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皇兄,我要走了。”


    “去哪兒?”


    “去看大盛的萬裏河山,那些你們去不了的地方,我都會替你們去看。”


    太子急忙問她,“什麽時候迴來?”


    鶴喬的身影一點點淡去,最後化作烏有,但她的聲音卻久久未消。


    “你們想我了,我就迴來。”


    鶴喬徹底消失了。


    老淚縱橫的天子望著高不可攀的天際,不停地喊著“安國”,喊著“朕的女兒”,同樣神色悲傷的太子則扶著他的手臂。


    在他們周圍,宮人郎衛跪了一地。


    半晌後,天子忽然止聲。


    太子擔心道:“父皇……”


    天子聲音沙啞蒼老,“去看看你母後。”


    琴音不知何時斷了,宮人說皇後已經睡著多時了。


    太子不由心驚,“那方才彈琴的是誰?”


    宮人麵露疑惑,“殿下,歸鶴殿一直很安靜,沒有什麽琴聲啊!”


    太子的表情一點點裂開了。


    沒有琴音?


    那他聽到的琴聲是什麽?


    他的幻覺嗎?


    太子無法接受。


    他立即看向天子,“父皇,您方才有聽到琴音嗎?我與安國幼時母後常彈的那首曲子。”


    天子卻沒有迴答。


    等父子倆走入內殿,這才見到了在鶴喬床上安睡的皇後,她的眉頭舒展開了,看起來很平和的樣子,完全不似往日的愁苦憂心。


    天子在床邊坐下,抬手撫摸皇後清瘦的臉頰。


    “淑兒……”


    皇後一下醒了過來。


    看清眼前的人是誰後,她立即激動地要起身,天子和太子便將她慢慢扶起坐下。


    皇後神色依舊高興,她緊緊抓著天子的手道:“陛下,安國來看我了,我見到安國了。”


    床邊的父子倆黯淡的眼神中突然多了一抹神采。


    皇後正在激動之中,並沒有發現他們的反應有什麽不對,故而繼續道:“安國說她很好,讓我們不要擔心她,讓我們都保重身體,長命百歲,但是……”


    她看向父子倆,學著鶴喬的語氣道:“你們要長命百歲,但不能為了長生就相信方術士的鬼話,那些個術士,鬼話連篇,煉製炸藥還行,丹藥卻是不行的,重金屬中毒,會死人的。”


    想著鶴喬說這話時的樣子,父子倆臉上都露出了笑意。


    皇後神色嚴厲,“你們父子倆,都給我記好了,萬不可求長生,不可相信方術士!”


    太子從善如流,當即長拜作揖,“兒臣謹記。”


    天子咳了一下,“朕殺了多少方術士你難道不知道?”


    他剛繼位之時,把持朝政的大臣們和世家就各自找了方術士,想要借此來蠱惑麻痹他,讓他沉溺在長生的幻想中,放鬆對權勢的把控。


    然後他們送一批方術士,他殺一批。


    僅僅一年內,方術士就死了上百人。


    後來他下旨,抓捕那些到處坑蒙拐騙的方術士,審查他們的罪行,許多犯下大罪的方術士都進了廷尉大牢。


    皇後歎了口氣,“我自然是知道,隻是安國這般叮囑,必然有他的道理。”


    天子哼了一聲,略微不滿道:“她是怕我們過於思念她傷了身體,又怕我們為了追求長命百歲不擇手段,寵幸術士,遺臭萬年,故而才特意這麽說的。”


    皇後一想也是。


    想到什麽,她又道:“安國還給我吃了一顆藥,說能治好我身體的虧空,我睡了一覺,醒來便感覺與之前不同了。”


    太子聞言,替皇後高興的同時,又疑惑的看了眼同樣若有所思的天子。


    母後的話證實她並沒有彈琴,那琴聲到底是真是假?


    他們一家人所見到的安國,又是真是假呢?


    過了大約一刻鍾,外麵宮人來報,老太醫求見。


    這三年來,老太醫越發蒼老,身子佝僂,腿腳也開始不聽使喚,他自己走不了那麽遠的路,是郎衛抬著他來的。


    一見到天子,他便喊道:“陛下,臣見到公主殿下了!”


    這一嗓子,讓原本見證天家父子對著柳樹自言自語的宮人們麵色大變。


    公主殿下?


    老太醫也見到了公主殿下,莫非公主殿下真的迴來了?


    老太醫急急說道:“臣正在翻閱一本醫典,因年代久遠,竹簡上的字跡已經無法辨認,老臣又老眼昏花,看了半天也想不出來那模糊掉的是什麽字,突然,桌上的茶水倒了,然後有人在桌上寫了一行字,將答案告訴了我。”


    “你如何確定字是安國所寫?”天子問道。


    老太醫哽咽起來,“老臣看著殿下長大,殿下的字跡,老臣如何會不認得?何況,殿下竟然還急著老臣這一把老骨頭,叮囑老臣要好好休養……”


    說著,他又哭了起來。


    看著老了之後縮小成了一團的老頭,天子長歎了一口氣,又道:“你沒說錯,安國確實迴來過,朕與太子亦見到了她。”


    老太醫頓時更難過了。


    他以為那不過是他太過疲倦產生了幻想,可陛下卻說他與太子都見到了殿下。


    公主殿下啊!


    老臣救不了你,你卻還記掛著老臣,老臣何德何能啊!


    一旁的皇後則不悅地看向父子倆,“你們也見到了安國,那為何先前不說?”


    天子道:“此事之後我與你慢慢細說。”


    他又讓老太醫給皇後診脈,老太醫手剛搭上皇後的脈搏,臉上便露出幾分不可思議。


    從他的反應中,天子便知道皇後的身體確實大好了。


    老太醫問他們是否給皇後用了什麽神藥,否則皇後的身體不會恢複的如此之快,更不可能恢複到三年之前的狀態。


    皇後則哭著道:“是安國,是我的女兒救了我。”


    老太醫一聽便了然。


    殿下本就是天外之人,她有辦法救皇後,也沒什麽奇怪的。


    送走老太醫後,太子才激動道:“父皇,琴音不是幻覺,安國亦不是幻想,她真的迴來過!”


    皇後頷首。


    天子亦露出了歡喜的神色。


    安國沒有騙他們,她說會迴來看他們,便果然迴來了。


    既如此,他們便不能一直沉溺在安國逝去的悲痛中,他們應該振作起來,保重身體,延續安國製定的政策,努力讓她所熱愛的天下變得更好。


    隻願:大盛萬年,安國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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