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炸毛了好一會,總算解釋清楚我真的不是“因為唐竹蘭的出現忽然意識到我對唐雲忠已經情根深種不能自已”,說實話,我甚至不知道三個大男人為什麽一瞬間思維就會跳到那種話本裏麵去。


    “你們到底怎麽想的啊?思維怎麽老是拘泥於小情小愛的?”我恨鐵不成鋼地用手指敲著案幾,“我這麽著急肯定是大事啊!”


    唐雲忠擠著眉毛一臉半寫著無語一半臉寫著無奈,找個小馬紮撇開腿坐下,撐著腦袋一聲歎息:“白高興一場……那你說那個夢是什麽?你也有預知卜卦之能?”


    周恪己微微咳嗽了幾聲,耳尖有點微紅。


    周恪法狐疑地看了看周恪己,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表情索然無味正托著下巴發呆的唐雲忠。無奈地一聲歎息,坐下來看向我:“可是之前姑姑說給兄長聽的那個夢?兄長和我說過一次,據說姑姑夢到了未來?”


    我點點頭,算作默認。


    此刻我要是和他們說,我多活了十年,怕是沒人信的,倒不如把往昔遭遇說成一場夢,他們願意信便信,他們不信……我就嘮叨到他們信為止。


    “那姑姑就說說那個夢吧?”


    我吸了一口氣,將我那曾經十年的經曆緩緩道來:“這是我剛剛通過女官考核的時候做的一個夢,仿佛是真實發生過一般,那是場曆時十年的黃粱一夢,夢是從六殿下您來找我給恪己大人看病,我沒有應允,是女官薛畫梅去的溫賢閣。從此後,一切都與現在不一樣了。”


    “臘月未過,恪己大人病逝於溫賢閣,複過了幾年,我勤勤懇懇在六監幹活兒,我竭力討好明昭太子,我努力為自己的仕途而日複一日勞作。後來,六殿下您被明昭太子舉薦,封為廣王,去了南麵。我又努力了好幾年,終於坐上了六監掌事的位置。聖上崩逝,明昭太子繼位,薛畫梅和唐家姐妹被納入後宮,唐金玉為後,唐竹蘭與薛畫梅為妃。就在繼位第二年,六殿下您起兵殺迴都城……而我,被您以‘謀害前朝溫賢太子’的罪名斬首於正玄門前。”


    “如此,一場大夢,恍如隔世。等到再醒來的時候,窗外還是白天,黃葉未曾落盡。”


    我說完,輕輕歎了一口氣,看向麵前三人,又略有些局促地補充:“雖是一場夢,卻助我許多,倘若沒有這場夢,我是不會來溫賢閣做事的,所以我總覺得這場夢或許是天可憐我。眼下情勢危急,故告知三位大人。”


    周恪己微微點頭,朝我柔和地笑笑:“哪裏是天可憐姑姑,分明是天可憐在下。”


    周恪法沒有被打亂節奏,直接接過我的話:“照姑姑這麽說,是有危急之處才會告知,這段夢境裏何處有危急之處?”


    唐雲忠也連忙點頭:“是啊,說來說去怎麽沒我什麽事情啊?”


    “哎。”本來我還有點恍如隔世,被這麽一打岔情緒也沒了,托著下巴無奈地看向唐雲忠,“就是因為沒出現小將軍您,才奇怪啊!”


    “哦?”


    “上一世明昭太子登基後,冊封唐竹蘭和薛畫梅為妃,將她們居住的宮殿改名為‘紫雲’與‘白雀’,手持雙白雀,頭戴紫雲冠,這二女若依照常理推斷,應當是做了同樣的事情。薛畫梅是我同僚,依照我猜測她應當是在溫賢閣做事的時候幫著三殿下出了力的。但是唐竹蘭我卻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我在夢中一直生活在宮中,對於唐家一無所知。如果我的夢確實是有些預兆在其中的,那麽唐竹蘭到底為太子做了什麽,才能被冊封為妃,入住紫雲宮?”


    唐雲忠微微一愣,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你說,周恪禮登基後恪法造反了?”


    我點點頭。


    “我一直未曾出現?”


    唐雲忠直起腰,在原地囫圇轉了幾圈:“……他娘的,三皇子一直以來親近的就是唐家尚在京中這些廢物,邊關哪個服他的?若他想登基,我不可能坐視不理,這夢裏沒有我,就隻有一個解釋,就是我已經……”


    周恪己皺著眉抬手把唐雲忠最後一個字堵了迴去:“雲忠莫言,先議事。”


    他一番碎碎叨叨,轉頭走到周恪己身邊:“恪己大哥,雖然許姑姑說這是一場夢,但是內容合情合理啊!我隻想著他們或是要巴結我,卻未曾想到這一層。我看他們根本不是要巴結我叫我迴本家,這分明就是要害我!”


