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震怒,偌大的承天殿中,再沒有一個大臣敢隨意的搭話,隻剩下天子滿含著悲憤的話音迴蕩:“你們自己看看吧!看看這邊關急報上都寫的什麽!自玄黃丹之亂以來,國庫中支出了那麽多的銀兩,結果呢?時至今日,整整三年,三年啊!這三年你們都做了些什麽?洛特帝國都來犯邊啦!短短數日連下兩城!這就是你們所說的堪稱一流?這就是你們所說的有來無迴?你們都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問,愧不愧啊?我的大人們!”


    天子說完這番話,迴到王座上坐了下來。


    這個時候,群臣也依稀明白了是怎麽迴事情。短暫的沉寂之後,右安邦使仝臨秀見天子怒氣稍緩,這才大著膽子說:“陛下,臣有罪!臣等有罪啊!”


    “哦?”天子將雙手輕輕的放在桌案上,看了仝臨秀一眼,饒有興致的問:“你有什麽罪?說來聽聽!”


    仝臨秀叩首再拜,伏在地上說:“陛下!臣等忝居高位,卻不能讓陛下安枕,臣等有不忠之罪!隻是,帝國情報監察,本該由章大人負責,臣以為,這麽大的事情,他竟然未能提前知曉,也是有失察之罪的!”


    章大人,就是大安帝國右安邦使章鬆濤,負責監察百官以及情報密探。所有人都知道,章鬆濤與仝臨秀不和。天子聽了這話,為之氣結。心想著:仝臨秀啊仝臨秀,這都什麽時候啦,你怎麽還打你那些小算盤?莫非,真的是老糊塗了嗎?


    章鬆濤兩眼一眯,重重的哼了一聲,起身撿起掉在地上無人理會的邊關急報看了一眼,跪在地上,說:“陛下,這一次洛特帝國由紮西而來,臣未能提前知曉,確有失察之責。但臣以為,陛下深夜召我等前來,不是為了追究誰的責任,而是為了商討對策。”


    聽了這話,天子陛下精神一振,目光中多了幾分讚許,點著頭對章鬆濤說:“依你之見,這件事情,該如何應對?”


    章鬆濤毫不遲疑的答道:“當戰!穆老將軍號稱紮西軍神,烈火軍堪稱百戰之師。陛下應當立即傳旨,令穆冬全力一戰,把洛特帝國的囂張氣焰狠狠的打下去,打到他膽寒,令他自此以後,徹底斷了犯邊的念頭!”


    還不待天子有所表示,仝臨秀就扯著嗓子喊了起來:“陛下,不可!萬萬不可啊!那穆冬已是年近古稀,老眼昏花,縱是有再大的威名又有何用?他要是真有那般厲害,何至於短短數日,連失兩關?陛下,莫不是忘了臨海城之敗嗎?這洛特帝國,與普蘭特隔海相望,所用軍械也大抵相仿,陛下,切不可意氣用事啊!”


    提起臨海城之敗,章鬆濤心裏就有氣。想當初嶽林丘收繳玄黃丹,當眾焚毀,殺了幾個參與其中的普蘭特商人。普蘭特帝國以此為由頭,興兵攻打臨海城。那個時候,民怨沸騰,民心可用,正是放手一搏的好時機。就是這個仝臨秀,眼見普蘭特帝國軍械精良,一味避戰求和,這才有了臨海城之敗。


    自那以後,帝國被迫簽下一紙條約,賠償大額軍費,允許普蘭特人在帝國境內宣揚萊迪教的教義,廣收信徒。前麵那一條,還沒什麽,帝國有的是錢。可是這後麵一條,對於********的大安帝國來說,無異於心腹大患,指不定哪一天,帝國前途就將因此毀於一旦!


    此刻,聽仝臨秀又提起臨海城的事情,章鬆濤怒火中燒,猛然抬起頭大聲的嗬斥了起來:“荒唐!”說完,他也不看天子的臉色,也不顧及朝堂上的氣氛,自顧的接著說了下去:“仝大人,說起臨海城之敗,我倒是想問問,若是當日決死一戰,擊退來敵,何至於有今日?”


    仝臨秀麵色一變,也扯著脖子爭辯了起來:“那我也問問你,人家軍備精良,船堅炮利,你憑什麽與他一戰?權宜之時,避其鋒芒,對其多加安撫,穩住局勢,然後全力整軍,專心發展,這有什麽不對?待到一****國富民強,自然威加天下,四海臣服!”


    章鬆濤重重的哼了一聲,冷笑著說:“仝大人糊塗啊!想我帝國自建國起,直到今日,三百五十二年。那普蘭特帝國的軍隊,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操練出來的吧?他之前為何不敢作亂?猛虎雄獅,越是在困頓之際,越是要亮出自己的爪牙,使宵小之輩望而卻步,如此才能得到喘息之機。如若不然,定會淪為他人口中之物。這般淺顯的道理,仝大人都不懂嗎?”


