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秋去,最適合吃銅鍋涮羊肉季節是冬天。上至廟堂,下至市井,都可以看到鍋子的身影。


    除夕宮宴,皇室宗親齊聚一堂,尊位預備給了青蓮神女,宣菱卻不愛湊這熱鬧,派了神侍薛明霽代為出席。


    濯蓮宮


    室內暖如春日,桌上琉璃花樽內插著一簇水仙,白瓣黃蕊,溫婉可愛。


    窗外白雪覆地,枝頭含霜,間或傳來簌簌落雪聲,更顯得靜寂。


    明窗淨幾,憑幾旁一位雪衣女子盤腿坐著,纖指撥弄水仙,一縷極細的水流從指尖淌入樽中,淺淺沒過了根部。


    方才還略微幹枯的葉片仿佛一瞬間吸飽了水,變得嫩綠,煥發出活力,綻開的花瓣明媚幹淨。


    禦水之術對宣菱來說已經是得心應手,靈力凝煉出的水流,尤其滋養草木。


    不知是否是有了木靈根的緣故,宣菱的植物親和力大大增強了。從前的植物殺手,也開始熱衷於侍弄花花草草。


    蘭筠見祂喜歡,便從各處搜羅奇花異草,養在濯蓮宮的溫室裏,博神女一笑。


    宣菱腦中閃過他的影子,驀地,門外掀起珠簾羅幕進來的人,正是蘭筠。


    他進入殿內時,還穿著一件紅狐鬥篷,火紅的顏色穿在他身上,極襯膚白,豐神冶麗。


    他輕輕撣去皮毛上沾的雪粒,動作像是搓臉的小雪狐。


    他展顏一笑,“見過神女殿下。”


    “梅園裏的梅花開得正好,殿下要過去看看嗎?”


    踏雪尋梅,倒激起宣菱的興致。蘭筠剛要傳轎,手裏卻被塞了個銅胎海棠式的手爐,掌心一片溫熱。


    視界忽然被幻光包裹,下一瞬,眼前景象變成了一片梅林。寒梅映雪,香塵遍地。


    宣菱深深唿吸著林間的空氣,清冷中帶縷縷梅香,平滑地進入胸腔。


    抬頭望去,枝頭朵朵紅蕊淩霜綻放,恍惚間與那人紅衣的身影重合。


    他的腳步走上前來,壓過鬆軟的細雪,留下一串錯落的腳印。


    他看向宣菱的眸光清澈,“雖然已經見識了許多次,可還是覺得殿下的神法如此玄妙。”


    宣菱不置可否,“此界絕地天通,不可能再有第二個修仙者出現了。”


    隨著宣菱在這個度假世界的修煉,也遇到了困境,止步於煉虛期,再無法突破。


    這個世界的天地法則不容許有人白日飛升,也不設上界。因此,鳳鴻國人信仰的真正的青蓮神女,也早不在這個世間,宣菱偽裝起來毫無壓力。


    至於神女轉世,甚至還教會人仙法的傳說,真假難辨。


    蘭筠垂首,音色有些低落,“臣資質愚鈍,不過是妄想罷了,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猝不及防地,神女忽然開口:“雖然不能得道成仙,學一些煙花戲法卻也是不難的。”


    蘭筠的心頃刻間被懸吊了起來,隻見神女指尖輕點他的眉心,一道灼熱的感覺湧入他的五髒六腑,仿佛被烈火燎過。


    他的身體中很快充盈著一種陌生的力量,調用凝聚在一處,旋即要從體內突破出來。就這樣,他攤開的掌心中燃起一團紅火。雖然焰光微弱,卻是實實在在的超出凡人的想象範疇。


    他翻覆掌心,火焰又被再度滅去,升起,隨著自己的心意,他盯著自己白淨的手,不敢置信。張口訝異地叫了一聲。


    “殿下對臣恩若再生,臣定當鏤骨銘肌,永誌不忘!”


    他的膝窩猛然砸在雪地上,響起殘枝斷裂的嘎吱聲。


    宣菱隻是抿唇一笑,虛扶起他。


    “吾會授你修煉心法,至於以後的路,便靠你自己摸索了。”


    蘭筠忽感頭腦中一片清明,浩如煙海的文字競相湧入,宛如一幅幅書卷在他麵前展開。許多艱澀的、玄妙的語言,他也漸漸領悟。


    他繃緊唇瓣,努力不發一言,喉嚨中還是溢出些許哽咽。眼角泛紅,桃花眸中水氣氤氳。


    他孜孜以求的東西,竟然這麽輕易就得到了。帶給蘭筠一種不現實感,唯恐是一場幻夢。


    曾經的九千歲以色侍人,得習仙術,蘭筠卻不知自己做了什麽,能得到這份神賜。


    ……


    ……


    天空中又飄起紛紛揚揚的雪花,像是輕柔的羽毛落在人身上。在一片銀裝素裹的雪地中,一身紅衣的男子翩翩起舞。


    “這一舞,獻給殿下。”


    他在雪地中輕盈地旋身,衣袂隨風飄動,裙擺舞如花綻,宛如一隻浴火的蝴蝶。


    雪花輕拂過他舒展的手臂,停駐在微微翹起的指尖。在陽光下他的指尖近乎透明,又泛著一層淡淡的粉色。


    背對而立,將身影留給了一人,恰在那一低頭時,褪下了厚重外衣,隻餘一件單薄的紗袍。


    他口中銜著一枝紅梅,低眉且含笑,盼睞而傾城。身姿再如柳絮搖曳,彎腰提膝,劃出一道道輕盈而優雅的弧度。


    與風共舞,與雪共歌。


    收束手臂,握著梅枝在身前,換了姿態,仿佛將片片花瓣攏在掌心,翻飛舞動的寬大衣袖舞得宛若處在仙境一般……


    鮮豔的紅衣宛如一團燃燒的火焰,在雪地中格外醒目。又似一枝嬌豔的紅梅,在寒風中搖曳生姿。孤冷而清雅,令人心醉神迷。


    不遠處,一道出塵的身影凝睇了許久,在這一刻,同入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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