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迴頭,看見來人是衛瞻,鶯時嚇了一跳。


    衛瞻的視線越過鶯時,看向那張床。他緩步走過去,在床前蹲下來,望向昏暗的床底。


    他看見一雙怯生生的眼睛。


    那是霍瀾音的眼睛,也不是霍瀾音的眼睛。


    有那麽一瞬間,好像有一隻手握住了衛瞻的心,狠狠地捏下去,將他捏碎。


    「音音,出來。床下髒。」衛瞻朝霍瀾音伸出手。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很沉穩,可是遞出去的手卻有一絲發抖。


    衛瞻抬著手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好像等盡了餘生的耐性,霍瀾音還是沒有出來。


    「來人,把床挪開。」


    侍衛進來費力抬起床往外挪,躲在黑暗中的霍瀾音無所遁形。她拚命向後退著,抱頭縮在床角,口中小聲念叨著誰也聽不懂的話。


    「音音?」衛瞻憤怒地去掰她的手去抬她的臉,強迫她看他。


    霍瀾音眼中的驚慌逐漸消失,望著他,慢慢露出一個屬於孩子似的單純笑臉。她朝衛瞻張開雙臂,甜甜地喊:「讓讓——」


    「迴殿下的話,很多藥殘留在這位姑娘體內。這些藥有補藥,也有毒物。毒物雖用量極少,也並非劇毒之物。可到底是毒,必對人體有損。」


    「可能傷四肢、可能傷神智、可能影響生育、可能致器官早竭。暫無根除之法,隻能慢慢調理。日後盡量不要服用任何藥物。」


    ——這是當初太醫對衛瞻說過的話。


    衛瞻闔著眼,立在庭院中,不知站了多久,皚皚白雪落滿他的肩。


    他睜開眼睛,問:「是誰的主意?」


    素星低著頭,小心迴話:「太醫院得出的治療方案,上稟了皇後娘娘,得娘娘應允,才將霍主子召進宮。霍主子並非被逼迫,是她自願的。」


    衛瞻揮了揮手,讓素星退下。


    他又在院中立了許久,才進了殿內。早就候著的宮女為他脫下積滿寒意落雪的外衣。衛瞻的腳步幾乎沒怎麽停頓,繼續往內殿走去。


    鶯時蹲在床邊,正在給霍瀾音穿鞋。


    霍瀾音耷拉著頭,一手軟軟撐在床榻上,另一隻手困頓地揉著眼睛,垂在床下的兩條腿輕輕晃著。


    「醒了?」


    鶯時一怔,趕忙停下手裏的活兒,向衛瞻行禮。


    衛瞻走到床邊,從鶯時手裏接過霍瀾音的鞋子,蹲在霍瀾音身前,為她穿鞋。


    霍瀾音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渙散的目光逐漸凝聚,落在衛瞻的身上。緊接著,她木木的表情逐漸變了,翹著唇角開心地笑了,歡歡喜喜地喊:「讓讓——」


    衛瞻「嗯」了一聲,食指勾進鞋後一提,為她將鞋子穿好。


    「讓讓——」霍瀾音又不開心了。


    衛瞻把她的另一隻鞋子也穿上,才抬眼看她,問:「又耍脾氣不肯好好穿衣服?」


    霍瀾音眨眨眼,茫然地望著衛瞻。


    她聽不懂。


    衛瞻閉了一下眼,偏過臉去,努力克製著。


    「讓讓……」霍瀾音伸出手來,攥著他的衣襟晃了晃。


    衛瞻又「嗯」了一聲應她,衝她扯起唇角笑了。


    霍瀾音望著他,便也跟著笑了。


    衛瞻壓了壓情緒,接過鶯時遞過來的衣服,給霍瀾音穿衣。他一邊絮絮說著:「今天要迴家看望你母親,音音可還記得你母親?」


    他以為霍瀾音聽不懂這樣長的句子。


    「阿娘……」


    衛瞻為她係帶的動作一頓,驚訝地抬眼看她,看見霍瀾音眼睛紅紅的。


    衛瞻摸了摸她的頭,湊過去將淺淺的親吻落在她的眉心。他握著霍瀾音的手,耐心地問:「音音,見了阿娘之後還跟著讓讓迴來嗎?」


    霍瀾音歪著頭,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衛瞻。


    「如果迴了家見了你的母親,你不舍得走,就會再見不到我了。」


    衛瞻盯著霍瀾音的眼睛,霍瀾音卻移開了視線。衛瞻的目光追隨著霍瀾音,隨她看去。


    霍瀾音微微仰著頭,望著床幔頂端縫製的一圈兒流蘇裝飾。


    「拿剪子來。」


    衛瞻親自剪掉一塊,霍瀾音伸長了脖子,目不轉睛地望著衛瞻手裏的那串流蘇,直到衛瞻將那串流蘇放在她手裏,她才咧開嘴角,燦爛地笑了起來。她將流蘇舉在臉前,晃了晃,盯著晃動的流蘇,好奇得像個孩子。


    她就這樣專心地玩著,也不嫌無聊,樂此不疲。好長時間之後,她才停下動作,歪著頭去看衛瞻。


    衛瞻一直望著她。


    他衝她笑著。


    霍瀾音又看了一眼手裏的流蘇,然後雙手捧給衛瞻。她眨眨眼,幹淨的眸子裏帶著一絲舍不得。


    「真乖。」衛瞻將她遞過來的流蘇握在掌中。


    霍瀾音眨了眨眼,歪著身子,靠著床邊。


    山河端著早膳進來,霍瀾音抬起頭看了一眼,又低下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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