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麵露不甘,正還想說什麽,盧大伯出聲道:「行,大伯知道你是個孝順的。之前那件事是你爹娘和大哥做的不對。可你娘總歸生養你一場,再不念也要念生恩養恩,也不用多給,就照村裏的規矩來。你放心沒人敢說你任何不對的,提起來隻有豎大拇指的,誰要再扯些什麽其他的,不用你來說,大伯就幫你出麵打她的臉。」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有意無意瞟了胡氏一眼。胡氏當即身子一僵,垂下頭,再也不敢說話。


    這期間盧明川一直垂著頭,也不知他在想什麽。


    這段時間大家都累得不輕,迴去後隨便吃了點兒東西,就各自去歇下了。


    迴去後,盧嬌月先將點點哄睡,又去小間裏燒了水來。之後兩口子就坐在炕上,膝蓋挨著膝蓋擱在一個盆裏泡腳。


    她突然歎了一口氣,周進問道:「咋了?還在想之前那事?不過是點兒銀子的事,發什麽愁。」


    盧嬌月搖了搖頭,「我當然不是因為這事發愁,我奶畢竟是我爹的親娘,尤其現在爺爺又走了,這是該給的孝敬。不給的話,村裏人的唾沫能把我爹淹死。」


    「那是因為胡氏?這婦人也就這點子小心思,上不得大台麵,成日裏算計來算計去,臨到頭也沒算到自己的命不好,攤上個敗家兒子,又攤上個狠心的女兒。你瞅著,她的苦日子在後頭。」


    聽到這話,盧嬌月被逗笑了,嗔道:「你倒是真會損的,不過形容還真貼切,胡氏可不是機關算盡,卻總是坑了自己。我倒不是因為這發愁,我發愁的是智兒的事。」


    周進先是困惑地擰起眉頭,緊接著大悟:「你是說之後的府試?」


    盧嬌月點點頭,又歎了一口氣:「智兒一門心思撲在這上頭,如今好不容易將狀態調整了過來,突然又出了這檔子事,他該多失望啊。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真怕他到時候……」


    剩下的話她沒說完,但周進已經明白她的意思了。


    大抵也是因為忙糊塗了,所有人都沒想起這茬來。身上帶孝之人,是不能下場應試的。不光是針對一個小小的童生來講,甚至是秀才舉人都是如此。一旦家中有重孝,就得在家守喪。也是處在鄉下這種大環境中,沒人會考究這些,可若是扯上朝廷的事,那就必須守製。


    周進是之前帶著盧廣智去縣衙禮房辦親供的時候,才知道這一出,盧嬌月是早就知道。這幾日這件事一直在她心裏放著,沉甸甸的,可那當頭兒她也不好說出來,免得更讓大家犯愁。


    想了想,周進勸道:「你也別太擔心,智兒不是小孩子了,他應該能想明白。」


    都這樣了,盧嬌月也隻能這麽寬慰自己,兩人擦幹了腳,便歇下了。


    說是這麽說,怎麽可能不擔心呢。


    次日一大早,盧嬌月忙完了家裏的事,就往二房那邊去了。


    在盧廣智麵前晃了幾圈,幾番欲言又止,還是盧廣智自己主動戳破。


    「大姐,你別擔心,我沒事。本來我就對自己沒啥信心,能考過第一場也是運氣,後麵試題肯定會越來越難。我學的年頭又短,能有三年的時間給我準備,想必下次再下場定會更有把握些。」


    「可……」可連童生都沒考過,下次再考,可是要重頭考起的。轉念再一想,若是弟弟真有信心能考中秀才,童生試應該不是什麽難題。


    「咋了?你姐弟兩個在說啥?」一旁的梅氏急急問道。


    盧明海也投以疑惑的眼神。


    盧嬌月這才將有孝在身,必須出孝之後,才可以下場應試的事說了。聽完以後,二房其他人都沉默下來,想抱怨,又覺得對死人不敬,可不抱怨,實在心裏頭不舒坦。


    尤其盧明海,之前兒子考中的欣喜還曆曆在目,這些日子他一直寄望著之後兒子能再過一場。至於考中秀才,他沒敢想。這次不中,下次再考,有個童生的名頭在身,也算是兒子學有所成。突然出了這麽一檔子事,他一時之間實在有些適應不了。


    不過都活了幾十年了,這點兒事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他很快便調試過來,反倒安慰起盧廣智來。


    「爹,娘,大哥,我真沒事。我方才跟大姐說的話,是真心話,我學的年頭尚短,與其到時候沒考上灰心喪氣,還不如好好積累三年,想必到時候一定能給大家一個驚喜的。」


    經過這些日子的心路曆程,盧廣智現如今已經成熟了許多,拋去了少年的稚嫩、急躁,變得沉穩甚至不疾不徐起來。


    見到弟弟這樣,盧嬌月心生喟歎。她是個沒有什麽見識的小婦人,但當年在京城裏也是見過金榜題名的進士們跨馬遊街的壯觀場麵。不拘老少俊醜,那些進士們都有一種從容不迫的態度,那是穩操勝券的自信,也是讀書萬卷腹自華的氣質。


    重活迴來,盧嬌月還未見過有人有這樣的氣質。突然她有種感覺,二弟的話並不是空口白話,到時候肯定能給她一個巨大的驚喜。也許這驚喜並不止步於秀才,還能更進一層,甚至達到那最頂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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