    周恪法在旁思忖片刻:“或兩者皆是。先拉攏,待拉攏不成便要加害。”


    “確如恪法所言。”周恪己點點頭,“安國將軍一脈在京城已立三十年,借父之名拉攏各方。時至今日,唐揆榮雖未在邊關建樹一功,其勢力卻在京中盤根錯節,其深厚莫說雲忠,就是老國公可能也為能見其全貌。雲忠,你常年駐守邊關,不知朝堂兇險,凡事要多加小心。如今看來,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暫時遠離唐家,絕不可冒進。”


    唐雲忠點點頭,卻忽然歎息一聲:“隻是,成親一事我怕爺爺不知深淺摻和其中,爺爺性情剛直篤定,若他認準了一件事,旁人勸阻隻怕不易。大哥可有辦法?”


    周恪己想了想,示意唐雲忠靠近一些,唐雲忠附耳過去,隻聽兩人窸窸窣窣了好一陣,忽然唐雲忠瞪大眼睛看向周恪己,緊接著兩個人不知道幹嘛就笑了起來,還不是那種特別爽朗的笑,甚至略帶點不懷好意的味道。


    “行,這話好!我就聽大哥的。”唐雲忠嘿嘿一笑,在周恪己背上拍了一下。


    周恪己笑著點點頭:“雲忠隻記著一條,老國公心中總歸是唐家軍重於唐家。若他老人家有意撮合雲忠與堂妹,那便是覺得雲忠與堂妹成親,既能本家和睦也能邊關安寧。老國公想要的是兩全其美,而非舍大義而利小家。這一點牢記心中,其餘的見機行事便可。”


    唐雲忠抱拳拱手,響亮地答應了一聲:“是。”


    周恪法給自己斟了一杯酒:“雲忠走後,大哥這邊危險隻怕更多……眼下最要緊的是先出了這溫賢閣,否則待在這裏,仿佛活靶子似的。”


    “眼下天時不在我,還需屈身守分。”周恪己安慰了一番周恪法,“六弟也無需每日都將心思放在我這裏,可多和廖太師走動,師父算無遺策,自會明白我的意思。屆時師父或可能帶著六弟多與朝中官員聚會攀談,六弟亦無需推辭,可多多拉攏官員。”


    “皇兄……”


    “眼下三弟將心思全部放在如何對付我身上,一葉障目,未有全局之遠見。六弟可趁此機會多多拉攏人心,我知六弟從前未曾有過這般機會,一直勢單力薄。眼下正是六弟發展自身的好機會,不可錯過啊!”


    “這……”周恪法微微皺眉,“皇兄厚意臣弟心領,但是此舉仿佛將皇兄當作擋箭牌一般,臣弟實在難以做出這樣的事情。”


    “並非弟將兄當作擋箭牌,無論如何三弟都對我們忌憚有加,此狀非六弟能解,與其白白蹉跎時光,不如把握時機。你我兄弟一心,無需分割彼此,此番機遇弟絕不可不用,否則反而才是真的辜負了為兄。”


    周恪法沉默良久,方才微微歎了一口氣:“就依皇兄所言吧……”


    我聽著門外有動靜,小跑過去,就看到遊蓮手腕上勾著一個包袱,懷裏抱著一個酒壇子,表情又有幾分興奮又有幾分不安:“阿梨,我來啦!”


    我左右看看沒有,抱過她手上的酒壇子:“快進來,別叫別人看見了——恪己大人,遊姑姑把酒送來了,咱們可以為唐將軍請酒送別了。”


    周恪法有點局促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唐雲忠倒是個頑皮的,偷偷把周恪法的冠帽勾了一下,一邊看他著急整理碎發一邊在旁邊壞笑。


    周恪己無奈地看看兩人,微微搖搖頭,複看向遊蓮,微微拱手:“原想著在這溫賢閣中怕是沒辦法為雲忠請酒送別,多少有些遺憾,昨日聽聞遊姑姑願意為我等送來好酒,著實欣喜。此番,多謝遊蓮姑姑。”


    遊蓮還是第一次和周恪己說話,局促地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才慌慌張張擺擺手:“不要緊的!一壇酒而已,也算不得什麽大事。”


    周恪己頗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在背後匆忙整理冠帽的周恪法,憋了半天還是沒忍住笑了起來,轉頭囑咐我:“許姑姑,幫忙在那邊加個椅子,遊姑姑也坐下與我們喝一杯吧。”


    我看向周恪己目光所指的方向,恰好是周恪法旁邊,不由得笑了起來:“如此,我先去找個凳子——阿蓮,你幫忙去把柳枝準備好,還有酒盞。就在桌子那邊。”


    遊蓮聽了我的話,把包袱放下來,扭頭去找柳枝,和六皇子錯身的時候兩個人下意識瞥了一眼彼此,又急匆匆移開目光,倒是看得旁邊的唐雲忠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沒笑倒還好,一笑遊蓮臉愈發紅,氣得周恪法拿著柳枝追在後麵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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