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皇城位於京城正中心,皇城門前是京城最大的主道蒼雲大道,一直通到正陽門。沿著蒼雲大道的反方向走到京城最西端,是一座宮殿群,宮殿整體以黑色為主,莊嚴肅穆,每一道飛簷、每一扇雕窗都透著一股極靜謐的意味,時間仿佛在這裏停滯了。


    能停滯時間的偉力該是何等古老深遠的存在?能擁有這樣境界的存在或者說底蘊,就連皇室也要敬畏的存在,整個大楚也隻有一個宗門。


    玄教。


    身穿黑衣的神官來來往往,神色肅穆,任由枝頭細雪般的花瓣落在肩頭,他們眼中卻沒有花的存在,因為他們是玄教最忠誠的信徒,他們信奉光明,他們的生命為了侍奉神聖而存在。


    就在這樣的一個地方,今日卻迎來了喧鬧。一名黑衣神官跌跌撞撞地摔下一座偏殿的台階,摔得黑衣上滿是灰塵他卻猶然不覺,神色無比驚惶,不去管身上的疼痛,爬起來踉踉蹌蹌地向主殿衝去。


    路過的神官眼裏滿是驚訝。這是一位大神官,在玄教中地位極高,僅次於主教,卻在此時不顧任何體麵,如同瘋癲一般。一名與他交好的大神官攔住他,皺眉疑惑問道:“發生了什麽?”


    “放開我!放開我...”那名大神官大吼道,看著自己的友人,眼裏是他從未見過的驚恐之色。“那個地方...那個地方是...”


    “必須...必須要立刻告知神座!”


    明宮主殿,大光明殿,終日沐浴在聖光裏,那些先代賢者騎士的雕像或是壁畫或憐憫或微笑地看著下方的人們,無比神聖。這樣一個莊嚴的地方,卻突然迎來了騷動。


    那扇數十米高的大門緩緩洞開,先前那名神官跌跌撞撞地衝進了大殿,卻在上台階時被自己絆倒,他也顧不得爬起來,聲嘶力竭喊道:“神座,公主...殿下她去的不是那位懸空寺首座的洞府!”


    “那是連青的洞府!”


    他竭盡全力的一句話迴蕩在空蕩的大殿裏,然而還不待聲音迴響,大殿中忽起清風,絲絲縷縷無比神聖的白色光絲在他身前繚繞,接著一名身材高大、身披白袍的老者自光芒走出,老人相貌尋常,花白眉眼間滿是神聖氣息,此刻那雙清澈的眼睛裏卻仿佛有星海燃燒,他看著那名神官,嚴肅問道:“你確定?”


    黑衣神官近距離看到神座,再加上先前那一消息的衝擊力,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隻能忙不迭地點頭。玄教教主微微頷首道:“你先迴去,不要和任何人說這個消息。”


    不待神官迴應,大殿裏清風又起,他已離開。


    下一刻,玄教教主出現在大光明殿後殿裏,這裏不似正殿的神聖,隻是清幽,天光照下,幾個唿吸間潘宮出現在後殿裏,神色無比冷峻。


    “你的徒弟進了連青的洞府。”


    “去找白數,讓他進去救人。”


    “再去找吳諶,讓他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他一共說了三句話,無比簡單,其內卻隱藏著如大海般深邃的憤怒,一言一詞間竟是仿佛有風雷相隨!


    這便是玄教教主,大陸最強者之一!


    此刻陳半鯉還不知道自己到底來到了一個什麽地方,正滿臉疑惑地打量著四周灰色的環境。


    他能從不真實的陽光裏猜到這不是現實世界,也大概能判斷出麵前這座小城就是破局的關鍵,但他沒有急著進去,而是先在四周的田野裏遊蕩了半天,直到毫無收獲後才選擇進城。


    腳下的土地傳來無比真實的觸感,他卻有種奇怪的感覺。仿佛...這一切都是虛假的。就在他邁進黑洞洞城門的那一刻,他突然一陣恍惚,仿佛天地忽然扭曲了一下,然後他就走進了城裏。


    這座城市的顏色與它的外牆一般,皆是死寂的灰白。灰白的建築,灰白的街道,仿佛從街道盡頭吹來的風也是灰白色的,毫無生機。


    他緩緩地走過了一條街道,沒有觸碰任何事物,隻是不斷地觀察著周邊環境,不出所料的一個人也沒看見,除了踩過不平街道的沉悶聲響,整個城市寂靜無聲。


    他已經走了近半個時辰,卻一無所獲。直到他又拐過一條街道,才瞬間停下腳步。


    那是一個人。


    他正躺在街道正中間,脖頸處正在地麵上緩緩染開的鮮紅在灰白的背景裏無比刺眼。


    他緩緩向那具屍體走去,期間緊緊握住了劍柄,滄溟冰涼的氣息給了他一絲安定之感,與此同時另一隻手在袖中握住了海螺,神識渡入其中,強化過的神識謹慎地向四周散開,監視著周遭的風吹草動。


