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宮中,天家父子立即來到了皇後宮中,卻沒在殿內看到皇後。


    每年這個時候,皇後便會大病一場。


    今年也不例外,從半月前開始,皇後便無法下榻了。


    “母後呢?”


    “迴太子殿下,皇後去公主宮中了。”


    太子臉色微變,擔心道:“母後的身體如何能去歸鶴殿?”


    安國雖不在宮中,可歸鶴殿的宮人大多都沒有離開,他們依舊日複一日的守著那裏。


    但主人不在,再大的宮殿,也變得空蕩蕩的。


    他欲攙扶天子,卻被瞪了一眼,“朕已經老的需要你攙扶了?還不快去看看你母後!”


    太子作揖,轉身便走。


    當他來到歸鶴殿外麵時,卻聽裏麵傳出來一陣熟悉的琴音。


    記得年幼之時,母後便經常彈奏這首曲子。


    安國尤其喜歡,每當她吵著要出宮玩,或者被拒絕做一些危險的事情時,母後便會彈奏此曲,一聽曲子,她便會安靜下來。


    太子緩緩踏入歸鶴殿。


    主人不在,宮人們依舊有條不紊地做著本職工作,仿佛他們的公主殿下還在一般。


    “拜見太子……”


    “免禮。”


    穿過每日都要來一趟的院落,走過一株柳樹前時,太子忽然抬頭,將目光投向了樹上。


    “哥哥!”


    清脆又柔軟的聲音從頭頂響起,他眼前一晃,一個五歲左右,穿著一身粉色錦裙的小女孩坐在上麵。


    見他沒反應,小女孩又喊了一聲,“哥哥,你好笨,才發現我在這裏!”


    這聲音太熟悉了。


    太子心神恍惚,一眨眼,卻見粉色錦裙的小女孩不知何時變成了女扮男裝的少女。


    她又喊他:“皇兄!”


    是長大後的安國。


    是六年前的安國。


    太子心頭一痛,下意識張開雙臂,做保護狀,“安國,快下來,樹上危險。”


    少女盈盈笑著,狡黠甜美,卻不聽話,“不下來,你幫我去求父皇,等父皇答應讓我出宮我就下來。”


    她語氣嬌嗔,略帶不滿,仿若真的一般。


    太子一時有些分不清真假,卻擔心妹妹掉下來受傷,便輕聲哄道:“我會去求父皇,但你要聽話,先下來。”


    鶴喬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太子又道:“你出宮去做什麽?如今有廷尉和血衣衛在,天下沒有多少冤假錯案……”


    “皇兄怎麽知道我要創建血衣衛啊?”鶴喬忽然道。


    太子一怔。


    等他迴神,卻見樹上的人又變了。


    倒不是變了模樣,隻是衣著變了,臉色也黯淡了不少,像極了彌留之際的鶴喬。


    太子的心瞬間被什麽東西抓了一把,疼得他捂著心口彎下了腰,久久都無法說一句話。


    關心的聲音再次從樹上傳來,“皇兄你怎麽了?你心口疼嗎?老太醫呢,快點叫老太醫來!”


    聽著鶴喬著急的聲音,太子忍著劇痛安慰道:“我沒事,一些小毛病。”


    頓了下,他又道:“老太醫年事已高,眼睛也有些花了,父皇念他功勞,恩準他辭官休養,但老太醫說醫書還未著成,他的使命尚未完成,故而依舊在太醫院值守,卻不再奔波看診了。”


    鶴喬聽著,忽然歎了口氣。


    太子立即看向上方,卻見她好似又變了,麵色紅潤,看不到一絲病氣,儼然重獲了新生一樣。


    隻是她的語氣卻十分懊惱,“那我豈不是害了許多人。”


    太子連忙道:“怎麽會,縱然你不提,老太醫年邁之後,依舊會選擇著書,於他而言,這是幸事。”


    隻是老太醫心裏始終有個結。


    安國的死,成了老太醫心裏一直無法釋懷的心病。


    每當他查閱醫書,看到一些失傳已久的療法或者一些大膽的用藥時,他便會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如果,他早日著書,早些知道這些,是否就能救下公主殿下呢?


    誰也不知道。


    樹上的鶴喬又歎了一聲。


    “皇兄,我要走了。”


    太子立即道:“你要去哪兒?”


    鶴喬道:“父皇母後的夢裏,看看正趕來長安的二哥,遠在西北的衛鈞周劇,還有我那弟子和王霄他們……”


    太子不由失笑,“這些人都在天南海北,你一個個去看,會不會太累了?還是我給他們寫信,讓他們都來長安見你。”


    鶴喬卻拒絕了,“不,我想自己去看,東邊的海,南方的叢林,西北的沙漠,遼東的雪,我要親自看一看大盛的萬裏河山。”


    這個理由,是太子根本無法拒絕的。


    他是太子,是儲君,天子無法出長安,他便代替天子巡視四方,賑災除惡,去過許多地方。


    可他的妹妹,身體太弱了,總是生病,小時候別說出宮了,連離開自己的宮殿都需要父皇母後的同意。


    她那麽愛庶民,那麽愛大盛,她為了天下做了那麽多事,她當然可以去看看她親手締造的盛世河山。


    “父皇!”


    聽到這聲父皇,太子眼眸驟然一縮,他驚喜地看向樹上。


    父皇?


    安國能看到父皇?


    那是否說明,這並不是他的幻想,安國其實真的迴來了?


    鶴喬還在樹上,樹下卻多了一個眼眶通紅嘴唇發顫的父親。


    在朝臣麵前從不露出脆弱之態的天子,在此刻淚如雨下,哽咽無聲。


    “安國……”


    “父皇,您別哭呀,女兒不是答應過會迴來看你們,我這不是迴來了!”


    天子眼中蓄滿了淚,幾乎要看不見他的女兒。


    他一抬衣袖,飛快地擦拭眼睛,又緊追不舍的將目光落到身形有些透明的鶴喬身上,溫聲道,“又想出宮了?”


    鶴喬點頭,看了眼西北的方向道:“父皇不會怪我吧?”


    天子又抹了一下眼淚,他聲音哽咽,“父皇怎麽會怪你,隻要你下來,父皇立即讓鶴仙帶你出宮,到時就讓你二哥與衛鈞做你的護衛,讓顧長給你做長史,你看重的人才,你都可以帶走,你想去哪兒玩就去哪兒玩,玩多久都可以,隻要……”


    隻要你最後迴到長安,迴到宮中,迴到父皇身邊來。


    鶴喬卻露出苦惱的神色,老氣橫秋道:“這樣不行啊,他們都是可以治理或鎮守一方的人才,跟我亂跑,也太埋沒人才了,還是讓他們你繼續做大盛的一塊磚,為父皇分憂好了。”


    聽到這話,天子頓時老淚縱橫,嗚咽痛哭起來。


    他的安國。


    他的女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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