    “你……你敢汙蔑帝國陷入困頓!該當何罪!”仝臨秀被一再折辱,氣得打起了哆嗦。


    “地方官吏貪汙腐化,承天教內,這麽多年累積下那麽多陳規惡習,百姓疾苦,強敵環伺,這般內憂外患,如何不是困頓?”章鬆濤毫不相讓。


    仝臨秀麵色一寒,手指著章鬆濤怒喝:“章鬆濤!你身為臣子,陛下麵前竟敢如此聳人聽聞,詆毀朝政!身為國教高層,天子座下竟敢如此妖言惑眾!實在是大逆不道!”


    章鬆濤還待與之相爭,卻聽天子陛下一聲斷喝,打斷了他們的爭論:“夠了!你們真把這裏當作是菜市場了嗎?”


    仝臨秀與章鬆濤的這一番爭辯,在天子看來,都是在為了帝國考慮,隻是觀點不同,無所謂對錯。隻是,天子也是人。作為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他從內心裏還是更加偏向章鬆濤一些的。更何況,章鬆濤的那些話,一字一句,都戳到了他的痛處。


    他這個天子,自登基以來,上有長老會把持朝政,下有一幫老臣投機鑽營,內有民生疾苦之憂,外有強敵環伺之患,可以說,每一天都過得格外的憋屈。天子之位,在旁人的眼裏或許是尊貴無比,可是在他看來,也不過是一個燒得通紅的火爐。


    不用說,他也想一展雄威,內懲貪官外禦強敵,重整河山。可是,自打他坐上了這個位置,很多事情都由不得他了。他每天被困在這高高的城牆之內,外麵的事情,要人家跟他說了,他才知道。隻是,他聽到的話語都是讚詞,看到的奏章上寫得都是四海承平,若不是臨海城玄黃丹之禍,他都不知道這世上竟然還有普蘭特帝國的存在,更不知道自己的治下竟然還會有那麽黑暗的一塊土地!


    從那兒以後,這位少年天子決意整頓朝政,卻發現時局糜爛,已經是積重難返了。他每日裏殫精竭慮,為的是什麽?還不就是為了一展雄心壯誌,振奮國威?可是他又能做些什麽呢?朝堂之上,就像是一場大戲,各方勢力盤根錯節,他看在眼裏,急在心頭,偏偏還不敢輕舉妄動。怕的是,稍有不慎,牽一發而動全身,頃刻之間,帝國崩塌!


    可是,有些事情,總得要做的,不是嗎?虎狼來了,你給他一隻羊,它就會再要第二隻,第三隻,乃至要上一頭牛。不止它自己會來,其他的猛獸也會聞風而至。在這一點上,天子陛下是十分認同章鬆濤的說法的:唯一的辦法,就是拚死一戰,打得它們痛了、怕了、最好是死了,把它們的利爪剁下來掛在院牆上,讓其他的那些兇獸膽顫心驚,才能永絕後患!


    思量至此,天子一聲斷喝打住了章鬆濤和仝臨秀的話頭,卻也不再理會他們。他推案而起,看著滿朝的文武,大聲喝問:“這個穆冬是怎麽搞的?這種事情,還有什麽好請示的?一個彈丸小國,竟敢犯我國威,他還有臉上奏!這是要讓朕親征嗎?給他傳旨!重重的申斥他!”


    天子的這一番話,已經把自己的意思說的很明白了。可是仔細想想,打還是不打,他也沒有言明。這其實是一種無奈的妥協,由此也可以看出,天子真的是已經忍無可忍了。


    承天殿中的這些大臣,哪一個不是長袖善舞之輩?他們這些人,除了極個別的幾個以外,可不就是靠著這方麵的深厚功力爬上來的嗎?那可以說,拔根眼睫毛都是空的!


    天子的話音剛落,承天殿中請戰的唿聲就越發高漲了起來。最終,一個應對章程很快就擬定了出來:戰!


    宣武司下令開戰的公文,很快就被送到了穆冬的案頭。穆冬看了公文的內容,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自從洛特帝國入侵以來,他可是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擔心的不是能不能勝,而是聖城那邊到底讓不讓打這一仗。


    作為一個百戰將軍,眼睜睜看著別人在自己的地盤上耀武揚威,這種事情,他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容忍的。而最讓穆冬不安的是,洛特人連取赤水、南陽二關,兵鋒正銳,本該長驅直入才對,可他們卻躲在城關之內,再沒有下一步的動靜,這其中,難保不會是在醞釀著什麽陰謀!


    當天夜裏,穆冬一個人悄悄的去了閱馬場。他騎著馬站在高高的點將台上,看著空空蕩蕩的場地,耳畔迴蕩起山唿海嘯般的呐喊聲。閉上眼,他還能依稀看到自己年輕時的模樣,看到自己一次次在這裏誓師出征的場景。


    一轉眼,他已經老了,霜染華發,胳膊腿兒也不比從前靈活了。可那又怎麽樣呢?就算他隻剩下一口氣在,誰都別想從他的手中奪走一寸土地!


    茫茫夜色之中,漫天星辰之下,穆冬倉啷一聲拔劍在手,振臂大唿:“有我無敵!”


    唿聲在靖川城中迴蕩不休,遠處的山林中,迴聲層層疊疊,那是這座城市在呐喊,那是這片山水在給予迴應,那是這片土地堅定不移的信念:


    ——有我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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