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時蕭皇後才明白,哪怕這個人病得動彈不得,隻要他沒死,他仍是大熙的皇,是她的天。


    隻是為什麽呢?


    為什麽要給她這種選擇?


    她是理所應當日後的聖母皇太後,為什麽……


    一向睿智,謀算不差於男子的蕭皇後,此時的心律完全亂了,甚至沒辦法抽絲剝繭的去思考熙帝為什麽會如此。


    熙帝微弱卻清晰的聲音再次響起,眼中是蕭皇後從未見過的冷酷。


    「……你和太子做過的事,朕既往不咎。現在——給朕你的選擇……」


    這句話才真正擊潰了蕭皇後全部的心理防線,她不敢置信的抬頭看著這個是他丈夫的人。此時她臉上的悲慟難過傷心完全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完全的震驚與恐懼。


    「陛下——」


    熙帝疲累的闔上眼,仿佛精氣神一下子沒有了。


    「……遺詔朕已經交給兩位丞相大人了,如果你跟著朕一起走,你還是朕唯一的皇後。如若不走,太子也會給你個太妃的位置,讓你安享晚年……」


    「陛下,你怎麽能如此對臣妾呢,臣妾與你做了這麽多年夫妻,你怎麽能如此殘忍……」


    鄭海全走了過來,把有些歇斯底裏蕭皇後攙扶至一旁。


    躺在龍榻上的熙帝,嘴唇動著,聲音極其微小,隻有貼近了才能分辯些許。


    「……不要怨朕自私……大熙不允許……有個蕭家的皇太後,再來一個蕭家的皇後……」


    ……


    內殿響起震耳哭聲,眾人匆忙步入進去。


    隻見熙帝麵色平和闔目躺在龍榻之上,鄭海全在一旁哭得泣不成聲,蕭皇後趴伏在不遠處哭著,也不知是在哭熙帝,還是在哭自己。


    一直到最後,她都沒有選擇第一項。死亡有時候很簡單,有時候卻又很難……


    ……


    熙元三十五年十一月,離三十六年還有十日不到,大熙朝第三任君主熙帝崩於紫宸殿,與之一起的還有許貴妃。許貴妃忠孝仁義,不忍大行皇帝獨自西去,願陪侍左右……


    辦完先皇的喪事,掛白還未取下,便是嗣皇帝登基典禮了。


    因身處喪期,嗣皇帝命一切從簡。


    登基儀式罷,便是擬定大行皇帝的諡號,經過與禮部不停的商討,最終大行皇帝被新君景帝追為‘高宗敬天體道純誠至德欽文昭武孝純皇帝’。


    同時,關於追封先貴妃與冊封蕭皇後的事情也提上了章程。


    先貴妃追孝純皇帝而去,人人感召她生死相隨的貞烈。可追封皇後的封號、以皇後的身份下葬,與先帝同葬就有些有違倫常了。更何況一旁還有個處境尷尬的前蕭皇後,更是讓文武百官王公貴族頗為覺得棘手。


    無奈這是先皇留下的遺詔,包括不封蕭皇後為聖母皇太後也是先帝遺詔中決定的。鑒於先帝威嚴,大家雖是覺得有違倫常,還是沒有提出任何駁論。


    畢竟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換到事主就沒那麽好了,此事一出,靖國公府全員震驚,徹夜商討,暗裏動作了起來。


    次日便有大臣上書,以倫常綱理為命題,灑灑洋洋說了一大篇,隻差明說先皇年老糊塗,爾等還要聽之任之?!


    這是駱璟作為一個新君,聽政以來碰到的第一道難題。當日先帝臨行之前留下這個遺詔,他就知道這事日後定會有異議,果不其然。


    先帝為什麽會如此,駱璟懂,也明白其中的道理。終歸究底,先帝是在給他掃路,也是為了大熙的將來。


    這名大臣的上書就像在油鍋裏潑了水,朝堂上頓時炸鍋了。有些大臣本就心中有異議,有人帶頭跳出來,自然不會放過。


    下麵吵成了一團糟,各有各的理論。作為文官領頭的兩位丞相,此時卻是龜縮了起來,抱著玉笏站在一旁悶聲不吭。


    駱璟端坐在殿座龍椅上,看著下方,麵色無波。


    這種情況駱璟不是沒遇見過,當年在封地,經常也有長史司的官員在承運殿吵起來。當然情況絕對沒有此時激烈,也沒有此時規模宏大,但道理都是相通的。


    下方官員們各種辯駁,說得口沫橫飛甚是激動,其實眼角餘光還在留意上處新君的表情,包括兩位丞相不說話,何嚐不是也有試探的心態。


    試探新君的處事風格為人秉性,這也有利於日後在朝堂上各自的發揮。上位者拿捏下屬的心思,下位者又何嚐不是時時刻刻揣摩上位者的秉性。


    所以借著這次冊封前蕭皇後之事,新君和眾大臣第一次過招。


    朝堂之上也有了解景帝脾氣的,自是沒有參與其中,而是縮在一旁看起好戲來。


    這人就是關錚,他倒不是有多麽的了解景帝,而是他知道景帝的耐心比任何人都好,這是他用了三年血淚的經曆證明的。


    果不其然,下麵吵得口幹舌燥,上麵那人姿勢動都未動,眼見近午時了,還沒說出個所以然來,不免就有大臣心中暗急。


    又過了半個時辰,一直未動的景帝終於開口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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