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雨蘭將燈籠輕輕放在亭中的石桌上,走到那人的身後站住,猶如一個賢惠的妻子一般。


    那人坐在輪椅上,卻主動向玉逍遙伸出手來,玉逍遙隻能走上亭子去,也握住了他的手。


    “在下鐵秋痕。”那人微笑著說。


    這個名字玉逍遙當然聽過,不僅聽過,而且很熟悉。


    江湖四少,鐵血玉簫。血是薛情,玉是他玉逍遙,而排在第一位的鐵,自然就是指鐵秋痕了。


    “久仰。”玉逍遙眼中的敬佩之情是發自內心的,鐵秋痕昔年曾是六扇門第一名捕,成名比玉逍遙還要早上一些,但在他名聲如日中天的時候,他卻突然急流勇退,不僅退出了六扇門,也退出了江湖紛爭,但他為人樂善好施,又素有俠義之名,江湖上的朋友有難,但凡來找他幫忙,就絕不會被拒之門外,所以又有小孟嚐之稱。


    玉逍遙雖然與他齊名,但彼此之間卻素未謀麵,這還是他們之間第一次會麵。


    如果不是魏雨蘭在的話,這場會麵想必會更加愉快一些。


    薛情看著他,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你來了。”


    “是的,我來了。”玉逍遙微笑著衝他點了點頭。


    這幾個字已經足夠,他們之間也無需太多的語言作為注腳。


    鐵秋痕笑的很愉快,他一向是一個喜歡交朋友的人,尤其當這兩個朋友是兩個名滿天下的俠客的時候,他笑的就更開心了。


    玉逍遙卻很奇怪,“你難道算準了我要來?”


    鐵秋痕道:“既然薛情在這裏,我想你一定會來的。”


    “所以你們就在這裏等我?”玉逍遙問。


    鐵秋痕笑了笑,就算是默認了,他說:“現在已是淩晨,兩位一夜未睡,想必已經乏了,我已讓人打掃好了客房,兩位不如先去睡個好覺,明日裏我備好酒席,與兩位同飲。”


    鐵秋痕的眼睛在笑,他的聲音裏也充滿了自信和驕傲,“兩位放心,隻要到了這裏,任何的麻煩都不會跟進來的。”


    魏雨蘭已提起了桌子上的燈籠,聲音又變得如冰雪一般冰冷,“兩位,請隨我來。”


    大概是剛才和江漁火喝酒喝的太急,玉逍遙覺得自己的頭開始痛了。


    鐵秋痕確實是一個很好的主人,客房被收拾的很幹淨,還特意用熏香熏過,屋子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卻又不會讓人感到膩歪的香氣。


    大床柔軟而舒適,正是那種可以讓人渾身放鬆的床鋪。


    薛情就住在隔壁的房間裏,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睡下了。


    但是玉逍遙卻睡不著,因為魏雨蘭一點也沒有要出去的樣子。


    玉逍遙看著魏雨蘭,魏雨蘭也看著他。


    終於,玉逍遙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道:“你還不走?”


    魏雨蘭道:“你想我走?”


    若是換一個女人來說這話,玉逍遙想必會好好地考慮一下,但魏雨蘭說出這種話來,他卻巴不得她會立馬離開。


    魏雨蘭的眼眶卻似是有些紅了,“你是不是覺得我是一個壞女人?”她問。


    玉逍遙覺得自己的頭更疼了。


    “你當然會那麽覺得,你認為我既然已經嫁人了,就要謹守婦道,是不是?!”她的聲音簡直猶如冰錐一樣,不僅冰冷,而且尖銳。


    玉逍遙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他既不是一個君子,也不是一個衛道士,更不是滿口仁義道德之乎者也的儒生,但他確實覺得魏雨蘭不應該這麽做,背叛無論在什麽時候都不會是一個褒義詞。


    魏雨蘭已經看出了他眼中的猶豫,於是她的笑容更冷了,不僅冷,而且失望,“你們男人都是一個樣子,隻在乎女人是不是貞潔忠烈,卻根本不在乎女人的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那你心裏是怎麽想的?”玉逍遙忍不住問道。


    魏雨蘭冷笑,“就算我說了,你又會在乎麽?”


    玉逍遙從床上站起來,問道:“這裏有酒嗎?”


    蠟燭被點起來,酒杯中也已倒滿了酒。


    玉逍遙和魏雨蘭對坐在桌邊,他們已喝了兩杯酒,於是魏雨蘭的雙頰飛起了兩片紅色的雲霞。


    燭火下的魏雨蘭,不僅可愛,而且讓人憐惜。


    玉逍遙歎了口氣,他現在幾乎無法將眼前這個可愛的女孩子跟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驕傲少年聯係在一起。


    也許是因為,現在的魏雨蘭已經卸下了偽裝。


    此刻的她,不是殺手,不是劍客,也不是曾經的天下第一名捕鐵秋痕的妻子。


    此刻的她,隻是一個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女人。


    當他們又喝下一杯酒之後,她終於開口了。


    “你沒有猜錯,我確實是魏長空的女兒,阿恆是我的乳名。”


