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沒有一見鍾情,雖然之前的某些天裏十六歲少年陳半鯉曾經幻想過一見鍾情的存在;同理,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自然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而因為一場衝突就半夜潛進對方房間想要刺殺對麵的事情更是不可能存在的。


    存在即合理。


    這是葉楓年輕時候提出的一個觀點,當今的修真界已經將之奉若圭臬,也就是說,任何事情存在就有它存在的道理,而很顯然,一場衝突不可能成為兩人生死必分的原因,更不可能是讓顏柏生橫屍陳半鯉房間的理由。


    寧君夜的奇特態度。


    顏柏生的屍體。


    以及...薑淮寧的不明態度。


    這場任務到目前為止的種種蹊蹺之處化作濃厚的迷霧,籠罩在了陳半鯉心上。


    他思考的時候習慣眯起眼睛,讓那雙秀氣的眼睛化作纖細的柳葉,為那張清秀如女子的臉添了幾分冷意。柳占看著他的模樣,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也猜到了昨晚他大概是遇見了什麽事情。


    此時眾人已經聚集在招待所門口,隻待雲樂縣令派人來帶路。隻消片刻,那名穿著九品官服的中年男人就擦著汗跑了過來,臉上滿是惶恐之意。他快步跑到薑淮寧麵前,聲音顫抖道:“下官罪該萬死。”


    薑淮寧也沒說什麽,示意讓他帶路。


    因著雲樂縣大部分都是崎嶇狹窄的山路,眾人舍了馬車,改作徒步。但身為修真者的眾人徒步速度自是不慢,隻不過半個時辰,他們便已經邁過了兩座低矮青山,來到了一個人聲熙攘的開闊地。


    雖然人聲熙攘這個詞出現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顯得很是違和,但事實便是如此。這裏便是那樵夫發現洞府的地方,此時聞訊趕來的各大勢力的隊伍已經把這裏開辟成了一片空地,各方人馬來來往往,甚至還能看見幾張桌案,有人正坐那著喝茶。薑淮寧一行人的到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看見站在隊伍最前方那名麵帶白紗的女子之時,不知多少人的眼裏頓現奇異色彩。


    大楚春洵公主參加這次洞府探索的消息早已被各大勢力知曉,但照理來說,本該因為這個消息心生退意的各方人馬此時卻無一人退出,眾人皆是立在這片開闊地上。


    “那是樞天閣三師兄,樓中新。”陳半鯉的目光順著柳占的示意飄過去,看見一個身穿黑衣的青年站在一群人最前方。青年麵容普通,神色平靜,按照陳半鯉的觀察這似乎是一個沉穩之人。


    “那是青城劍宗,青城七子之五,李歡。”


    李歡身穿藍衣,麵容清俊,雙眉有些淡,顯得有些冷漠。


    “那是寒山書院二師兄,柳照君。”


    寒山書院同樣是人族南方一大勢力,其院長被看作當代人族最有希望晉入仙人境界之人,而且因為從這裏走出的書生多是信奉書中道德仁義之輩,在大陸上聲譽極高。


    “那是懸空寺的無心,年紀可能比你還小。話說你多大?”


    “還有四個月滿十七。”


    “那確實比你小。”


    柳占很是感慨,心想比自己小三歲就已經把劍道修到那般境界,這人和人是真不能比。


    陳半鯉看向那個佛號無心的小和尚,小和尚身披青色僧袍,麵容稚嫩中透著一股平和之意,這樣淡泊的神色出現在那樣一張年幼的麵容顯得很是不協調,陳半鯉心想這種奇特或許就是他能成為懸空寺這次帶隊人的原因之一。


    “那是清月齋的三師姐,楊心安。”柳占看著那女子秀美的麵容,以及她身後一群身穿白裙的女子,眼神滿是向往。


    清月齋是人族大修真勢力中唯一隻收女子的門派,也正因此,成為了無數青年男子最向往的聖地,沒有之一,在那滿山的白裙麵前,再神聖的修真聖地也要往後稍稍。


    白數跟陳半鯉講過這個勢力,說那裏麵都是一群尼姑,還冷笑說清月齋祖師想必是被男人傷過,才立下這麽一條規矩。


    後來陳半鯉才知道,師傅他老人家之前因為貪慕清月齋中風景,曾想進去一觀,卻被那代齋主拒之門外,最難堪的是他當時還打不過那女子,清月齋就那樣成為了白數人生中為數不多的揮之不去的陰影。


