不能理解他這種做法,低聲咒罵了一句:“傻子。”


    修行的日子過得很快,曆清找了個機會將那幾個弟子揪了出來,以偷練禁術為由,將幾人的靈根廢去,逐出了師門。


    並將禁書統一收攬到了禁室,禁止所有弟子出入。


    慕容欽雖然還是會被同門欺負,但再沒有弟子偷習禁術來損傷他人。


    而慕容欽因為靈根天生羸弱,又加上之前被宋泊言幾人哄騙,用獻靈咒傷了根基,修煉起來更加費力。


    一神官頗為費解道:“帝君幼時身子這麽弱,後來是怎麽飛升的?”


    怎麽飛升的?


    多半是後來得了什麽機緣充盈了他的靈根,比如上古秘境,比如……陽斜靈蓮!!


    想到這裏,沈無際心中一驚,奮力想壓住這股念頭,但念頭卻如潮水一般,越來越洶湧。


    或許……慕容欽後來是通過什麽秘法得以飛升的,例如……升仙丹。


    可他現在看上去,好像並沒有什麽能力去殺人奪取真元。


    這樣想著,沈無際又平靜了心緒,繼續看了下去,反正到最後都會解開謎底,胡亂猜測不如靜觀其變。


    這一天,曆清正在千木峰上和慕清商談今年所用靈丹之事,慕容欽端了茶水進來,對二人恭敬地行了一禮。


    曆清自從上次獻靈咒之事後,便對他有所改觀,也沒有出言斥責慕容欽泡的茶水太燙,燙得根本下不了口。


    慕清將茶杯捧在手上,發現燙得驚人,皺眉道:“阿欽,怎麽迴……”


    “事”字還未說出來,慕容欽突然兩眼一翻,直往前栽去。


    慕清嚇了一跳,忙起身將人接住,慕容欽倒在他懷裏,眼皮動了動,卻沒有睜開。


    慕清道:“怎麽了?阿欽?!”


    曆清也被驚得眉峰一挑,隨即蹙眉道:“慕容欽?!”


    隻見慕容欽臉色蒼白,緊咬著嘴唇,似乎在極力的忍耐什麽。


    慕清碰到了他的手,發現慕容欽的身體冰涼得不像話。再一探脈門,慕清臉色一變。


    曆清敏銳地發現了慕清的反應,走了過來,他看了一眼慕清懷裏的慕容卿,道:“怎麽了?很嚴重嗎?”


    慕清神色凝重,道:“不錯,他靈根太脆弱了,不知又被誰傷到了他的靈根,居然還能撐到現在……阿欽,慕容欽州!醒醒!看著師尊!”


    他懷裏的慕容欽像是有所感應,眼睛睜開了一條細縫,閃著些澤黑的光,喃喃道:“師尊……”


    “醒了就好。”慕清說著,一手抄著慕容欽的膝彎,將人打橫抱起,大步走出了千木峰的主殿。


    曆清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


    主殿外有一方荷花池,此時生長著一叢一叢的荷葉,荷花於其中亭亭而立,炎炎烈日,曬得人頭皮發燙。


    看來現在已是炎炎夏日。


    慕清走的極快,很快便到了他自己的寢殿,粗暴的踹開了門,迅速將人放到床上。


    曆清還是第一次見到慕清這樣急切的樣子,他看著慕清在房間裏翻翻找找,最後拿出了一瓶靈丹,倒了一顆喂進了慕容欽嘴裏。


    接著,慕清又急忙捏訣往慕容欽體內輸送靈力。


    曆清動了動腿,走了過去,觀察了一眼慕容欽的情況,發現看不出什麽,隻好守在一邊等著慕清。


    過了好一會兒,慕清收起靈力,他身前的慕容欽已經緊閉著眼睛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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