    他在屍體前站定,沒有蹲下去,神識落在他身上,發現他是被人一劍割喉,傷口處還殘留著凜冽的劍意。


    接著他眯起眼睛。


    那劍意,是青城劍訣的氣息。


    是那李歡嗎?


    神識繼續探索後,沒有任何發現,於是他沒有動那具屍體,緊握著劍柄,緩緩離開。


    灰白色重新占領了整片天地。


    五分鍾後,陳半鯉突然出現在先前站立的地方,緩緩四顧,遺憾地發現仍然是一無所獲,最後控製自己沒有再去看一眼那屍體,臉色有些蒼白地真正離開了。


    又走出一段距離後,他才撤去真氣對情緒的控製,第一次看見屍體的恐懼感和生理性的不適占據了他的胸口,令他有種想吐的感覺。他在街角找了把木椅坐了一會,接著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手指摩挲著劍柄,若有所思。


    他坐在原地思考了一會,腦中卻是一片混沌,最終歎了一口氣,重新站起身來,向著先前的方向走去。


    無形的風,灰白的陽光落在他身上,皓日當空,他卻越走越冷,感覺自己已經被無形的黏膩的灰白色蜘蛛網一圈圈纏繞了起來,越纏越緊,直至窒息。


    “啊!”


    一聲慘叫傳來,陳半鯉眉頭一皺,分光劍起,以劍勢帶動身體,身形飄忽地向聲音傳來的地方衝了過去。


    分光劍速度極快,不到一分鍾後,他就到達了聲音傳來的地方。接著他愣在了原地。


    “滴滴答答。”


    這是冷汗滴落的聲音。


    “滴滴答答。”


    這是鮮血滴在地上的聲音。


    他的麵前,滿是灰塵的空地上,一人持劍而立,劍尖上正滴落著鮮血;一人捂著脖子,已經倒在了地上,眼裏滿是恐懼與不解。


    那人緩緩轉過頭來。


    陳半鯉隻覺得頭皮“轟”的一聲炸開,雞皮疙瘩瞬間爬滿了全身!


    那人麵容很熟悉,但也不算熟悉。


    不熟悉,是因為這些天裏,陳半鯉也隻見過他兩麵;熟悉,是因為三十分鍾前,自己剛剛看著這張臉的主人躺在地上,脖頸處流出鮮血。


    他緩緩後退,體內真氣開始湧動。


    “唿”的一聲,是重物推開空氣的聲音,那具猶帶餘溫的身體劃出一個弧度,迎麵向陳半鯉飛來!


    “嗆啷”一聲,滄溟劍出鞘。劍鋒帶起森寒的弧光,一劍把那具屍體從胸膛處劈成了兩半!


    鮮血漫天潑灑,一部分落在他衣服上,一部分落在了他的臉上,甚至有些許落在了他的嘴唇上,溫熱的鹹甜味道傳來,止不住的惡心瞬間占據了他的感官,他隻想彎下腰去盡情的嘔吐。


    但殘存的理智告訴他,如果這麽做了,那具屍體就是自己接下來的下場。


    先前劈開屍體的那一劍,滄溟劍上沒有沾染任何血液,可能是因為它足夠鋒利,足夠光滑,故能不染鮮血。滄溟劍在空中劃出一個淒清的弧度,如一輪月亮忽然來到了人間。


    青城劍法,花間月!


    鏗鏘一聲,兩劍在空中驟然相遇,一遇便是火花四濺!


    陳半鯉隻覺得從持劍的左手上傳來一陣巨大的力道,壓迫得他後退了一步,麵前人無表情的漠然臉龐瞬間逼近,看的他心生寒意,握劍的手下意識抖了一下,接著那人準確抓住了他的破綻,一股更強的力道傳來,陳半鯉被震退,踉踉蹌蹌後退,身形有些不穩,那人再度欺近,劍刃唿嘯著劃破空氣,驟然從上空降落,裹挾著冷漠而赤裸的殺意!


    而陳半鯉方才慌亂穩下身形,又如何來得及招架這一劍?


    殺意無聲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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