    “等我再去的時候,那老太婆已經去世了,新任宗主隻是個小姑娘,欺負一個小姑娘屬實不太好看。”


    白數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唏噓不已,卻被白小洛冷笑著揭穿:“少來,你不就是闖不過她們的陣法嗎?還裝的自己多麽高尚。”


    然後白數有沒有羞惱乃至惱怒暫且不表,但這至少能看出這一勢力修真方麵的獨到之處。


    “說起來,那楊心安和你還有一點關係呢。”


    陳半鯉愣了愣,接著通過“楊”這個姓想到一個人,恍然道:“她是楊心冉的姐姐?”


    “是的。”


    還有一些別的勢力的年輕天才,柳占與他全介紹了一遍,盡管他們來自五湖四海,卻都有一個共同點。


    他們都很年輕。


    這並不是廢話,而是一件讓陳半鯉很是疑惑的事情。聽到他的問題之後,柳占笑道:“這並不是什麽問題。那些前輩高人在留下自己傳承的時候,往往為了確保能夠留給他真正看的上的人,會為自己的傳承之地設下諸多限製,比如境界鎖。這種手段類似創造一方小世界,所以幾乎沒有人能無視這種規則,而根據情報,此次洞府的境界限製在見照後境,所以你看到的那些人都是他們所在勢力裏麵見照境的最強者。”


    “原來如此。”陳半鯉恍然,接著突然意識到什麽不對勁。


    “可我才是定魂啊?”


    柳占搖了搖頭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殿下行事往往有深意。”


    “什麽深意,這不就是讓我進去獻醜嗎?”


    “別想太多,”柳占安慰道。“想必到時候獻醜也輪不到你。”


    陳半鯉沉默。接著他突然想到一件事道:“那是不是意味著春洵公主也是見照後期?”


    柳占點了點頭。


    陳半鯉悚然,想起自己先前還拿施一白和薑淮寧比較,甚至覺得自己都不會比她差多少,如今看來仿佛夢囈,幸好當時沒有說出口,否則當真就作了一迴井底之蛙,徒增笑料罷了。


    接著就是不甘,他感覺薑淮寧看上去也沒比自己大多少,於是問道:“公主今年多大啊?”


    “十八歲。”


    陳半鯉再次沉默,心生與先前柳占一般的感慨。


    “那我們這是在幹什麽?”


    “等。根據情報,洞府隻有在每日陽氣最盛的時候開啟,應該用不了多久了。”


    如柳占所言,大概二十分鍾後,從眾人所處空地前突然湧出陣陣迷霧,陽光照下來卻無法滲透一絲,維持著死寂般的灰白色彩。當濃霧出現的那一刻,周邊山林裏突然寂靜,飛禽走獸乃至爬蟲都失去了聲音。


    隨著濃霧逐漸散開,突然某一刻,濃霧中間浮現出了一座橋。


    一座極其古樸的木橋,這端連著地麵,那段悄然消失在霧裏。薑淮寧淡淡開口道:“走吧。”


    與此同時,其他幾方勢力也動了起來。陳半鯉跟在柳占後麵,眾人走在人群最前方,走上了木橋。腳底傳來的觸感極其粗糙不平,然而還不待陳半鯉繼續觀察這座橋,他就走進了對麵的霧裏。


    一切歸於寂靜。陽光重新照下來,空地上隻留下了一些隨行人員。


    那名雲樂縣的中年官員神色漠然,靜靜看著濃霧消散的地方。


    “希望你們能走出來。”


    他勾唇一笑,撫平那身官服上的褶皺,轉身離開。


    待到視野恢複,腳下已經傳來土壤般堅實的觸感。陳半鯉先是低頭看著灰褐色的土壤,接著抬頭望去。


    眼前是一座灰色的城市,他正站在低矮的城門前。


    城牆是如先前灰霧般死寂的灰白色彩,透著一股不祥的意味。


    他的身邊空無一人。


    同樣是灰白色的陽光照下來,無比熾烈,卻沒有一絲溫度,這種虛假感令陳半鯉不適地眯起眼來,心裏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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