    “鐵秋痕曾經是我父親最得力的手下,所以在我十六歲那一年,我就已經被許配給了他。”


    “那時候的鐵秋痕,是天下第一名捕,是玉樹臨風的濁世佳公子,是無數癡情少女心目中的偶像,所以,能嫁給他,是那時候的我覺得最幸福的一件事。”


    玉逍遙靜靜的聽著,他知道,這個故事一定有一個轉折,一定有但是這兩個字。


    但是這兩個字,似乎是所有故事的開端。


    “但是。”魏雨蘭說,“五年前,他在辦一件大案時,中了別人的暗算,於是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他心灰意冷,退出了六扇門,也正是在那一年,我父親把我嫁給了他。”


    “雖然他殘廢了,但我卻沒有嫌棄他,我一直把他當做是我的英雄,我願意用我的餘生去陪伴他。”


    魏雨蘭眼中的光芒慢慢的暗淡了下去,她的聲音也從溫柔如水凝結成了冰冷而堅硬的堅冰。


    “但整整五年來,他從來沒有正眼瞧過我,我們做了五年的夫妻,他卻連碰都沒有碰過我。”


    玉逍遙默然,他不知道這是怎樣一種感覺,是憂傷?是惆悵?是無奈?還是怨恨?


    魏雨蘭就像是那籠子裏的金絲雀,有著光鮮亮麗的表麵,但那種被囚禁一般的孤獨,又有誰知道。


    魏雨蘭說:“所以我恨他,我恨他們!我把所有的仇恨都融入了我的劍法之中,我要向他們證明,我雖然是個女人,但我卻絲毫都不比他們差,我要向他們證明,縱使沒有了他們,我一樣也能活得很好!”


    她這番話說的慷慨激昂,但她眼裏的淚卻忍不住掉了下來。


    她輕輕擦去了眼角的淚水,忽然冷笑道:“所以你不用覺得對不起姓鐵的,我們雖有夫妻之名,卻連一天夫妻都沒有做過。”


    玉逍遙歎了口氣,他現在總算知道魏雨蘭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了,一個人若和一個根本不喜歡自己的人一起生活五年,明明很無聊,明明很痛苦,卻要被各種各樣的事情束縛著,無法躲避,亦無法逃離,那麽她變成什麽樣子都不奇怪。


    這本是一件很荒唐的事,但這樣的荒唐事,豈非是處處可見。


    世事本來是荒唐。


    “那血獅主人呢?你和他又是什麽關係?”玉逍遙問,他不願再在剛才的問題上繼續糾結下去了,人間的悲歡離合,他已看的太多太多。


    提到這個神秘的血獅主人,魏雨蘭的表情卻很淡然,“我隻是和他做了一個交易而已。”


    “什麽交易?”玉逍遙忍不住道。


    魏雨蘭臉上的表情變得很奇怪,即像是譏嘲,又像是幽怨,“我坐在這裏,你卻隻想著問他的事情麽?”


    玉逍遙當然懂她的意思,但他卻隻能裝出不懂的樣子來。他說:“我隻是對這樁交易很好奇而已。”


    魏雨蘭道:“交易就是交易,我給他他想要的,他給我我想要的,如此而已。”


    玉逍遙苦笑,魏雨蘭這番話簡直跟沒說一樣,他隻能硬著頭皮問下去,“他想要什麽?你又想要什麽?”


    魏雨蘭冷冷的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個傻瓜一樣,她忽然站起身來,說道:“夜已深了,玉公子還是早些休息吧。”


    “你要走?”玉逍遙有些吃驚。


    魏雨蘭嫣然一笑,道:“怎麽,你現在又不想讓我走了?”


    不等玉逍遙說話,她又收起了笑容,板起了臉,冷冷的道:“我想留下的時候你要我走,我要走了,你卻想讓我留下。你以為你是什麽人?!”


    玉逍遙說不出話來,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最困難的事,就是試圖跟一個女人講道理。


    魏雨蘭已提起了燈籠,走到了門邊。


    玉逍遙忽然道:“如果你還想找我喝酒的話,我隨時都願意奉陪的。”


    魏雨蘭的腳步停住了,她背對著玉逍遙,輕輕歎了一口氣,幽幽的道:“如果你現在要我留下的話,我說不定真的會留下來。”


    玉逍遙問:“真的?”


    魏雨蘭說:“如果你不再問什麽問題的話。”


    玉逍遙一仰頭,喝盡了杯中的酒,他拿起酒壺來晃了晃,酒壺中已經沒有酒了。


    “我雖然很想讓你留下來,隻可惜我已經沒酒了。”玉逍遙笑道。


    房門被重重的打開,又被重重的關上,發出了砰的一聲巨響。


    門外傳來了魏雨蘭的聲音,“玉逍遙,你說的沒錯,你確實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玉逍遙看著桌上的兩隻酒杯,喃喃道:“隻可惜,有些時候,做一個混蛋並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情。”


    他躺倒在了那張柔軟而舒適的大床上,現在,他終於可以好好地睡一覺了。


    但有人好像故意不想讓他睡,就在他的眼皮剛剛合上的時候,有人在他窗外,輕輕的叩響了他的窗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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