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霍佑安剛剛轉身,身後的屋內傳來一陣姚氏的咳嗽聲。霍佑安皺了下眉,不由自主停下了腳步。


    「音音如此,殿下費心了。咳咳咳……」姚氏的聲音很低,帶著久病的沙啞,若有似無地傳到霍佑安耳中。


    霍佑安轉身,望向窗戶的方向。關著的窗戶隱約映出裏麵幾個人的身影。


    他莫名覺得姚氏的聲音有些耳熟,好像哪裏聽過。姚氏沒有再開口,他重新琢磨了一遍,卻想不起何時何地聽過這個聲音。


    霍佑安不由自主往前走了兩步,猛地迴過神來,停下了腳步。這間屋子,他可不方便進。


    他失笑搖頭,覺得自己今天果真是被衛瞻的態度氣糊塗了,連規矩都忘了。他又看了一眼落在窗戶上的人影,轉身往外走。


    走到前院的時候,他目光不經意間一掃,看見遠處遊廊下的陰影處,周荷珠一巴掌打在一個丫鬟的臉上。他多看了一眼,才大約覺得那人可能是周荷珠,至於被打的丫鬟鳶時,他自然是不認識的。


    畢竟與他無關,他也不方便插手管別人府裏的事情,匆匆離開霍府,翻身上馬,心事重重地往薑家去。


    然而他騎馬走了沒多久,家裏的小廝騎快馬追來,滿臉喜色:「小將軍,霍將軍迴家了!」


    霍平疆已經離京很久了。他手握重兵,若非特殊情況得天子召允不會出現在京城,邊疆之地離不開他,京城之地亦不敢容他。


    霍佑安一怔,望了一眼薑家的方向,還是調轉馬頭,揮動馬鞭,騎快馬趕迴家去。


    從下人口中得知父親在後院,霍佑安連衣服也沒換,直接大步往後院去。


    「父親!」


    「嗯。」霍平疆應了一聲,他隨意看了霍佑安一眼,問:「瞧著你這身衣裳倒不像是當值。」


    「京中官多事少沒有邊疆那麽忙,何況兒子如今當的差又是閑差。」霍佑安跨坐在石凳上,問:「父親,您不是被特允今年留京過年嗎?這次離開可是邊疆有什麽事情要交代?」


    「迴了汾南一趟。」霍平疆道。


    霍佑安愣了愣,忽然不知道怎麽接話了,神色也跟著一黯。


    戰事停歇後,霍平疆每年夏天都會迴一趟汾南,這是霍佑安知道的。隻是沒想到這次霍平疆忽然離開,竟也是迴了汾南。


    霍佑安想問什麽,又不知道怎麽問。不由沉默下來。如今的汾南不過是一座死城,這麽多年過去了,那裏仍舊沒有從戰火的陰影中走出來,就連周邊的百姓若是有能力者也紛紛搬離。因為人們都說每到夜裏,汾南城總是能飄出來哭聲,那裏有太多北衍被活活燒死的冤死亡靈。


    霍佑安對汾南沒有太多印象了,離開時他還太小。隻記得處處都是慌亂的人群,所有人都在逃難。哪哪兒都破破爛爛的,時不時就能在路邊看見人的屍體。


    那個時候,他不過兩三歲罷了。


    「你李叔一家這次從邊疆來京,他們年歲大了,邊塞之地苦寒,早就該來京修養。」


    霍佑安問:「李叔一家子還要在咱們家做工?」


    霍平疆點頭,道:「你李叔一家不願憑白受恩惠,自然還是要留在府裏做事的。你閑時交代一下,讓他和陳管家一並管事。」


    「那倒無妨。他與陳管家本來就共事過,行事風格相近。我隻是覺得他們夫妻年歲大了,有些不舍。畢竟當年若不是他們夫妻,我也活不下來。」


    「你知恩圖報是好,也當尊重他們的意願。」


    霍佑安連連點頭:「父親說的我都明白。」


    其實當年的救命之恩,霍佑安也不大記得了。他也說不清到底是保留了些記憶,還是從旁人口中日日聽來的事兒潛移默化當成了記憶。彼時汾南人聽說西蠻敵軍將要殺到,信的人慌亂逃命,不信的人留在汾南等著北衍的軍隊趕來守城。


    據說他母親當初是信的,可是她身懷六甲,暈吐浮腫跑不動逃不掉。所以她將所有的錢銀和糧食交給了隔壁李家,央李家逃命時帶走霍佑安。


    李家離開汾南的第三日,西蠻人圍城,北風助陣,囂張的大火席卷了汾南。大火一連燒了多日,火焰漫天。逃離的人停下腳步迴頭望去,含淚望著故土葬在火海中,那些沒有逃走的親朋與鄉裏成了火海裏的亡魂。


    霍佑安湊到霍平疆麵前,神色鄭重起來,問:「父親這次在京中多久?何時迴邊疆?」


    「問這作甚?」


    「父親,我是覺得如今朝中動蕩。您不該那麽早迴去,不若留在京中待命?不管是誰有了歹念,都要掂量一下您手中的兵權。」


    霍平疆看了他一眼,一眼看透兒子的心思,說道:「你若有當皇帝老子的心就去折騰,若隻想做臣子就安分些。皇宮之中哪個做皇帝,與我無關,也和你沒什麽關係。」


    霍佑安一愣,又是被狠狠地噎了一口。


    ——今兒個也不知道犯了什麽衝。


    「父親怎能這麽想?」霍佑安站起來,「您怎麽能容忍亂臣賊子作亂不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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